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的身影刚转过走廊拐角,寒香殿内便传来一阵骚动
那秀女被两名宫人架着拖出殿外,绣鞋在门槛上刮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少女满脸泪痕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唇瓣被拖往偏门方向
苏玉蓉低垂着头站在队列中纹丝不动,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方才那惊鸿一瞥的对视,那双看似含笑的杏眼里淬着的寒意,让她如坠冰窟
藏在袖中的手指掐得生疼,她看着相识的秦婉儿被拖出去,淡粉色裙裾沾满灰尘,突然意识到——在这宫里,贵人们要碾死她们这些秀女,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今日就到这里。”出了这样的变故,刘舒也失了兴致,她忽然起身,凤冠垂珠碰撞出清脆声响,“宋尚仪会安排各位的住处。”
她目光在苏玉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随即扶着春华的手缓步离去
待皇后娘娘离去后,苏玉蓉随着其他秀女往外走,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忍不住又想起宸妃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尤其是眼尾那一抹淡淡的红,衬得整个人既娇弱又妩媚,这样的美人,难怪能独得圣宠
‘若我也能...’这个念头刚起,苏玉蓉就咬住了下唇,她低头看着自己简朴的衣裙,再想到宸妃身上那件绣工精致的月白色襦裙,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但很快,她又挺直了腰背,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苏玉蓉既然入了宫,就绝不会永远做个默默无闻的妃子。’
想到被拖出去的秦婉儿,苏玉蓉心里又是一阵刺痛,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最擅长调制香料,本来说好要互相扶持的...如今却连宫门都没迈进一步就被赶了出去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位宸妃娘娘!
‘宸妃...’苏玉蓉在心里默念这个封号,只觉得满嘴苦涩
封号“宸”取自北极星所在的宸垣,是帝王将万里江山捧在掌心的偏爱,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她不由得幻想,若有一天自己也能...
“苏姑娘,请随奴婢来。”宋尚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玉蓉慌忙低头应是,跟着女官往住处走去
初入后宫的这几日,秀女们如同金丝笼中的雀鸟,被拘于雕梁画栋的春芳阁内
每日天还未亮,晨钟未响,便要顶着惺忪睡眼起身,在女官们的严词厉色下学习繁复的宫廷礼仪,或是对着铜镜反复练习仪态,又或是在琴棋书画间耗费心力
女官们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稍有差池便是一通训斥,秀女们纵使腰酸背痛、眼眶含泪,想到日后可能获得的荣华富贵,也只能将委屈咽进肚里,咬着牙继续坚持
今日,秀女们用过午膳后,殿内已备好绷架绣布
在陈尚功的监督下,众人开始学习刺绣,银针穿梭,彩线游走,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实则需要十足的耐心与巧劲
每一针都要疏密得当,每一线都要色泽相融,殿内只余细密的穿针声,众人屏气凝神,专注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乐声如潺潺溪水,从远处蜿蜒而来
琵琶声清脆婉转,笛声空灵悠远,虽隔着重重宫墙,声音不算响亮,却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在众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原本专注刺绣的手不自觉地顿住,不少秀女抬眼露出疑惑之色,这突如其来的乐声,轻易扰乱了她们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心神
“陈尚功,不知这是从哪里传出的乐器声?”秀女白若菱率先打破寂静,她放下手中绣绷,身姿轻盈地站起身来,朝着上首的陈尚功福了福身
她今日穿着一袭淡紫色绣兰草的襦裙,腰间系着月白色丝绦,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缠枝钗,在一众浓妆艳抹的秀女中,这身素净打扮反倒格外醒目
“这是陛下陪着宸妃娘娘在玉仙湖上听曲赏舞呢。”陈尚功端坐在主位,仪态端庄,神色平静地解释道,话语间带着几分淡然,仿佛这只是宫中再寻常不过的场景
“都继续吧。”她微微抬手示意,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严
白若菱重新坐回绣凳,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绣布,她自然知道楚棠,同为武将世家的女儿,儿时她们常在庭院中追逐嬉戏,折花扑蝶,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仿佛还在昨日
只是后来楚棠被选入宫做伴读,两人的生活轨迹便渐渐岔开,再然后,陛下登基,楚棠被封为宸妃,“宸”字常与帝王居所相关,单从这尊贵的封号,便能想见陛下对她的宠爱
白若菱心中暗暗为好友高兴,只是没想到命运弄人,如今自己也踏入这深宫,成了备选的秀女,不知多年未见,楚棠是否还能记得当年那个与她笑闹的小丫头
隔着两排座位的苏玉蓉眸光微动,她本就对周遭动静极为敏感
抬眼看向白若菱时,瞥见她绣布上歪歪扭扭的针脚,彩线纠缠成一团,如同杂乱的思绪,不禁微微皱眉
白若菱生得眉清目秀,五官明艳大气,加上武将世家的出身,在一众秀女中也算出众
苏玉蓉心中暗自思忖,这样的条件,极有可能被陛下选中,成为自己日后在宫中的竞争对手或是潜在助力
“陈尚功,我等早在宫外就听说了宸妃娘娘极得陛下盛宠,就连皇后娘娘也比不得,这可是真的?”另一位秀女突然站起身来,脸上满是好奇,说话时全然没注意到陈尚功骤然冷下来的脸色
她这话一出,殿内空气瞬间凝固,其他秀女纷纷投来担忧的目光
“住嘴!这岂是你能妄议的?”陈尚功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都跟着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震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柳眉倒竖,眼神凌厉如刀,直直地刺向那名口无遮拦的秀女,“后宫之事,岂是你等可以随意揣测议论的?”
