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耳边是模糊的嗡鸣,偶尔夹杂着压抑的哭泣和焦急的呼唤。
是皓皓吗?
不,不是他。
他的声音,只会坚定地喊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婉芝!婉芝你醒醒!」
是陈姨,家里的老保姆。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光线让我瞬间又闭上。
剧烈的头痛像是要凿开我的颅骨。
「水……」
我嘶哑地发出声音。
陈姨赶紧扶起我,小心地喂我喝了几口温水。
**在床头,环顾四周,是我熟悉的卧室。
但一切都不同了。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破碎的气息。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孕检报告……十指紧扣……「我们要结婚」……
「啊——!」
一声失控的尖叫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愤怒。
我猛地挥臂,将床头柜上的水晶台灯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周皓!你出来!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我像疯了一样嘶吼,挣扎着要下床,身体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婉芝,你别这样!冷静点!医生刚给你打了镇静剂!」
陈姨死死按住我,老泪纵横。
「冷静?我怎么冷静!我的儿子!我十九岁的儿子!搞大了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肚子!还要结婚?!这让我怎么冷静!」
我抓住陈姨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周皓呢?那个混账东西在哪里?!」
「皓皓他……他在外面守着……」
陈姨哽咽着。
「让他滚!我不想看见他!让他带着那个**一起滚!」
我歇斯底里地喊道。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了。周皓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但那双看着我的眼睛,却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决。
苏晴没有跟进来,想必是躲在他身后。
「妈……」
他开口,声音干涩。
「别叫我妈!」
我抓起枕头砸向他,「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周皓,我辛苦养你十九年,就是让你被一个老女人骗得团团转,跑来要跟我断绝关系吗?!你知不知道她多大?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周皓躲开了枕头,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语气激动起来:「我知道!我什么都清楚!苏晴她三十五岁,那又怎么样?爱情不分年龄!妈,你眼里只有年龄、身份、门当户对!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爱?」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骂,「她跟你谈爱?她那是骗鬼!她看上的就是我们周家的钱!你醒醒吧周皓!她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找不到男人了吗?非要来勾引一个十九岁的高中生?!她就是处心积虑!就是个诈骗犯!」
「我不准你这么说她!」
周皓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眼睛通红,「苏晴不是那样的人!她单纯、善良、理解我!她跟你们这些眼里只有利益的成年人不一样!是我强迫她的!是我先爱上她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单纯?
善良?
理解?
我看着他被洗脑的样子,心像是被凌迟。
我苦心栽培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用最恶意的想法来揣度他自己的母亲!
「你……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我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伤心而颤抖。
周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愧疚,只有「你们都不懂我」的悲愤和「为爱抗争」的决绝。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房间,还轻轻带上了门。
那一刻,支撑着我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走了。
我瘫软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愤怒的,而是绝望的。
我的儿子,真的离我而去了。
崩溃之后,是更深的无力感和恐慌。
不行,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被毁了。
高考怎么办?
他的未来怎么办?
周家的脸面怎么办?
一种作为母亲的本能压过了愤怒。
我必须解决问题。
而解决问题,似乎只剩下一条路——让那个女人离开。
几天后,我勉强能下床,让陈姨把苏晴叫到我的小客厅。
我刻意支开了周皓。
苏晴走了进来,还是那副朴素的样子,眼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怯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不敢坐。
「林总……」
她声音细微,带着哽咽。
我看着这张脸,恨不能撕碎她。
但我强迫自己冷静。商人,谈判,无非是筹码。
「坐吧。」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依言坐下,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开个条件。」
我开门见山,没有任何迂回的力气,「要多少钱,你才肯离开我儿子,打掉孩子。」
苏晴猛地抬起头,眼泪瞬间滚落下来,她拼命摇头:「不……林总,您不能这样……我和周皓是真心相爱的……这不是钱的问题……」
「真心相爱?」
我嗤笑一声,但心脏却在抽痛,「苏晴,这里没有别人,不用演戏。你比我儿子大十六岁,你告诉我你们是真心相爱?你不觉得可笑吗?说吧,你要多少?一百万?五百万?只要你说个数,立刻到账,然后你永远消失。」
她哭得更凶了,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不……我不要钱……我爱的是周皓这个人,不是他的家世……我知道您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他……可我有了他的孩子,这是我们的爱情结晶啊……」
「爱情结晶?」
我几乎要呕出来,「那是个错误!是个孽种!它根本就不该存在!苏晴,我求你,放过周皓,他还是个孩子,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拿着钱,去找个年纪相当的人,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我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和骄傲,几乎是哀求出声。
为了儿子,我什么都可以做。
苏晴只是流泪,固执地摇头:「对不起,林总……我不能……我不能离开周皓,也不能伤害我们的孩子……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死死抓着「真爱」牌坊的样子,我积压的怒火再次爆发:「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毁了他你才甘心吗?!你信不信我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在这行再也混不下去!」
我的威胁似乎起了一点作用。
她瑟缩了一下,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小心翼翼地说:「林总……我,我知道您生气……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就算……就算您不认可我,可孩子是周皓的骨肉啊……我现在没有工作,身体也不好,医生说要补充营养……」
她的话锋微妙地转了。
我捕捉到了这一点变化,心中冷笑,果然还是为了钱。
「所以呢?」
我冷冷地问。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您……您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钱……就当是,为了孩子……的营养费……」
营养费。
呵呵,终于图穷匕见了。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荒谬感笼罩了我。
看,这就是我儿子口中的「单纯善良」、「不为利益」的真爱。
我看着她,看着那张挂满泪水却精于算计的脸,疲惫像潮水般涌来。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要多少?」
我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五……五万就好。」
她小声说。
五万。对她来说不是小数目,但对我们周家,九牛一毛。
她很聪明,没有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让我更容易接受这笔「交易」。
我拿起手机,直接给她转了账。
「拿着钱,安分点。别再怂恿周皓来气我。」
她看到手机到账的提示,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样子,连连点头道:
「谢谢林总!谢谢!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的……」
她拿着那五万块「营养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离开了。
我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用钱,暂时安抚了一个潜在的危机,却亲手在我和儿子之间,划下了一道更深的鸿沟。
我以为我用金钱解决了一个麻烦。
殊不知,这是我亲手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第一步。
噩梦,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