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茜让她的男闺蜜虢骁在我母亲的骨灰盒上刻下“**”二字。
“开个玩笑嘛,你妈都死了还这么小气?”她满不在乎地挽着虢骁的手臂。
我砸碎了家里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她却说:“砸吧,反正虢骁会给我买更好的。”
我叫隗砚,这名字够冷门吧?认识我的人十个有九个第一次会念成“鬼艳”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无所谓,名字就是个代号。我真正在乎的,是那个和我在一起五年零七个月的女人,邬茜。名字也挺拗口,当初觉得特别,像她这个人,带着点难以捉摸的劲儿。
五年多,不是七年,差三个月。我一直觉得这三个月差得挺妙,像老天爷提前给我留了个缓冲带,免得我摔得太惨。可惜,缓冲带屁用没有,该摔得粉身碎骨的时候,一点情面不留。
邬茜有个男闺蜜,叫虢骁。这名字,听着就一股子装腔作势的邪气。虢骁,国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古代名将转世。从我认识邬茜第一天起,这号人物就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牢牢黏在她的生活里。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打游戏,邬茜的微信置顶除了我,就是他。我**过无数次,邬茜每次都眨着她那双看似无辜的大眼睛:“哎呀,隗砚,你心眼儿怎么比针尖还小?我跟虢骁认识多少年了?比认识你还早!我们就是铁哥们儿,纯得不能再纯了!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这么斤斤计较?”
“纯?”我冷笑,“纯到半夜两点他喝醉了打电话叫你下楼接他?纯到他过生日你送他一条跟我同款不同色的围巾?纯到他妈生病住院你跑前跑后比亲闺女还勤快?”
“那怎么了?”邬茜理直气壮,“朋友有难不该帮吗?你思想能不能阳光一点?龌龊!”
行,我龌龊。我忍。五年多,我像个**一样,为了那点所谓的爱情,忍下了无数个虢骁插在我们中间的瞬间。我以为我的底线已经低到尘埃里了,直到那天,我妈的骨灰盒被送到我手里。
我妈走得突然,心梗。我整个人都是懵的,浑浑噩噩处理完后事,抱着那个冰冷的、沉甸甸的乌木盒子回到我和邬茜租住的公寓。巨大的悲伤和疲惫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我瘫在沙发上,盒子就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像一块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伤疤。
邬茜那天也在家,还有虢骁。虢骁说是来“安慰”我的。他坐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邬茜刚给他削的苹果,咔嚓咔嚓嚼得脆响,眼神时不时瞟向我妈那个骨灰盒,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舒服的探究。
“啧,这盒子,乌木的吧?挺沉。”虢骁没话找话。
我闭着眼,不想理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阿姨走得是突然了点,不过隗砚,你也别太难过,人嘛,总有这么一天。”他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猛地睁开眼,死死瞪着他。邬茜立刻打圆场:“骁骁也是关心你,别这样隗砚。”
关心?我他妈需要他这种“关心”?我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乱窜。
客厅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虢骁啃苹果的声音,还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一下下,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有几十秒。邬茜大概是觉得气氛太僵,想找点事做。她起身去厨房倒水。就在她离开客厅的间隙,虢骁突然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身体前倾,凑近了茶几上的骨灰盒。他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恶意和戏谑的古怪表情,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串?上面挂着一个很小的、金属的字母挂件,边缘很锋利。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喂!你干什么?!”我厉声喝道,想扑过去阻止。
但晚了。
虢骁的动作快得惊人,或者说,他蓄谋已久。他用那个锋利的金属字母挂件,像用刻刀一样,在乌木骨灰盒光滑的盖面上,狠狠地、用力地划拉着!
刺耳的声音响起,是金属刮擦硬木的噪音,尖锐得能刺穿耳膜。
“虢骁!**你妈!住手!”我目眦欲裂,疯了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扑向茶几。
就在我扑到茶几前的瞬间,邬茜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了。她看到眼前的一幕,脚步顿住了,脸上没有任何震惊或者愤怒,反而……带着一丝看戏般的、饶有兴味的表情?
