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面情绪…吸引…‘关注’……”
林晚瘫坐在铺位上,失神地喃喃自语,脸色灰败。
“不仅仅是哭声,”
苏砚的声音冰冷得像一块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血泊中移开,看向陆昀,也看向周围几个强撑着意志的乘客。
“是‘过度的负面情绪’。恐惧、绝望、愤怒……都可能成为诱饵。”
她的目光扫过张强那张因恐惧和愧疚而扭曲的脸。
“刚才,他的戾气,恐怕也添了一把火。”
赵铁柱从上铺跳下,沉重的落地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脸色铁青,走到那两具小小的残骸旁,脱下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迷彩外套,沉默地盖了上去。
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仪式感。
他没有说话,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压抑的怒火,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时间在血腥和恐惧中艰难流逝。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幸存者们自发地拉开距离,眼神中的警惕和疏离几乎凝成实质。
没有人再大声说话,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偶尔有低语,也仅限于身边最信任的一两人之间。
陆昀和苏砚的铺位成了一个小小信息中心,陈哲、林晚和赵铁柱也渐渐靠拢过来,形成了一个临时却核心的求生同盟。
苏砚的规则清单在几人手中传阅、分析。
“规则十五,红色液体。”
陈哲指着清单,声音压得极低。
“刚才…那算不算?要通知乘务员?”
他看向车厢两端紧闭的门,眼神里充满了疑虑。
“乘务员在哪?”
林晚苦笑。
“规则四说了存在,但我们谁也没见过。通知谁?怎么通知?”
“这本身可能就是陷阱。”
陆昀沉声道。
“规则四强调只能信任乘务员,但乘务员从未出现。规则二十又禁止相信其他信息源。它在把我们逼进一个信息孤岛,同时设置一个虚无的‘求助对象’。”
他手指点着规则四和规则二十。
“矛盾点。刻意制造的矛盾。”
“还有规则六,”
苏砚补充,目光投向车厢中部的卫生间。
“独立安全区。限时五分钟。超时勿应门外声。这似乎是目前唯一明确提到的、可操作的‘安全点’。
但‘安全’的定义是什么?规则没有说。
而且,五分钟的限制,超时后的‘门外声’…很可能是致命诱饵。”
“需要验证。”
赵铁柱言简意赅,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卫生间紧闭的门。
“谁去?”
短暂的沉默。验证规则,意味着拿命去赌。
“我去。”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之前坐在角落、一直沉默寡言的一个干瘦老头——老王。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麻木。
“一把老骨头了。总得有人试试。”
他没看任何人,佝偻着背,慢慢走向车厢中部的卫生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老王走到卫生间门口,深吸一口气,拧动了门把手。
咔哒。
门开了。
里面是狭窄的空间,洗手池,马桶,一面小镜子。
老王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清晰的落锁声传来——“咔”。
苏砚立刻拿出手机虽然时间定格,但秒表功能还能用。
按下了计时键。
秒针的数字在小小的屏幕上无声跳动。
1秒…10秒…30秒…1分钟…
车厢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盯着苏砚手机上跳动的数字。
2分钟…3分钟…4分钟…
4分30秒…4分45秒…4分50秒…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4分55秒…4分58秒…4分59秒…
5分00秒!
时间到!
就在秒表跳到“5:00”的瞬间——
笃!笃!笃!
清晰、沉稳、带着某种规律性的敲门声,突兀地在卫生间门外响起!
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停滞!
规则六:超时后,请勿回应门外的任何声音或敲门行为!
门内,一片死寂。老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节奏、力度,与刚才一模一样,精准得如同机器设定。
依旧没有回应。
几秒钟后。
笃!笃!笃!
第三次敲门声。
这一次,敲击的间隔似乎拉长了一点点,带着一种诡异的耐心和…试探?
门内,依旧死寂。
第四次敲门声没有响起。
时间又过去了一分钟。
门外彻底安静了。
仿佛刚才的敲门声从未发生过。
咔哒。
卫生间的门锁从内部打开了。老王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嘴唇微微哆嗦着,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微弱的亮光。
他扶着门框,对着众人,极其缓慢而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安全。”
他用气声说道,声音嘶哑得厉害。
“门锁住…外面…敲了三次…不应…没事。”
他指了指门内侧一个不起眼的、类似门栓的加固装置,“锁…很牢。”
一股无声的、巨大的释然如同涟漪般在核心小团体中扩散开。
陈哲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林晚捂住了嘴,眼眶有些发红。赵铁柱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陆昀和苏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确认。
规则六,前半部分——卫生间作为独立安全区,锁门后五分钟内安全,已验证有效。
超时不回应敲门,暂时安全,已验证有效。
但,那“敲门声”是什么?规则没有说明。
那三次精准的敲门,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耐心,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确认,而非人类的行为。
老王步履蹒跚地走了回来,靠坐在自己的铺位旁,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
他用自己的命,为所有人验证了一条宝贵的生路。
然而,短暂的喘息并未持续多久。
“各位旅客请注意。”
那个冰冷、平滑、毫无感情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再次从广播喇叭中响起!