“是,是我说错话了,还望陈尚功饶了我这一次。”那秀女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罪,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只恨自己一时嘴快,忘了这宫中处处是规矩,步步有风险
“在这宫里头,需谨言慎行,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人,那掉脑袋都算是轻的。”陈尚功冷哼一声,眼中满是警告,“日后再让我听到有人妄议主子,绝不轻饶!”
“是。”秀女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落在青砖上,抿着唇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其他秀女也都噤若寒蝉,重新拿起绣绷,却再没了先前的专注
这场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约莫绣了半个时辰,陈尚功宣布休息,秀女们如蒙大赦,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
而远处的乐器声也不知何时停了,想来帝王与宸妃娘娘已经离去,只留下空荡荡的玉仙湖,承载着方才的歌舞升平
春芳阁的庭院中,秀女们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这几日的相处,彼此间已渐渐熟悉,有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有人则在暗中打量、盘算
像苏玉蓉与赵蝶衣,两人入宫前便相识,此刻正站在回廊下说着话
赵蝶衣眉眼弯弯,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可在苏玉蓉看来,这笑容却无比刺眼
她嘴角挂着勉强的笑意,心中满是不耐,若不是自幼一起长大的秦婉儿不在,她又怎会愿意和赵蝶衣这般没脑子的人虚与委蛇?
赵蝶衣心思单纯,说话做事全凭喜好,毫无城府,日后若真入了宫,这样的人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拖累
苏玉蓉心中暗自盘算,她必须再去拉拢其他有可能被选中的秀女
‘白若菱’,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浮现,目光也不自觉地朝白若菱望去
只见白若菱正与其他秀女相谈甚欢,爽朗的笑声清脆悦耳,如银铃般在庭院中回荡
不知为何,看着白若菱明媚的模样,苏玉蓉心中却升起一股抗拒,她不愿与这样耀眼的人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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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大典前夕,窗外月色入水,朝华殿内烛影摇红
暖阁里,鎏金兽炉飘出龙涎香,玄凌批完最后一道奏折,抬眼便见纱幔后转出一抹茜色身影
楚棠赤着足踩在波斯进贡的绒毯上,月白色寝衣松松垮在肩头,发间仅用一支赤金簪子随意绾着,倒比精心打扮时更显娇柔
楚棠纤细的手臂从身后环住玄凌的腰身,指尖在他腰间的龙纹玉带上轻轻摩挲
她将下巴抵在他肩上,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明日表哥就要选新妹妹入宫了...”
玄凌低笑一声,转身将人揽入怀中,楚棠只觉得天旋地转,转眼已坐在他腿上
明黄色的寝衣下,男人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衫传来,烫得她身子轻颤,那双带着薄茧的大手在她腰间游走,惹得她腰肢发软,不得不攀住他的肩膀
“吃味了?”玄凌的声音低沉沙哑,眸中跳动着暗火
楚棠红唇微勾,染着丹蔻的指尖在他胸口画着圈,指甲隔着衣料轻轻刮过,引得男人呼吸一滞
“棠棠就是吃味了,表哥可要好好哄哄棠棠...”
话音未落,炙热的唇已压了下来,楚棠被他吻得气息紊乱,发间的珠钗不知何时滑落,青丝如瀑般散开
芙蓉帐暖,烛火在纱帐上投下交缠的身影
云雨初歇,楚棠慵懒地靠在玄凌怀中,葱白的手指绕着他的衣带把玩
玄凌爱怜地吻了吻她汗湿的发顶,嗓音还带着情事后的沙哑,“棠棠若不放心,明日的秀女由你来选。”
他捉住她作乱的手指,“你想选谁就选谁,想封谁就封谁。”
楚棠抬眸看他,只见男人眼中满是宠溺,哪有半分玩笑之意,她心头微动,想起前世选秀时自己赌气缺席,倒让苏玉蓉那**得了便宜
这一世...
她红唇轻启,“那臣妾明日定要好好瞧瞧,给表哥选几个可心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