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徐然在记忆黑市贩卖穷人的珍贵回忆。
富豪们争相购买那些温暖的柴火灶台、母亲怀抱的触感。直到为一位千金移植记忆时,
他在她奢华记忆库里看见一扇破旧的蓝色木门。那是徐然童年最珍视的小屋门板,
上面还有那个人刻下的三道身高线。徐然颤抖着点开她五岁的记忆影像。
灶台前仰起的那张脸,分明是他自己。2记忆黑市腐臭的廉价营养膏气味钻进鼻腔,
像一条冰冷的蛇,盘踞在喉咙深处。徐然拉紧脸上磨损的防毒面具滤罐,
皮革边缘摩擦着颧骨,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刺痛。他低头,
水中霓虹灯管碎裂后倒映的扭曲光斑——“记忆银行”四个字被油污和霉菌啃噬得支离破碎。
巷子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两侧墙壁渗出不明粘液,空气里是劣质消毒水和绝望混杂的酸腐。
一个穿破洞西装的男人正把针管精准地扎进蜷缩在角落的流浪汉太阳穴,
动作熟练得令人作呕。这里是“沟底”,城市的排泄口,也是记忆黑市的源头活水。绝望,
在这里被明码标价,榨取出最后一点带着体温的残渣。“徐哥,这边!新货!
”一个瘦猴似的少年从一堆废弃的金属构件后面探出头,脸上混合着狡黠与饥饿。
徐然走过去。阴影里蜷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女人眼神空洞,
像蒙了灰的玻璃珠,小女孩则把整张脸埋在母亲散发着馊味的衣襟里,瘦小的肩膀微微发抖,
像寒风里最后一片枯叶。“什么价?”徐然的声音透过面具,沉闷得像敲打生锈的铁皮。
女人猛地抬头,眼中爆出一丝微弱的、近乎疯狂的光:“够…够三天的营养膏!我和囡囡的!
要最好的…最好的一段!”她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女儿的胳膊,
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仅存的锚点。徐然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打开随身的旧合金手提箱。
里面是一套闪着幽冷蓝光的便携式记忆提取设备。他把一个轻巧的传感贴片,
小心地贴在女孩的太阳穴上。冰凉的触感让女孩哆嗦了一下,更紧地缩进母亲怀里,
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设备启动,幽蓝的光微微闪烁。徐然眼前的全息视界里,
数据流开始奔腾。他熟练地拨开那些被饥饿、寒冷和暴力占据的灰暗碎片,
像在垃圾堆里翻找遗落的珍珠。突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意穿透冰冷的数字洪流,
击中了他。画面展开,低矮的土坯房里光线昏暗,
唯一的亮光来自一个用泥巴糊成的简陋灶膛。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
贪婪地舔舐着一块小小的、烤得表皮焦黑开裂的红薯。一只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
小心地掰开滚烫的红薯,露出里面金黄流蜜的瓤。热气和甜香仿佛穿透了全息屏。
一个极其模糊的女人轮廓在灶膛的光晕里晃动,声音遥远而温柔:“慢点,囡囡,
烫……”暖意包裹着饥饿带来的强烈满足感,纯粹得令人心颤。这感觉如此真实,
徐然甚至感觉自己的指尖也沾染了那份滚烫的甜蜜。他迅速截取封存了这段记忆晶片,
剔除了所有可能暴露来源的背景信息——那破败的土屋、女人模糊的脸庞,
只留下最核心的感官体验:灶火的暖意、烤红薯的甜香、被珍视的安全感。
他将两管包装粗糙、颜色可疑的营养膏塞进女人冰冷僵硬的手里。女人如获至宝,死死攥住,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拉着女儿迅速消失在更深的阴影里。
瘦猴少年也拿着他微薄的抽成,像老鼠一样溜走了。巷子重新被污浊和死寂填满。
徐然合上手提箱,金属搭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胃里沉甸甸的,
不是饥饿,是那块虚拟红薯带来的、挥之不去的甜腻感,混杂着沟底令人窒息的腐臭。
他靠上冰冷的、渗出粘液的墙壁,劣质滤罐阻挡不了所有气味,
绝望的酸腐顽固地钻进他的每一次呼吸。贩卖记忆,贩卖别人生命里最后一点温度,
他早已习惯麻木。只是这一次,那点暖意像根细小的针,刺了一下,
又迅速被冰冷的现实淹没。他扯了扯嘴角,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重新拉紧防毒面具,
