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轮椅下的秘密月光如同被打碎的汞一样,从落地窗洒进来,
在书房的深胡桃木地板上流淌成一条白色的河流。苏晚端着醒酒汤,
赤着脚踩过月光下的土地时,
心里还在盘算明天订婚宴上要戴哪对珍珠耳钉——顾沉母亲留下的那对,虽然旧了,
但是他说过喜欢。可下一秒,她的脚趾突然触到了轮椅。顾沉的轮椅。
黑色皮革坐垫的边沿处有一小部分不是皮革的柔软部分。白色、蕾丝,
在昏暗的灯光下透出一种暧昧的光泽。放下托盘的手指不自觉地伸了过去。
指尖触到那细密得令人吃惊的织物时——“妈妈!扔掉它!”脑中突然炸开的尖叫,
让她浑身一颤。声音尖锐又真实,仿佛有一根针直接刺入太阳穴。不是从耳朵里听来的,
是从骨髓里、从肚子里最柔软的地方爆发出来的。“是林晓薇!她用泡过药水的东西害你,
想让你流产!”苏晚的手停在半空中。药水?流产?林晓薇怎么样?她怀了十二周的时候,
除了顾沉和家庭医生之外,没有人知道。“快点啊妈妈!”那声音又急又脆,
裹着婴儿特有的、不分轻重的恐慌。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了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书房的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走廊的光线直接照进来,她的视线因此眯了眯。
逆光中站了四五个人影,最前面的那个她再熟悉不过了——顾曼琳,顾沉的姑姑,
总是穿着合体的丝绒套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晚晚啊?
”顾曼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顾沉的书房里?
”她身后站着几位家族长辈,他们沉默着,如同一排审判的雕塑。苏晚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脚跟撞到了轮椅的轮子上。她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还留着白色的胸罩的一角,
那胸罩被她刚才慌张的动作带出来,现在正软软地垂在轮椅边上。
绣有精致花体字母“L”的蕾丝,在灯光下无处藏身。空气僵持了三秒左右。
“这是什么东西?!”顾沉的三叔公率先开口,苍老的声音里带着雷鸣般的威严。
顾曼琳快速地走上前去——快得不合常理。她一把拿起那件胸罩,
举到灯光下仔细端详了一番,接着倒抽一口凉气,转而对着门口的阴影处:顾沉,解释一下。
”轮椅碾过地板的声音很重,也很慢。顾沉从暗处走出来。穿黑色丝质睡袍,
脸上的医用纱布还是三年前实验室爆炸后留下的,每次换都要花上两个小时。
纱布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曾经装着星河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两眼死水。
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到顾曼琳手中的白蕾丝上时,那潭死水突然沸腾了起来。是谁放的?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着铁皮。从你的轮椅坐垫里找到的。顾曼琳长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里透出的是一种痛苦至极的情绪,“顾沉,我知道你这三年来……心里很痛苦。
”但是明天就是订婚宴了,苏晚还怀着孩子,你怎么可以——”还没有来得及说完。
“砰——”顾沉一拳打到轮椅的扶手上了。不是拍,而是砸。
全力拼搏的骨骼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在书房里炸响。实木扶手被切断了,碎片四散开来,
有一块擦到了苏晚的腿上,留下了一道伤痕。“我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谁放的。”还能有别人吗?二姑妈尖锐的声音又插了进来,“上面绣的是L,
林晓薇上个月才搬到西厢房来,说是要照顾你,结果呢,给床上去了?”“顾沉,
你对得起你已故的父母吗?!”林晓薇。第二根针扎进苏晚的太阳穴里。
总是低着头、说话轻声细语的远房表妹顾曼琳三个月前接回家的“养女”。“就是她放的!
”脑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裹着哭腔,“可那药水是姑姑给的!妈,她们是一伙的啊!
”苏晚的肚子这时也开始抽痛了。不是假痛,而是真的痛。
好像有人在子宫里紧紧地抓了一把,她眼前一黑,踉跄地扶住书桌边沿。晚晚!