所有人如同惊弓之鸟,瞬间绷紧了身体,惊恐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规则补充通告。”
广播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规则九:强制熄灯休息时段,补充细则——熄灯后,请务必确认您铺位下方阴影内无任何‘异物’。如有发现,请勿自行处理,立即闭眼,保持静止,直至灯光恢复。”
补充规则!
广播在补充规则!这直接挑战了规则二十“广播是唯一官方信息源”的绝对性!它自己打破了它设定的“唯一”!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再次淹没车厢。
刚刚因为验证卫生间安全而获得的一点点安全感荡然无存。
“熄灯…熄灯后…看床底?”
张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狭窄的中铺下方那片被行李遮挡的阴影。
“异物’?什么异物?看到了…还不能动?闭眼装死?”
“规则二十说过广播是唯一的!”
林晚失声道。
“它自己现在又补充?这…这到底哪条是真的?!”
“它在混淆!”
陈哲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抓住了关键,“规则二十强调‘唯一’,禁止其他信息。
现在它自己补充,等于承认了规则可以被补充、可以被修正!
这本身就是对规则二十‘唯一性’的否定!它在自相矛盾!”
他猛地看向陆昀和苏砚。
“陷阱!这是个大陷阱!它在逼我们怀疑所有规则!”
“不止是混淆,”
陆昀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指着广播喇叭的方向,眼中寒光闪烁。
“它在制造恐慌!强制熄灯时段本身就是高危时段,现在又加了一条关于‘床底异物’的恐怖补充。
它要的就是我们在熄灯前陷入混乱和猜疑!让恐惧本身成为熄灯后最大的‘异物’!”
苏砚迅速在规则清单的规则九后面添加上这条“补充细则”,并在旁边重重画了一个问号和一个巨大的叉。
“矛盾点。规则二十与广播补充行为自身冲突。广播的可信度…崩塌了。”
她抬头,看向车厢顶部惨白的灯光,“强制熄灯…恐怕快到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车厢顶部的灯光,毫无预兆地闪烁了一下!
滋啦…
惨白的光线骤然明灭一次,如同垂死者的最后抽搐。
整个车厢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恐慌。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惊恐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头顶那排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灯管。
滋啦…滋啦…
灯光又连续闪烁了两次,每一次明灭都像是黑暗在贪婪地呼吸,每一次短暂的黑暗都让车厢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要熄灯了!规则九!还有那个…那个补充!”
有人带着哭腔尖叫。
“床底!我的床底!”
张强像被烫到一样从中铺跳下来,手忙脚乱地想扒开堆在床下的行李查看,动作慌乱得几乎跌倒。
“别乱动!冷静!”
赵铁柱低吼一声,声音像闷雷,暂时压住了部分混乱。
他自己也迅速扫了一眼自己上铺下方那片狭窄的阴影区域。
“规则二十和补充冲突!我们该信哪边?”
林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滋啦——!
灯光最后一次剧烈地闪烁,仿佛用尽了最后的气力。
啪!
所有的灯光,在同一瞬间,彻底熄灭!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沉重的黑色巨幕,轰然落下,将整个车厢吞没!
没有一丝光。
没有窗外的星光,没有设备的指示灯。
只有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如墨的黑暗。比进入隧道时更加彻底,更加绝望!
“啊——!”
短暂的死寂后,是几个女人无法抑制的、短促的尖叫,随即又被死死捂住。
“安静!规则十八!负面情绪!”
