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死在顾言深最爱林婉婉的那一天。
刹车失灵的货车撞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打了方向盘,车子冲出护栏,翻下山崖。
在车身翻滚的剧痛和眩晕里,我最后看见的,是山顶上并肩站着的两个人。
顾言深,我的丈夫。
林婉婉,他的白月光。
林婉婉穿着我最喜欢的那条白裙子,风吹起她的裙摆,像一只蝴蝶。她靠在顾言深的怀里,脸上是我看不懂的表情。
而顾言深,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满眼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他甚至没有往我这边看一眼。
原来,恨一个人到极致,连她的死亡,都懒得看。
我的车祸,不是意外。是林婉婉做的手脚。
她约我见面,说有关于我肚子里孩子的重要事情告诉我。我去了,她却当着我的面,用一把小刀,划破了我车子的刹车油管。
她说:“宋晚,言深是我的。你不配怀他的孩子,更不配做他的妻子。”
她说:“你猜,你死了,他会难过,还是会开心?”
我当时只是笑她天真。我和顾言深结婚三年,就算没有爱,也有亲情。他再恨我,也不会让我和孩子去死。
可我错了。
我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我听见林婉婉在他身边娇声说:“言深,你看,那边的夕阳好美。”
我用尽全力喊:“顾言深,救我……救孩子……”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见他冰冷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进我的心脏。
他说:“宋晚,你又在玩什么把戏?为了让我回去,连假装出车祸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真让我恶心。”
“啪。”
电话挂了。
我的世界,也跟着陷入了黑暗。
我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
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飘在一个很奇怪的空间里。周围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碰不到。
我成了一缕魂魄。
我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是我的葬礼。
哀乐放得很大声,宾客们的哭声很嘈杂。
我爸妈哭得最凶,我妈哭得晕过去好几次。她说:“我的晚晚啊……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哥,那个从小到大最疼我的男人,此刻也红着眼,一拳一拳地砸在墙上,手背上全是血。
我飘过去,想抱抱他们,想告诉他们我没事。
可我的手,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穿过他们的身体。
我看见顾言深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白花。他瘦了很多,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就那么站在我的黑白遗照前,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林婉婉陪在他身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裙,哭得梨花带雨。
她握着顾言深的手,轻声说:“言深,你别太难过了。姐姐她……她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我知道,虽然她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嫁给你,但她心里是爱你的。”
你看,她多会说话。
三言两语,就把我定义成了一个用卑劣手段逼婚的恶毒女人。
我看见顾言深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林婉婉,眼神很复杂。
我以为他会反驳。
哪怕只有一个字。
可他没有。
他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一样。
他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陪陪她。”
林婉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灵堂里,只剩下我和他。
还有一个装着我骨灰的盒子。
他走到我的遗照前,伸出手,指尖轻轻地碰了碰照片上我的脸。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听见他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
“宋晚……宋晚……”
他的声音里,没有恨,没有厌恶,只有一种我听不懂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我愣住了。
他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我这个他最讨厌的女人,终于死了。他可以和他的白月光双宿双飞了。
他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举动。
他抱起了我的骨ac盒。
我的葬礼,办得很大。
顾家和宋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来吊唁的宾客挤满了整个灵堂。
我爸妈站在门口,眼睛哭得像核桃,我哥扶着他们,脸色白得像纸。
顾言深一直没出来。
他一个人,在灵堂里,陪着我的遗照和骨灰盒,待了很久很久。
久到外面的宾客开始议论纷纷。
“顾总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他和宋**感情不好吗?”
“是啊,听说顾总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娶宋**也是被逼的。”
“那现在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人都死了,假惺惺的。”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我只在乎,顾言深他,是不是也这么想我。
我看见林婉婉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走到灵堂门口,柔声说:“言深,宾客们都来了,你出来见见吧。”
里面没有回应。
她又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还是没有回应。
林婉婉的耐心似乎用尽了。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也跟着飘了进去。
我看见顾言深,就那么抱着我的骨灰盒,坐在地上。
他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地颤抖。
林婉婉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想去碰他的肩膀。
“言深……”
“别碰我。”
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林婉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滚出去。”他又说。
“言深,你……”林婉婉的眼圈红了,“你是不是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姐姐?”
顾言深缓缓地转过头。
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他看着林婉婉,一字一句地说:“我让你,滚出去。听不懂吗?”
林婉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咬着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好……我走。”她哽咽着说,“你别生气,我走就是了。”
她转身跑了出去。
灵堂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看着他抱着我的骨灰盒,心里五味杂陈。
顾言深,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是在演戏吗?演给谁看?
我这个唯一的观众,已经死了啊。
葬礼的流程还在继续。
很快,就到了下葬的时间。
我爸妈选了一块很好的墓地,依山傍水,风景很好。他们说,我生前最喜欢安静,这里适合我。
司仪在前面念着悼词,我哥捧着我的遗照,我爸妈跟在后面,哭得几乎走不动路。
顾言深,抱着我的骨灰盒,走在最后面。
他一直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到了墓地,我哥把我的遗照放好。
工人打开了墓穴,我爸妈准备把我的骨灰盒放进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言深,突然像疯了一样,紧紧地抱住我的骨灰盒,转身就跑。
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哥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拦住他。
“顾言深!**发什么疯!”
顾言深不说话,只是死死地抱着那个盒子,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他的力气大得吓人,我哥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竟然拦不住他。
我爸也冲了过来,气得浑身发抖。
“顾言深!你把晚晚还给我!你这个畜生!”
顾家的保镖也围了上来,想从他手里抢过骨灰盒。
场面一度混乱到了极点。
顾言深像一头护食的野兽,双眼通红,谁靠近他,他就跟谁拼命。
他嘶吼着:“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她是我的!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这场闹剧,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顾言深,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活着的时候,你对我弃如敝履。
我死了,你却抱着我的骨灰不肯放手。
你是在弥补吗?还是在自我感动?
最后,还是顾家的老爷子,顾言深的爷爷,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他看着自己的孙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让他去吧。”老爷子说,“这是他欠晚晚的。”
没有人再敢拦他。
他就那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我的葬礼上,像一个疯子,一个强盗,像一条狗一样,抢走了我的骨灰盒。
我被他带回了我们曾经的“家”。
那栋空旷的、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别墅。
我死后,我的魂魄好像就被困在了这个骨灰盒里。
顾言深走到哪里,我就被带到哪里。
我亲眼看着他,把我带进了我们的卧室。
他把我放在床上,给他自己盖上了被子。
然后,他躺在我旁边,侧过身,像抱着我一样,紧紧地抱着那个冰冷的盒子。
他把脸埋在盒子上,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我听见他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说。
“晚晚,我错了……”
“你回来好不好……”
“求求你,回来吧……”
我就这样,被困在他的身边,被迫听着他迟来的、毫无意义的忏悔。
夜,很长。
他的地狱,才刚刚开始。
我的,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