迈步离开这片滋生绝望的泥沼。回到诊所,空气是截然不同的冷冽。
昂贵的空气净化系统无声运作,将每一粒尘埃都过滤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消毒水和电子设备运转时特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微弱嗡鸣。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
光洁得能照出人影。巨大的落地窗外,
城市高耸入云的钢铁森林在薄暮中亮起连绵的霓虹灯火,冰冷而璀璨。这里是“云端”,
悬浮于沟底之上,呼吸着截然不同的空气。诊所老板李维叼着一支电子烟,
淡蓝色的烟雾在他花白的鬓角缭绕。他穿着剪裁完美的丝绒睡袍,
正悠闲地翻看着一个全息投影的账本,手指划过的地方,
一串串代表巨额信用点的数字流水般滚动。看到徐然进来,他抬了抬眼皮,
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小徐,大单子。”李维的声音带着长期养尊处优的慵懒,
“‘云端’苏家的,苏晚**。点名要植入一段‘最温暖的童年核心记忆’,价格嘛,
上不封顶。”他弹了弹烟灰,那动作仿佛在弹开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要求纯粹、强烈、独一无二。苏**最近…情绪有些空洞,需要点‘真实感’点缀。
”他话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徐然没说话,走到消毒区,
熟练地褪下沾着“沟底”气味的外套和面具,换上诊所无菌的白色工作服。
冰冷的布料贴上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
打开那个旧合金手提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枚指甲盖大小的透明晶片,
每一枚都封存着一个来自深渊的、带着体温的碎片。
他拿起那枚刚刚封存的、带着灶火暖意的晶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表面。“这个。
”徐然把晶片放在李维面前的控制台上,声音平板无波,“一个女孩的。灶火,烤红薯,
母亲的温度。足够‘纯粹’,足够‘温暖’。”他省略了土屋的破败,
省略了女人手上冻裂的口子,只提取了那核心的几秒钟。
李维用两根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拈起晶片,对着顶灯看了看。晶片内部,
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橘色光晕流转。“嗯,”他鼻腔里哼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单音,
“带着点…烟火气。原始,但够劲儿。就它吧。”他把晶片丢还给徐然,
仿佛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玻璃,“准备一下,苏**预约在晚上九点。植入过程要完美,小徐,
别出岔子。苏家,我们得罪不起。”他着重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徐然点头,接过晶片。完美?
在这个贩卖真实、制造虚假的行当里,完美不过是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罢了。
他转身走向无菌植入室,开始调试那些昂贵而冰冷的仪器。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
3云端之约晚上九点整,苏晚准时到来。她像一片轻盈的雪花飘入诊所,
高级香氛的气息瞬间压过了消毒水味。她穿着当季**款的流苏长裙,
面料在灯光下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一张脸精致得毫无瑕疵,只是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
蒙着一层显而易见的厌倦和空洞,仿佛最昂贵的宝石镶嵌在无生命的蜡像上。她微微颔首,
算是打了招呼,姿态无可挑剔,却带着“云端”居民特有的疏离感。
徐然公事公办地引导她躺在记忆植入椅上。冰冷的合金支架贴合身体曲线,
闪烁着蓝光的柔性感应带如活物般自动缠绕上她的头部和太阳穴,发出轻微的吸附声。
巨大的环形设备从天花板降下,环绕住她的头部,无数细小的光点开始有规律地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