虢骁在我扑到之前,已经飞快地刻完了最后一笔,然后迅速收回手,把钥匙串塞回口袋,身体往后一靠,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甚至还挑衅地冲我挑了挑眉。
我一把抓起骨灰盒,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盖面上,两道深深的、歪歪扭扭的刻痕,清晰地组成了一个词——
**。
乌黑的木屑翻卷着,像丑陋的伤疤,刻在我母亲最后的安息之所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血液疯狂地涌上我的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猩红的血色。我抱着骨灰盒,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巨大的悲恸和滔天的怒火在我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我撕裂。
“你……你们……”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邬茜放下水杯,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骨灰盒上的字,又看了看我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隗砚,你干嘛呀?脸都气变形了。”她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伸手想碰我的胳膊,“骁骁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嘛!看你整天死气沉沉的,想活跃下气氛。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
玩笑?
我妈的骨灰盒上,刻着“**”两个字,这叫玩笑?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
“玩笑?”我死死盯着她,声音像是淬了冰渣,“邬茜,**管这叫玩笑?”
“不然呢?”邬茜站稳了,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耐烦,“你妈都死了,一个盒子而已,刻两个字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隗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这么开不起玩笑了?”
她说着,竟然很自然地走过去,亲昵地挽住了虢骁的胳膊,身体微微靠向他,仿佛在寻求某种支持和认同。
虢骁顺势搂住她的肩膀,下巴微抬,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充满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就是,开个玩笑嘛,这么较真干嘛?一点幽默感都没有。阿姨在天有灵,估计也看不上你这副怂样。”
轰!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五年多的隐忍,失去母亲的剧痛,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对狗男女轻描淡写的“玩笑”和**裸的羞辱,彻底点燃、引爆!
“**你妈!**十八代!”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积压了太久的火山终于喷发。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牛,猛地将怀里母亲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快速地放在旁边相对安全的单人沙发上。然后,我转身,赤红着双眼,扑向了客厅里所有我能看到的、属于邬茜的东西!
第一个遭殃的是她放在电视柜上的那个**版水晶天鹅摆件,她当初缠了我一个月才买到的。我一把抓起它,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铺着瓷砖的地面!
“哐啷——!”
刺耳的碎裂声炸响!晶莹剔透的水晶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像冰雹一样四散飞溅。
“啊!我的天鹅!”邬茜尖叫一声,下意识想冲过来。
“滚!”我扭头冲她怒吼,眼神里的疯狂和杀意让她硬生生刹住了脚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恐惧。
但这只是开始。
我冲到她精心布置的展示架前,那上面摆满了她这些年收集的各种小玩意儿:可爱的陶瓷娃娃、精致的八音盒、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每一个都承载着她所谓的“美好回忆”。现在,它们在我眼里,都成了垃圾!
“哗啦——!”
我手臂横扫过去,整个架子被我粗暴地掀翻!架子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陶瓷碎裂,玻璃崩飞,金属扭曲变形,发出各种刺耳的交响。
“隗砚!你疯了!你住手!”邬茜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
我充耳不闻。我的目标转向了她放在沙发上的那个巨大的、毛茸茸的泰迪熊玩偶,那是她每晚睡觉都要抱着的。我抓起它,像撕扯仇人一样,双手抓住它的头和身体,用尽蛮力——
“嘶啦——!”
