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顾宁远坐在床边,正小心翼翼地给她换额上的毛巾。
“所里不放心,让我来看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
沈棠移开视线:“疫情已经控制住了,我很快就能回去工作。”
顾宁远看着沈棠灰败的脸色,眼神闪过一丝心疼,温声道。
“不着急,你好好休息。”
她想要翻身,却牵动了手上的烫伤,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顾宁远下意识来扶,却被她推开。
“别碰我。”
这三个字说出口,她看见他眼中闪过不解和痛楚。
真好笑,伤害别人的人,怎么会痛呢?
回程的火车上,沈棠一直望着窗外飞驰的风景。
顾宁远几次欲言又止,她都假装没有看见。
直到火车进站,他才犹豫着低声说:
“小棠,我们能不能……”
“顾老师,到站了。”
她打断他,径直向前走去。
月台上,彭暖带着一群人等在那里。
看见顾宁远和沈棠并肩走出来,她眼神闪过一丝狠意,随后笑着迎上来:
“沈研究员辛苦了。”
“正好,有件事要通知你——经查实,上次设备损坏确实与你无关。”
沈棠点点头。
这个结果,她早就料到了。
“但是……”
彭暖话锋一转,“你在边区期间,有人举报你利用职务之便窃取机密。”
两个穿制服的人走上前:“沈棠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
沈棠看着顾宁远,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突然觉得很好笑。
原来重来一次,有些事还是不会变。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生疼,沈棠已经记不清在这里待了多久。
“说!你在边区都接触了哪些人?”
审讯员重重拍桌。
沈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着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
“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接触的都是病人。”
“可有人看见你深夜在防疫点外与人接头!”
审讯员步步紧逼。
沈棠的声音已经沙哑。
“那是去给重症患者送药。”
审讯员看着意识涣散的沈棠,
拿出一整瓶水放在桌上:
“只要你说实话,这瓶水就是你的了。”
沈棠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瓶水。
她已经两天没有喝水了,喉咙像着了火。
可她知道,说了所谓的实话,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我没有什么可坦白的。”
“我对人民,对大家,一片真心,没有人可以质疑和否认!”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沙哑着嗓子强调道。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走进来,在审讯员耳边低语几句。
审讯员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男人拿起水瓶喝了一大口,故意让水流从嘴角溢出。
看着沈棠不受控制地做出吞咽的动作,露出满意的微笑。
“彭**让我问候你。”
说完他离开了审讯室,审讯员走进来,继续对着沈棠重复着之前的问题。
沈棠闭上眼睛,任凭审讯员在她耳边逼问。
她早料到的,只是对顾宁远还抱有缥缈的希望。
希望他能阻止彭暖。
可是,没有。
接下来的三天,审讯变本加厉。
每当她快要睡着时,就会有人大声拍桌把她惊醒。
她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意识开始模糊。
第四天夜里,审讯员换了一个更年轻但眼神更凶狠的人。
他拿起电击棒把玩着:“听说你很能扛?”
“不知道这个你能不能扛住。”
沈棠抬起头,努力聚焦视线:“你们不敢。”
“哦?”
审讯员挑眉,“凭什么这么认为?”
“我若是死了,你们没法交代。”
她的声音微弱却坚定,
“彭暖只是想折磨我,不是想要我的命。”
审讯员冷笑一声,正要打开电击开关,门外传来王政委的争执声。
审讯员瞥了沈棠一眼,摔门而去。
第七天凌晨,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王政委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调查结束了,沈棠同志,你可以走了。”
沈棠试图站起来,却因为虚弱而踉跄。
王政委上前扶住她,在她耳边低语:
“签证下来了,抓紧时间。”
回到宿舍,沈棠在镜子里看见一个憔悴不堪的自己。
她打开水龙头,贪婪地喝着水,直到胃里再也装不下。
门外传来敲门声。
沈棠打开门,顾宁远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盒点心。
“听说你出来了……”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你还好吗?”
沈棠没有接点心,只是问:
“顾老师有什么事吗?”
“你被审问的时候,我找过彭暖,但她……”
沈棠打断他:“不必说了。”
“你们怎么样,我不想知道,也不关心。”
顾宁远看着她冷漠的神情,突然问:
“你是不是要辞职?”
沈棠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顾老师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请长假?”
“医生建议我在医院静养几天。”
顾宁远皱了皱眉,眼神带着愧疚:
“我以为只是简单询问,没想到会……”
沈棠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累了,顾老师,您也早点休息吧。”
门关上后,沈棠靠在门板上,听见外面久久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她轻轻抚摸藏在衣内的签证,知道自己必须尽早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