顾曼琳惊叫着要来扶她。“不准碰我——”苏晚脱口而出,声音比她想象中刺耳很多。
大家都不动了。她喘着气,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脸:顾曼琳皱着眉头,
长辈们或是厌恶或是怜悯的表情,顾沉的眼睛里……最后落到了门口的阴影中。
林晓薇什么时候到的,林晓薇什么时候来的。她穿白色睡裙站在走廊的阴影交界处,
像一个苍白的幽灵。她紧握着睡裙的下摆,手指关节发白。四目相对的一瞬间,
林晓薇慌张地移开了目光。“苏晚姐,我……”她声音很小,
“不知道那东西怎么会……”蕾丝线。”“是蕾丝线。”苏晚开口,
声音带着一丝刚从抽痛中缓过的沙哑。她撑着书桌站起来,小腹的抽痛还没完全消退,
但脑中的声音却奇异地让她平静下来。看着林晓薇,
一字一句地说:就是上周V牌给VIP**的“月光丝”吗?加入真丝、秘鲁绒之后,
在光线下会呈现细闪效果。她停顿了一下,发现林晓薇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记得……你上周参加V牌的私人品鉴会,朋友圈发了邀请函。”死寂。
连一点呼吸声都没有。林晓薇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煞白,白得就像是她穿的睡裙一样。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顾曼琳的笑容定格在了脸上。虽然只有半秒钟,
但是苏晚还是看到了——完美面具上的那一道裂痕。“晓薇”,顾曼琳转过身来,
声音依旧很温和,但是眼神却已经变得冰冷了,“真的吗?”林晓薇浑身发抖地说,
“我、我就是……”“我买的是线,但是我没有……”够了。”顾沉的话打断了这出戏。
没有去看林晓薇,目光直接就落在了苏晚身上。死水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什么,太快了,
快得像是一种错觉。都出去吧。他说。“顾沉,
这件事情一定要弄清楚——”三叔公还想开口。我说,出去。”这次他说话的声音很轻。
轻得就像刀锋擦过脖颈一样。没有人敢说话。年长的人们互相看了一眼之后,
便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书房。顾曼琳看着苏晚,眼里满是难以捉摸的情绪,
最后也拉着不太舒服的林晓薇一起离开了。门轻轻地关上了。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地上狼藉不堪,空中还有一把看不见的刀。苏晚终于支撑不住了,
就坐到了书桌边上的地毯上。小腹的抽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倦。低头一看,
小腿上的伤口正一滴一滴地渗出血珠。轮椅靠近的声音。顾沉站到她的前面去。
他俯下身——对现在的他而言,这个动作应该很费力——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白色胸罩。
用两根手指夹着,就像夹着一个不干净的东西。然后他就抬起头看向了苏晚。
“你刚才说为什么别碰我?”他的声音仍然嘶哑,但是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苏晚的心跳得很快。怎样说才好?说我们孩子在心里叫喊,说我姑姑要害死我,
说我被陷害了?“我……”她张了张嘴,忽然间灵光一闪,“孩子。
”她将手轻轻地放在了肚子上。刚才孩子踢了我一脚。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着,
“很用力地。”有点害怕呢。”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接近事实的谎言。顾沉不说话。
他一直看着她,很久很久。久到苏晚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用纱布和伤痕看穿了她的全部伪装。
然后他就做了个她没料到的事情。伸出一只手——一双曾经在实验室里操作精密仪器的手,
如今布满伤痕、颤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隔着衣服她感受到了他手的温度。
还有一点儿发抖。“明天”,他说,声音沙哑,仿佛被砂纸磨过,“婚宴取消。
”苏晚的心沉了下来。不。她反手抓住他的手,抓得很紧,没有取消。”他突然抬起了眼睛。
“孩子”,她急切地说着,“刚才医生打电话,说我的孕酮值不稳定,需要静养观察。
”此时取消婚宴,媒体就会乱写,对顾氏股价不利。不如……不如就说我不大舒服,
婚宴简单办,但我先回来住。”她一口气说完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完全是借口,
漏洞很多。但是现在,她已经管不到了。顾沉又沉默了好久。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抚过一下,虽然这个动作很小,几乎看不见,
但是确实发生过。好。最后他说了一个字。那一晚,苏晚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
等到整个房子都进入了睡眠模式之后,她就悄悄地回到了书房。月光已经消逝了,
书房里只剩下纯粹的黑暗。她不开灯,凭着记忆摸到了书桌后面的墙上,