陈哲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冷静,但尾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死寂再次降临。
比灯光熄灭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粗重、急促、压抑,像拉动的破风箱。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陆昀在灯光熄灭的瞬间,就感觉到苏砚冰冷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无声地摸索着,摸到了放在枕头边的手机。
他凭着记忆,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按亮了屏幕——屏幕微弱的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如同一小片孤岛。
微光映亮了他和苏砚紧挨着的脸。
苏砚的脸色在冷光下白得近乎透明,但眼神依旧锐利、冷静,如同寒潭中的黑曜石。
她无声地对他点了点头,嘴唇无声地开合:床底。
陆昀会意。
规则九的补充细则,无论真假,此刻都必须验证。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低下头,同时将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小心翼翼地、极其克制地向下移动。
照向自己下铺下方那片狭窄的、被行李箱占据了大半的阴影区域。
光柱如同探入深渊的触须。
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行李箱熟悉的轮廓,还有一只随意塞在下面的运动鞋。
然后……
陆昀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行李箱和床板支架形成的、最幽深的那片三角形阴影角落里——
有东西!
那东西……无法用具体的形状描述。
它不是实体,更像是一团……凝固的、蠕动着的……浓稠黑暗?
仿佛将车厢里所有的阴影都压缩、凝聚在了那个角落,形成了一个不断缓缓起伏、不断向内塌陷又向外膨胀的诡异“核心”。
在手机屏幕微弱光芒的边缘照射下,那团东西的边缘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外渗出、扩散?
像一滴浓墨滴入清水,正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侵蚀着周围本就不多的光线。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和厌恶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顺着脊椎窜上陆昀的大脑!
那东西散发出的气息,是纯粹的、冰冷的“非存在”,是“光”与“秩序”的对立面!
就在陆昀看到它的瞬间——
那团不断蠕动的浓稠黑暗,似乎……微微停滞了一下。
紧接着,陆昀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恶意的“视线”,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物理的阻隔,如同无形的探针,猛地锁定了他!
那感觉并非来自视觉,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带着一种贪婪的“发现”和“确认”的意味!
“闭眼!”
苏砚急促到几乎破音的警示在陆昀耳边炸响!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撕裂黑暗的尖锐!
陆昀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在苏砚出声的同时,他猛地闭上眼睛!
同时,像扔掉烙铁一样,瞬间将手机屏幕死死按灭在自己胸口的衣服上,彻底掐灭了最后一丝光源!
绝对的黑暗再次降临。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那股冰冷恶意的“视线”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如同实质的冰水,浸泡着他的全身,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耐心。
它就在那里,在床底那片阴影里,无声地“注视”着他。
陆昀全身的肌肉绷紧到极限,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
但他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像一尊石雕般,一动不动地靠坐在铺位上。
闭着眼,屏住呼吸,连眼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
苏砚冰冷的手也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传递着同样紧绷的意志。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黑暗中,其他方向也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
有人似乎也看到了自己铺位下的“异物”,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呜咽声,随即又被死死捂住。
有床铺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筛糠般的抖动声。
还有……一种极其轻微、仿佛湿漉漉的布料在地板上拖行的声音,从车厢某个角落响起,又迅速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
“啪!”
一声清脆的开关声!
惨白的灯光毫无征兆地、瞬间重新亮起,刺得所有紧闭或勉强睁开的眼睛一阵刺痛!
强制熄灯时段,结束了!
灯光亮起的瞬间,陆昀猛地睁开眼,第一时间再次看向自己的床底!
阴影角落……空空如也!
行李箱、运动鞋……一切如常。
那团蠕动着的、散发着冰冷恶意的浓稠黑暗,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完全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他看向苏砚,她的额角也全是细密的冷汗,但眼神依旧锐利,对他点了点头。
“没事了。”
陆昀哑声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干涩。
“补充细则…前半段,‘确认异物存在’,是真的。”
苏砚的声音同样沙哑,但异常冷静。
“后半段,‘闭眼静止’,也是有效的应对方法。”
她快速在规则清单上做了标记。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从车厢后部响起!
众人惊骇望去。
只见一个坐在下铺边缘的年轻男人小李,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眼睛。
指缝间正不断涌出大量粘稠、发黑的血液!
他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抽搐,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旁边一个目睹了全程的中年女人惊恐地指着小李,语无伦次。
“熄灯的时候…他…他床下也有那黑乎乎的东西…他…他拿着手机电筒…一直照!一直看!还…还想用背包去砸!灯光亮的时候…他…他就这样了!”
规则补充细则:发现异物,请勿自行处理!
小李的惨叫持续了十几秒,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下喉咙里拉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捂着眼睛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露出两个血肉模糊、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深不见底的血洞!
又一个违反规则者!
这一次,是因为在熄灯期间看到了“异物”,不仅没有闭眼静止,反而试图“处理”它!
血腥味再次在车厢里弥漫开来,混合着绝望的气息。
幸存者们看着小李恐怖的死状,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规则补充细则,用又一条生命,验证了其致命性。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