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望着她,一时猜不透她的心思。
沉默良久,古兰朵忽然转过头看我:
“他那样对你,你不恨吗?”
我愣了愣,不懂她为何突然问这个,哑着嗓子反问:
“你不冤我推你落水吗?”
古兰朵摇摇头:
“我知道不是你。”
“我只是一心想死,落不落水,与你无关。”
我怔住,她竟如此坦诚。
“皇上待你掏心掏肺,你为何总要拒人千里?”
古兰朵忽然笑了,那笑意里带着异域女子特有的坦荡:
“在我们楼兰,男子一生只认一个女子,女子也可以选择自己的心上人。”
“可他不是我的心上人,我为何要接受他的好?”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
“女子活在世上,不是为了争谁的宠爱,更不是谁的附属品。”
“我古兰朵就算成了亡国奴,也不能丢了自己。”
这一番话听得我瞠目结舌。
我自幼读的女诫,学的规矩,都说女子要三从四德,要以夫君为天。
可她却说,女子该为自己活。
心像是被撬开道缝,漏进些从未有过的念头。
这世上,当真有女子能这般不管不顾,只遵从自己的心?
古兰朵身子渐好,裴玄澈为解她思乡之苦,在行宫摆了场斗兽表演。
高台之上,他让古兰朵与自己并肩坐主位,却命我这堂堂皇后坐在最末的偏座。
宫人端茶时故意撞翻我的茶杯,窃窃私语一字不落传进我的耳朵:
“瞧这皇后当的,还不如个亡国奴呢!”
“就是,皇上眼里早没她了,还死皮赖脸占着后位呢!”
猛兽嘶吼间,不知从哪窜出个黑衣人,提刀直奔古兰朵而去。
侍卫蜂拥而上,黑衣人被砍倒,腰间木牌掉在地上。
【国公府】
裴玄澈脸色铁青,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死死抓住我的手腕:
“是你爹派来的?你们一家就这么容不下朵儿?!”
“是朕执意要宠她,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朕?!”
我跪在地上连连摇头:
“国公府世代忠烈,绝不会行刺,求皇上明察!”
裴玄澈一脚踹开我:
“明察?这腰牌就是铁证!”
“传旨,国公府勾结刺客,满门抄斩!”
我扑过去抱住他的腿,额头磕出血:
“父亲助您九子夺嫡,陪您从尸山血海爬出来!”
“若有异心,父亲当年何必帮您?求您信他这一次!”
裴玄澈眼神扫过我渗血的额头,冷漠得没有一丝波澜:
“为表忠心,还请皇后亲自监刑。”
昔日风光的国公府一朝破败。
刑场之上,父亲被按在泥泞里,花白的头发沾满污泥。
我疯了似的扑过去,跪在父亲面前嚎啕大哭:
“爹!都是女儿的错,是我害了您,是我害了苏家啊!”
父亲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痕的手颤巍巍抚上我的脸:
“傻丫头,哭什么。爹戎马一生,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疼,算不得什么。”
刽子手的刀刚举起,父亲忽然用力推开了我:
“绾荷,别想着报仇,好好活下去!爹愿用这国公府满门,换我的女儿一生平安喜乐!”
刀光落,父亲最后看我的眼神,还带着当年送我出嫁时的温柔。
我抱着父亲渐渐冰冷的身子,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恍惚间竟像回到孩童时。
父亲总把我架在肩头,在国公府的海棠树下笑:
“我的绾荷,将来要嫁天下最好的男儿。”
可如今,海棠树没了,家没了。
连最后护着我的人,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