顾沉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那里挂着一幅大的鸢尾花油画。去年油画被取下来了,
但是墙上的痕迹还存在。拿上钥匙。黄铜的,很小,是她母亲给她的嫁妆之一,
说可以打开“女人最重要的秘密”。她一直认为这是隐喻的意思。
直至手指碰到墙面上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凹陷处。把钥匙插到里面去。轻轻地转了一下。
咔哒。”暗格打开的声音在安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苏晚屏住呼吸把手伸了进去。
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文件,没有珠宝,只有一样东西。一个钥匙扣。黄铜的,已经锈蚀了,
但是形状还可以辨认——一朵盛开的鸢尾花,和顾沉母亲的品牌logo一模一样。
她的手中所持的那把钥匙应当是成对的。苏晚把冰冷的钥匙扣握在手里,慢慢地蹲下身来。
这时,脑中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次很轻,像疲惫的低语:妈妈,
这是爸爸一直珍藏着最宝贵的东西……她低头一看,钥匙扣背面有一些锈迹,
锈迹之下有两个很小的字。一个是“沉”。另一个叫“晚”。
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地回来了,落在那两个字上,仿佛一声久违的叹息。
第二章暗室里的微光搬回东厢房的时候下起了小雨。
佣人把苏晚的行李放到门口后就退了出去,态度恭敬而疏远。
顾宅宛如一座经过精心打理的坟墓,每一个角落都透出无声的审视。
无数双眼睛正通过门缝、窗隙注视着她这个以孕挟婚的女人。也好。
苏晚将母亲留给她的那对珍珠耳钉放进梳妆台抽屉的最里面,目前还不适合佩戴。
然后她拿出一支非常细的软芯铅笔,在便签纸上迅速地画出。这是她的一种习惯。
珠宝设计师的眼睛总是寻找着线条和破绽。笔尖掠过纸面,勾勒出的不是珠宝,
而是书房暗格里那枚鸢尾花钥匙扣的形状。她脑海中的两个字一直萦绕着,“沉”、“晚”。
妈妈,不要画了。”脑中那声音懒洋洋的,比前几天要清楚一些了,就像是睡饱了的小猫。
“爸爸在二楼的医疗室里,你要不要去看一下?”苏晚笔尖顿了一下,问:“他在干什么?
”打针。护工王姨给的药说是进口神经修复剂,但是味道不对。”味道呢?”酸酸的,
像烂了的苹果。妈妈,我闻到啦。”苏晚放下笔的一瞬间,心脏猛地一缩。
顾沉每天需要注射三次药物来控制神经痛,这是爆炸之后的常规治疗方法。
她回来之前已经查过药单,都是正规的处方药。但是“坏掉的苹果”呢?
把披肩攥在手里推门而出。走廊里没有人,只有雨点敲打着窗户。
医疗室位于二楼最末的一间,门半开着,透出冷白色的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
正好听见里面发出压抑的、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闷哼声。从门缝里可以看到顾沉。他背对着门,
睡袍褪到腰间,露出大半个脊背。本该挺拔宽厚的脊背现在遍布着狰狞的伤痕,
粉红色的新肉和深褐色的旧疤交错在一起,就像一张被暴力撕裂后勉强拼凑起来的地图。
左手支撑着医疗床的边沿,右手拿着注射器,针头正对准右臂一处萎缩的肌肉。
针管中的液体呈乳白色混浊状。“就是那个!坏苹果的味道!妈妈快进去!打完他就瘫了!
真的!”苏晚不想。她推门进去,在顾沉按活塞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要打了!
”注射器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在瓷砖上,乳白色的液体四散开来,
犹如一摊变质的牛奶。死寂。顾沉慢慢地把头转了过来。
纱布外面的眼睛在冷光下犹如两簇幽暗的火苗。他的手还在做着握着注射器的动作,
但是已经微微地颤抖起来。不是由疼痛引起的抖动。暴怒。“放手。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淬了冰。苏晚并没有松手。她的手放在了他手腕内侧的疤痕上,
可以感觉到皮肤下脉搏狂跳,还有他肌肉突然绷紧的僵硬。此药不妥。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颜色不对,味道也不对。”你怎么会知道呢?”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子,“你学过医吗?
”苏晚语塞。她不能把真相说出来。至少现在还不行。顾沉的手这时候翻了过来,
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如同铁钳。苏晚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见他另一只手,
也就是左手,在轮椅扶手上用一种非常隐蔽的角度轻轻敲打。三下。停顿。打了三次。
节奏有规律,好像摩斯电码一样。他向谁传递信息?“苏晚”,他盯着她,声音很低沉,
但是每个字都很清楚地传过来,“谁告诉你的药有问题?”顾曼琳?或者其它的东西?
”“没有人告诉我,”苏晚咬紧牙关道,“但我就是知道。”凭什么?
”你是我的未来妻子。她说,“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可以吗?
