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温若思走了,给我留下了泼天的富贵,和一个想把这份富贵全扒拉回自己兜里的婆家。
婆母说,女人家家的,守好本分就行,家产让你大伯哥管着才稳妥。
大伯哥说,弟媳啊,你看我做生意缺了点本钱,你从账上拨点,都是自家人。
各路亲戚也都围上来,话里话外,都觉得我一个年轻寡,就该是块任人拿捏的软面团。
他们都以为,我没了男人撑腰,就只能哭哭啼啼,任由他们摆布。
我确实没跟他们吵,也没跟他们闹。
我只是每天安安静静地坐在账房里,喝着茶,看着他们上蹿下跳,把他们一个个的念想,都变成了笑话。
他们不知道,我夫君留给我的,不止是钱。
更是一套谁也别想破坏的规矩,和一把谁也惹不起的靠山。
想动我的钱?可以。
先问问城外靖安王的刀,够不够快。
我那个死了才三个月的夫君,温若思,给我留下了好大一份家业。
大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我婆母,温老夫人,现在看着我的眼神,都像是看着一扇行走的金库大门。
她今天又让丫鬟给我炖了燕窝。
端到我面前,皮笑肉不笑。
“书玉啊,你这身子骨太弱了,得好好补补。若思在天有灵,也盼着你好好的。”
我拿起汤匙,搅了搅碗里清透的燕窝。
没说话。
我知道这碗燕窝烫手。吃了,就得听她接下来的话。
果然,她清了清嗓子,入正题了。
“你看,你一个年轻姑娘家,管着这么大的家业,实在太辛苦了。”
“外面那些掌柜、管事,哪个不是人精?万一他们联起手来,欺负你一个妇道人家可怎么办?”
我抬起头,眼神很平静地看着她。
“母亲说的是。”
温老夫人见我接了话,脸上笑意更深了,她拍拍我的手。
“所以我想着,你那个大伯哥,子安,怎么说也是自家男人。不如把家里的账本、地契这些要紧的东西,都交给他管着。”
“你呢,就安安心心在后院待着,每月从账上支些银子花用,吃穿用度,绝不会短了你的。这样一来,你清闲,我们大家也都放心,是不是?”
这话说得真是滴水不漏。
又体贴,又为你着想。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天底下顶好的婆母。
我放下汤匙,勺子碰到瓷碗,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屋里很静。
我看着她,语气还是那么温和。
“母亲,这事恐怕不成。”
温老夫人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她没想到我敢直接回绝。
“你说什么?不成?”她的声音高了八度,“你一个妇人家,是要抓着温家的家产不放吗?你对得起若思吗?!”
我没理会她的质问,只是慢悠悠地解释。
“若思临走前,拉着我的手,亲口嘱咐的。”
我学着温若思生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声音放得更轻了。
“他说,‘书玉,咱们家的产业,一分一毫,都是我为你挣下的。我走之后,你谁也别信,就信我留下的规矩。账本、地契,你亲手拿着,铺子的事,有周掌柜他们,谁要你交出去,谁就是要你的命’。”
我一边说,一边抬眼看着我婆母。
“母亲,您说,这是若思的临终嘱托,我这个做妻子的,敢不听吗?”
“我要是把他拼了命护着的东西交出去,我到了地下,怎么跟他交代?”
温老夫人被我这番话噎得脸都青了。
她总不能说,儿子的遗言不用听吧?
那是不孝。
她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我,手指头都在抖。
“你……你这是拿死人来压我!”
“媳妇不敢,”我垂下眼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媳妇只是想守好夫君的家业,不敢有半分懈怠。”
僵持着。
屋里的气氛,比外头的寒风还冷。
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大伯哥温子安,这时候开口了。
他这个人,看着老实,其实一肚子精明算计。
“母亲,您别动气。弟媳也是一片好心,怕辜负了二弟的嘱托嘛。”
他走过来,打圆场。
“弟媳啊,你看这样行不行。账本和地契,还是你收着。但是铺子里的事,迎来送往的,总要有个男人出面。不如,我先帮你看着点?”
“以后,凡是三千两以上的大宗交易,都由我来过目签字。这样既不违背二弟的遗言,也能帮你分担分担,免得你被外人蒙骗。”
好算盘。
拿不到所有权,就先要经营权。
只要让他插手了铺子的生意,这温家的产业,迟早会一点点变成他的。
我心里冷笑。
面上却露出一点为难。
“大伯哥,不是我不愿意。只是……”
我叹了口气,从旁边的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了一本册子。
“这是若思生前就定下的规矩簿’,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呢。”
我翻开其中一页,递给他们看。
“你看这条,‘凡家中产业,交由吾妻季氏书玉全权掌管。府中管事及各铺掌柜,只认吾妻手书及私印,旁人不得干涉。若有违背,立时辞退,永不叙用’。”
我指着那上面鲜红的印章。
“这上面,不仅有若思的私印,还有京兆尹府的大印呢。”
“大伯哥,您说,这官府盖了印的规矩,我们自己家,能说改就改吗?”
温子安的脸,也绿了。
他没想到,温若思那个病秧子,生前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直接把路给他们堵死了。
屋里又是一阵死寂。
温老夫人看着我,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她大概是觉得,所有的路都被我堵死了,再也维持不住那份“慈母”的体面了。
“啪!”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面前那碗燕窝,被震得跳了一下,汤汁洒出来几滴。
“好!好一个季书玉!”
“你拿着我儿子的东西,现在倒来防着我们这些温家人了!”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家,终究是姓温的!由不得你一个外姓人说了算!”
她说完,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温子安尴尬地看了我一眼,也赶紧跟了出去。
屋里终于清净了。
丫鬟夏荷连忙走过来,小声问:“夫人,这燕窝……”
我看着那碗已经凉了的燕窝。
淡淡地说:“倒了。”
夏荷应了一声,端着碗退了出去。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手指轻轻敲着那本“规矩簿”。
这只是个开始。
我知道。
我那位好婆母和好大伯,绝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的。
不过,没关系。
他们有多少招数,我接着就是了。
反正,若思留给我的东西,谁也别想动。
一根线头,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