键盘的敲击声,在午休时分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小乙头戴降噪耳机,双眼紧盯着屏幕上跳跃的代码行,指尖如飞。在外人看来,这个坐在角落、毫不起眼的年轻程序员,正沉浸在一场与Bug的艰苦搏斗中。他的工位上,除了公司标配的双显示器,还立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主机,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
只有赵小乙自己知道,与Bug搏斗的,早已不是他本人。
屏幕一角,一个简洁的对话框里,信息正以惊人的速度滚动着。
【小乙-Pro】:常规巡检完成。3个低优先级Bug已自动修复,日志已记录。
【小乙-Pro】:产品部需求变更邮件已解析,关联代码模块已标识,风险评估报告(初稿)生成完毕。
【小乙-Pro】:下午2点部门周会会议提纲已生成,并基于你过往的发言习惯优化了3个技术提问点。
赵小乙端起已经凉掉的咖啡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对话框,嘴角微微上扬。他没有回复,只是将主屏幕切到了另一个开发界面,那里才是他真正倾注心血的项目——一套基于新型算法的数据流处理架构。这项目在公司现行技术路线之外,是他的“私生子”,也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真正出路。
“小乙,还不去吃饭?”隔壁工位的同事拍了他一下。
赵小乙像是被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略显仓促地摘下耳机:“啊,马上,把这个补丁打完。”
他语气自然,带着程序员惯有的、对被打扰的一丝不耐。同事不疑有他,嘟囔着食堂今天有红烧肉,走开了。
赵小乙松了口气,重新戴好耳机。这种“扮演”一个努力工作的普通程序员的感觉,起初让他有些负罪感,如今却已成习惯。一年前,他呕心沥血完成了“小乙-Pro”的核心框架,这个AI助手不仅能完美模仿他的编码风格和沟通语气,更能处理他80%以上的日常事务性工作。从此,他从无休止的需求、会议和重复编码中解脱出来,成了这家庞大科技公司里一个高效的“隐形人”。
他享受这种状态。不必在会议上争抢话语权,无需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他可以将所有精力投入到真正有挑战性和创造性的工作中。至于绩效?有“小乙-Pro”在,他的输出稳定且优质,足以让他保持在“良好”到“优秀”的区间,既不出挑,也不落人后,安全地隐形。
下午两点,部门周会。
项目经理正在台上唾沫横飞地总结上周进展。赵小乙坐在长桌的末尾,看似在认真聆听,指尖却在膝盖上的蓝牙键盘飞快敲击,完善着他的私人项目。
“……关于‘天枢’系统性能优化的问题,就由周副总监主要负责。”项目经理的话让赵小乙敲击的手指微微一顿。
周默,运营部那个能力顶尖但也出了名清高的副总监。赵小乙和他接触不多,但听过不少传闻,说他是部门实际上的顶梁柱,只是为人处世不太圆滑。
“没问题。”周默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另外,”项目经理话锋一转,脸上堆起笑容,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一位干练女性,“集团下个月的行业峰会,名额有限,周总监为我们市场部争取到了一个关键演讲席位,这是展示我们技术实力的好机会。周总监,您看派谁配合您准备技术材料比较合适?”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周蔓玉。她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西装套裙,妆容精致,闻言微微一笑,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像是在认真斟酌。
赵小乙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降低存在感。这种跨部门协作、尤其是和这位以“善于汇报”闻名的周总打交道,意味着大量的沟通、反复修改的PPT和无意义的会议,会严重侵占他宝贵的“自由”时间。
“小乙最近手头的工作好像不算太饱和?”周蔓玉的目光似乎在他这边停顿了半秒,声音温和,“而且我看了上次的项目文档,他负责的部分逻辑非常清晰。不如就小乙吧,年轻人,多锻炼锻炼。”
赵小乙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他张了张嘴,想找个理由推脱,比如手头还有重要的技术债要偿还,或者某个核心模块正在攻坚。但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项目经理也投来“这是好机会”的鼓励眼神时,他发现自己很难说出一个有力的“不”字。
“好……好的,周总监。”他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会议在又一番无关痛痒的讨论后结束。人群散去,赵小乙有些郁闷地收拾着自己的电脑包。这时,他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周默。
“和周蔓玉合作,”周默的声音不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意味,“技术材料把握好底线,别成了纯背景板。”
他说完,没等赵小乙反应,便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赵小乙愣在原地。周默这话……是提醒?他一个技术大佬,干嘛提醒自己这个小透明?
回到工位,他有些烦躁地给“小乙-Pro”下达了新指令:“解析行业峰会背景资料,初步生成技术要点清单。另外,评估与市场部协作可能的时间投入与风险。”
【小乙-Pro】:指令已接收。开始解析……
【小乙-Pro】:警告:检测到指令潜在冲突。与市场部协作将占用预计35%的主工作时间,可能影响核心项目(数据流处理架构)进度。风险评估:中。建议:寻找替代方案或降低协作投入度。
看着屏幕上冷静的分析,赵小乙苦笑。他何尝不知道?但有些局面,不是AI能代他应对的。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小乙-Pro”推送的一条公司实时信息流摘要。标题很醒目——《重磅!公司成功化解“黑曜石”公关危机,运营部周默团队立下汗马功劳!》。
赵小乙点开快速浏览了一下,文章里充满了对周默和他团队力挽狂澜的赞美之词,还配了一张周默在深夜办公室里,背景是布满数据大图的照片。文章末尾,似乎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总经理周正海先生高度赞扬了功臣们的付出,并表示“公司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功臣”。
不知为何,赵小乙想起了周默刚才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以及周蔓玉在会议上那精准投送的笑容。他隐隐觉得,那片他一直以来刻意避开的、属于“人”的博弈场,正以一种他无法再用代码规避的方式,向他笼罩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敲下键盘:
“小乙-Pro,启动‘背景板防御’计划初版。优化协作流程,自动化PPT生成,最小化会议时间占用。同时,调整核心项目开发计划,优先保障关键模块进度。”
【小乙-Pro】:指令已确认。“背景板防御”计划启动中。
赵小乙靠向椅背,窗外是这个城市永远不息的车流。他能用AI为自己构筑一个透明的保护壳,但有些风雨,似乎注定要亲身去经历。
他只是一个想安静写代码的程序员,但这家公司里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