”这句就落到了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上。顾沉的手指停了一下。就在这时,苏晚挣脱开,
蹲下身去拾起地上的注射器。她小心地绕过玻璃渣,把针管里剩下的药液用纸巾包好,
然后从地上拾起一些被溅到的药液。“如果你不信的话,”她站起来,
把纸巾包放进睡袍的口袋里,“你可以拿去化验。”但是建议你在结果出来之前,
停止使用王姨所接触过的药物。”顾沉不动。他看着她,
一双眼睛里翻腾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怀疑、审视、暴戾,还有一丝……她看不透的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忽然笑了一下。不是开心的笑,
而是一种带着血腥味的、自嘲式的弧度。未婚妻。他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品味一种毒药,
“你认为这样的身份,在这宅子里,值多少钱?”至少也该有一个事实。苏晚说。
她转过身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并没有回头:另外,下次注射的时候,
你最好也在场。”门关上。医疗室里,顾沉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很长时间很长。
然后他慢慢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看着刚才敲击轮椅扶手的时候的那三个手指。
窗外的雨声中,隐约可以听见汽车发动然后离去的声音。他闭上了眼睛。陆子谦,
”他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低声说,“希望你能听到。”第二天王姨就换人了。
新来的护工叫李姓,四十岁左右,笑起来很和气,技术也很好。顾曼琳亲自把她送来的,
说是从顶级康复中心高价挖来的“专家”。晚晚啊,你一个人照顾顾沉很累的。
顾曼琳拉着苏晚的手,一起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语气温婉得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李姐有经验,可以帮助你调养身体。”你这个孩子要细心地抚养。
”说话的时候手指不自觉地来回摩挲着苏晚的手背。翡翠戒指冰冷的感觉使苏晚想到了蛇鳞。
谢谢姑姑。苏晚垂下眼睛,笑得很温顺,“您费心了。”妈妈,别信。”脑中又响起声音,
而且显得很焦虑。她一直携带精油。小的棕色的。味道……呕,好恶心,
像烂掉的玫瑰花一样。”苏晚的笑总是很平和,
但是她手指间已经开始不自觉地紧握着披肩之下的一小块地方了。对了,
顾曼琳忽然想起来说李姐还很擅长芳香疗法。让她给你配了安神的精油,睡前涂在太阳穴上,
对宝宝有好处。”她从手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水晶瓶,递给苏晚。瓶子颜色比较深,
里面的物品看不清楚。木塞一打开,就有一股浓烈甜腻的花香扑鼻而来。
脑子里急促的声音说,不能闻,更不能碰,妈妈,她在录音,手机,
她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开着录音苏晚的心脏往下沉。但是她还是接过了瓶子,
并且还凑近闻了闻。好香。她说,“谢谢姑姑。”今晚我就直接用。
”顾曼琳的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得意之色。等到顾曼琳离开之后,
苏晚回到自己的房间并将门关上。她把精油瓶放在梳妆台上,
然后从抽屉最里面拿出一支口红。但是不普通的口红。
打开底座后就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台微型录音设备。
这是她搬回来之前请以前工作室的合伙人帮忙弄到的。那姑娘专门做智能珠宝,
这种小东西很多。打开录音机之后,她拿起手机给顾沉的房间拨了内线。喂?
他的话还是冷冰冰的。顾沉,我身体不太舒服,想请你让李姐过来一趟。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钟。哪里不舒服?”头有点晕,大概是因为怀孕的缘故。
她停顿了一下说,“姑姑给我的精油,我涂了一点,感觉好像不太对劲。”更长的静默。
我让她五分钟内到。”五分钟之后就有人敲响了门。苏晚把口红收好后躺到床上,
摆出一副很累的样子。李姐推门进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关心:“太太,你怎么了?
”“就是有点晕乎乎的”,苏晚揉着太阳穴,“李姐,你给我倒杯热水吧。”好,您稍等。
”李姐转过身去倒水的时候,苏晚迅速地把口红从枕头下面拿出来,轻轻地按了一下开关。
微型录音器的红灯微微闪烁。等到李姐端着水回来的时候,苏晚已经“虚弱”的靠在了床边。
太太,您的脸色很不好。李姐坐在床边,随手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苏晚避开了。李姐,
她抬起眼睛,目光直接望着对方工作服口袋的轮廓,问,
“你的手机……是不是一直开着录音?”李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太太您说什么呢,
我的手机在楼下充电——”这是什么东西?苏晚突然把手伸进她的口袋,
把正在录音界面亮屏的手机拿了出来。空气变得很静。李姐的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红。
她忽然站起身来:“太太,您弄错了,这是为了随时采集您的身体数据,
以便向顾**汇报——”向姑姑报到有什么事吗?门口传来冷淡的声音。顾沉坐在轮椅里,
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那里。没有看李姐,目光落在苏晚身上:“你之前说精油不对劲?