填充的雪白棉絮瞬间爆开,像下了一场肮脏的雪,纷纷扬扬地飘散在狼藉的地板上。泰迪熊的头被我扯得歪在一边,黑色的玻璃眼珠空洞地瞪着天花板。
接着是她的梳妆台。瓶瓶罐罐的昂贵化妆品、香水,被我像扫垃圾一样全部扫落在地。玻璃瓶碎裂,粘稠的液体、芬芳的香精、五颜六色的粉末混合在一起,在地板上流淌、蔓延,散发出刺鼻又怪异的香气。她那些亮闪闪的首饰盒被我直接扔到墙上,里面的项链、耳环、手链叮叮当当散落一地,被各种液体和碎片淹没。
我砸碎了她的平板电脑,屏幕瞬间黑掉,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我扯烂了她挂在墙上的巨幅**照片,照片上她笑得灿烂明媚的脸被撕成几片,飘落在地,被踩在脚下。我甚至把她放在玄关鞋柜上、她最喜欢的那双镶着水钻的高跟鞋,一只一只地用力掰断!坚硬的鞋跟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整个客厅,如同被飓风席卷过境。碎裂声、撞击声、撕裂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粉尘、香精、还有我粗重如牛的喘息声。我像一台失控的破坏机器,不知疲倦地摧毁着视线所及的一切属于邬茜的痕迹。每一件物品的毁灭,都让我心头那股几乎要炸裂的怒火得到一丝短暂的、扭曲的宣泄。
邬茜一开始还在尖叫、怒骂,试图阻止我。但当她看到我砸碎了她那个价值不菲的**版包包,又把她珍藏的绝版签名CD掰成两半后,她脸上的愤怒和心疼,竟然慢慢地、一点点地消失了。
她不再尖叫,不再试图靠近。她就那么站在原地,紧紧地挽着虢骁的胳膊,身体微微靠着他,仿佛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她看着我疯狂地破坏,眼神从最初的惊恐,逐渐变得冰冷,最后只剩下一种高高在上的、带着浓浓嘲讽的漠然。
当我把她最后一件放在客厅的东西——一个印着她照片的马克杯——狠狠摔在墙上,看着它四分五裂时,整个客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我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
我站在废墟中央,汗水浸透了衣服,胸口剧烈起伏,手上被碎玻璃划破了几道口子,渗出血珠,但我感觉不到疼。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邬茜。
她迎上我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漠。她甚至轻轻拍了拍虢骁搂着她肩膀的手,然后,用一种极其平静,平静到令人心寒的语气,开口了:
“砸吧,砸干净点。”她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神扫过满地狼藉,像是在看一堆与她无关的垃圾,“无所谓。反正,砸完了,虢骁会给我买更好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捅进了我心脏最深处,然后用力搅动!
虢骁配合地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下巴抬得更高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对我**裸的蔑视。他嗤笑一声,像是在应和邬茜的话,又像是在对我进行最后的审判:“听见没?废物。你也就这点砸东西的本事了。茜茜想要什么,我虢骁都给得起。你?呵,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轰!”
一股比刚才砸东西时更猛烈、更冰冷、更黑暗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情绪堤坝。愤怒、悲伤、屈辱……这些激烈的情绪在刹那间被冻结、粉碎,然后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的、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我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看着邬茜脸上那刺骨的冷漠和虢骁眼中那令人作呕的得意。
砸东西?发泄?
不。
太低级了。
这远远不够。
我要的,不是毁掉这些死物。我要的,是彻底碾碎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是让他们从云端跌入地狱,是让他们品尝比我此刻痛苦百倍千倍的绝望!我要他们活着,清醒地、长久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中活着!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买更好的?很好。”
我弯腰,小心翼翼地从沙发上抱起母亲的骨灰盒,用袖子轻轻擦去上面沾染的一点灰尘和木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然后,我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邬茜和虢骁。
这一次,我的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悲伤,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邬茜,虢骁。”我清晰地念出他们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记住今天。记住你们说过的话。”
我抱着骨灰盒,转身,一步一步,异常平稳地走向门口。脚下踩过碎裂的水晶、变形的金属、肮脏的棉絮和粘稠的化妆品混合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游戏,”我拉开房门,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吹动我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我的声音融在风里,清晰地传回死寂的客厅,“现在开始。”
门,在我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那片狼藉,也隔绝了我过去五年零七个月的人生。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灭,黑暗瞬间吞噬了我。只有怀里冰冷的骨灰盒,传递着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存在感。
妈,你看着。
儿子,送他们下去陪你。
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