”苏晚指了指梳妆台上的瓶子。顾沉用轮椅去拿瓶子,打开闻了闻。只是一瞬间,
他就变了脸色。当归、藏红花、麝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都是孕妇不能用的东西。剂量充足的时候,可以引起宫缩,导致流产。”房间里面非常安静。
李姐开始发抖:“我不知道,这是顾**给我的,
她说对安胎有好处——”“顾**有没有跟你说过,”顾沉缓缓转着轮椅,目光如刀,
“孕妇用这些东西,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这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曼琳几乎是冲进来的,头发也有些凌乱:“怎么了?”晚晚有什么事吗?
”她的惊慌太过真实,真实到不合时宜,仿佛早有准备要做这个演员。姑姑。
苏晚撑着坐了起来,声音还是虚弱的,但是手已经按在被子下面把录音器关掉了,“李姐说,
精油是你给的。”顾曼琳的表情在那一刻很精彩。
震惊、委屈、愤怒、无辜……各种情绪在她的脸上交织在一起,
最后变成被冤枉的痛苦:晚晚,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呢?我托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安神精油,
不会伤害到你和孩子。”她说着就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瓶子仔细端详,
然后“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不是你给我的那瓶,标签不一样,李姐,你是不是拿错了?!
”李姐怔住了。苏晚也被弄愣了。她没想到顾曼琳会这么快就推出替罪羊。“顾**,
我……”李姐想为自己所做的事进行辩解。“够了!我怎么会害顾家的骨肉!
”顾曼琳红着眼眶,“一定是李姐拿错了,要么就是有人故意调换陷害我!
”她最后的话里带着暗示的意思,看了一眼苏晚。房间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状态。
直到顾沉说话。他用轮椅来到李姐面前,伸出手说道:“手机。
”李姐颤抖地交出手机——苏晚刚才拿出的那部。顾沉打开录音文件列表。
最新的录音时长为十五分钟,目前仍在进行中。按下播放键。“太太,您的脸色很不好。
”李姐,你手机上是不是一直开着录音功能?”“太太您说什么呢,
我的手机在楼下充电——”录音里的每一个字都给李姐、顾曼琳脸上打了一巴掌。
顾曼琳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苍白了。顾沉关掉录音之后抬起头来对她说:姑姑,解释一下?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录音”,顾曼琳着急地说,“让她好好照顾晚晚,随时向我报告情况,
我担心——”担心到需要用禁药吗?顾沉的声音很平和,平和得让人害怕,
害怕到要把所有的对话都记录下来吗?”不再看她,转而对门口的管家说:“报警。
”有说法称有人蓄意伤害孕妇,证据很充分。”顾沉!”顾曼琳喊道。
但是管家已经躬身退了出去。李姐瘫倒在地,开始哭喊着求饶,说是顾曼琳让她这么做的。
在混乱之中,苏晚看到了顾曼琳看向她的眼神——那不是伪装过的温和,而是淬毒的恨意,
**地暴露出来。她打了个冷战。此时顾沉来到床边,伸出手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没事了。
他说。声音很低,但是很清晰。那一夜,苏晚不能入睡。起身去书房找书的时候,
发现门缝中透着光。推门进去,顾沉就坐在书桌前,轮椅的背侧正对着她。
桌面上摊开着一份很厚的文件,封面上写着“生物芯片专利**协议”。听见了声音之后,
他没有回头。睡不着吗?”嗯。苏晚走过去,目光落在文件上,问,“这是什么东西?
”姑姑要卖的东西。顾沉合上文件推到她面前,顾氏未来十年的命脉。”苏晚翻开了。
条款很多,但是她很快找到了重点,**价格低得离谱,受益方是一家不知名的海外公司。
这是什么?她抬起头来。陷阱。顾沉指着文件的一处说,“这个是假的。”故意不管,
看谁敢来惹。”苏晚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在问。是去查她,
还是去查有可能偷窃文件的人?也有可能两者都是。你想让我怎样做?她轻声问道。
顾沉转过头来望着她。台灯的光线从侧面照过来,在他完好的一边脸上投射出深邃的影子。
纱布覆盖的地方在黑暗里看不见。你觉得怎么样?把问题提出来。苏晚沉默了两秒钟左右。
然后她伸出手,拿起了桌上她平时用的那支口红,不是藏录音器的那一支,是普通的正红。
翻到最后一页,在右下角的一个小地方,有一朵小小的、精致的鸢尾花。画完后,
她把文件合上,放回原来的地方。“怎么样?”她迎着他的目光,“看明白了吗?
”顾沉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时间好像都停了下来。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这并不是自嘲的笑,也并不是冷冰冰的笑。淡淡的、几乎看不到的,
但是真实的抵达了眼睛里的笑。苏晚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很多。”你也一样。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