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重生洪武头痛欲裂。我猛地从草席上弹起来,冷汗浸透粗布衣衫。
茅草屋顶漏下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土墙上挂着半面裂开的铜镜。镜子里是张陌生面孔。
消瘦,苍白,下巴冒着青茬。书生髻散了一半,活像被雷劈过的鸦巢。
"见鬼......"喉咙里挤出的声音让我自己都愣住。这不是我的声线。
左手下意识摸向枕边——没有手机,只有本泛黄的线装书。书页哗啦啦翻动。
霉味混着墨香冲进鼻腔,《天工开物》四个褪色大字突然在眼前炸开。
破碎的记忆像滚油泼进脑海。洪武六年。寒门举人。父亲病逝。赌债。我掐着太阳穴干呕,
指缝里突然瞥见灶台边堆着的东西。黄泥。甘蔗渣。半罐结块的粗盐。
"哈......"门外传来木屐踢踏声。没等反应过来,
薄木板拼成的门板就被人踹得直晃。"顾家小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破锣嗓子震得房梁落灰,"五十两雪花银,今天不还钱老子拆了你家祖坟!
"我盯着甘蔗渣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得呛出眼泪。门板轰然倒地。
满脸横肉的壮汉拎着柴刀愣在门口,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疯子。"笑个屁!
"他刀尖戳向我鼻梁,"白纸黑字的借据......""三天。"我抹掉笑出来的眼泪,
举起那本残卷,"给我三天,还你一百两。"刀尖晃了晃。债主狐疑地打量我手里破书,
突然啐了口唾沫:"读书读傻了?就凭这......""凭这个。
"我抓起把黄泥摔在灶台上,"还有这些。"他当然看不懂。
但我脑海里现代化学公式正和古籍记载疯狂交织。洪武六年,科举停摆,
可朱元璋正在全国征召匠户。债主最终骂骂咧咧走了。我蹲在灶台前,手指深深**黄泥。
远处应天府城墙的轮廓在夕阳下泛着血光。《天工开物》残卷哗哗翻到火器篇。
缺角处正好是硝石提纯的关键步骤,但甘蔗渣燃烧后的灰白粉末在指间沙沙作响。
我摸向怀中。硬物硌得肋骨生疼——父亲临终塞给我的私印,
底部刻着"钱塘沈氏"四个小字。夜风吹得油灯忽明忽灭。泥胚在掌心渐渐成型。
这个叫顾辰的书生记忆告诉我,明天运河码头有批官船要卸货。其中就有沈家的商队。
第2章债主上门运河码头的晨雾还没散尽。我蹲在卸货区阴影里,
官船桅杆刺破灰蒙蒙的天。沈家商队的伙计正往下搬樟木箱,箱角包铜,碰在跳板上哐当响。
"硝石放最西头库房!"管事甩着汗巾嚷嚷,"当心受潮!"我攥紧怀里包袱。
黄泥裹着甘蔗渣,硬得像块砖。远处传来马蹄声,几个穿飞鱼服的影子晃过街角。得抓紧。
"这位郎君。"我拦住个落单的伙计,亮出私印,"钱塘沈氏旧仆,求见大掌柜。
"伙计瞥见印文脸色变了。半刻钟后,我被领进临河茶肆。
屏风后坐着个穿杭绸直裰的中年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紫砂壶。"顾举人?
"他推过来盏茶,"令尊当年替沈家做过账。"茶汤碧绿,照出我发青的眼圈。
我直接摊开包袱:"换五斤硝石,十斤木炭。"沈万三的眉毛跳了跳。
他捏起块黄泥糖对着光看,糖块在晨光里泛着浑浊的黄色。"黄泥淋糖的法子早失传了。
"他忽然笑了,"但你这糖......""杂质太多。"我截住话头,"再加个铁匠铺。
"茶盏"咔"地搁在几案上。沈万三的瞳孔缩成针尖大,他看清了我指甲缝里的硫磺粉。
三天后债主踹开院门时,铁锅里正咕嘟咕嘟冒泡。黄褐色的糖浆在细麻布上过滤,
底下陶盆接住琥珀色的糖水。"这......"债主的柴刀咣当掉地上。他伸手要抓糖块,
被我铁钳似的手腕扣住。"一百两。"我朝门外抬下巴,"钱在驴车上。
"他扑向驴车的功夫,我已经把成品装进青瓷罐。罐底垫着层姜粉,
白砂糖看起来就像药铺常见的驱寒散。傍晚的药铺掌柜眯着眼验货。"成色不错。
"他指尖沾了点糖粉舔舔,"就是姜味冲了些。"铜钱串刚到手,街面突然炸开马蹄声。
我扑到窗缝边看,玄色衣袍的锦衣卫正封住巷口。掌柜吓得打翻药柜,姜粉扬得满屋都是。
"官爷!小铺都是正经生意啊!"领头的锦衣卫一脚踹翻柜台。我缩回后堂,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装糖的青瓷罐就摆在显眼处,盖子上还沾着姜末。"搜!
"木架倒塌的巨响中,我摸到后门门闩。生锈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突然听见"咦"的一声。
锦衣卫小旗举起糖罐对着光看。阳光穿过窗纸,照得罐里白糖晶莹剔透。他刚要开口,
门外传来清脆的击掌声。"呈上来。"声音不高不低,像把钝刀子刮过耳膜。
我透过门缝看见双龙纹靴踏过门槛,玄色衣摆下露出明黄衬里。小旗官膝盖砸在地上。
罐子递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里,拇指抹了点糖粉,在舌尖轻轻一抿。"甜的。
"我后颈汗毛全部竖起来。那人转身时,腰间玉带钩闪过一道血色的光。
药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姜粉落地的簌簌声。铁链套上脖子时,我死死盯着那人靴尖。
龙纹在尘土里依然清晰,五爪金龙的鳞片在夕照下像烧红的铁片。"带走。"锁链猛地收紧。
我被拖过门槛,最后看见的是那人把糖罐揣进袖子的动作。青瓷在他袖口晃了晃,
像片即将被暴雨打落的叶子。第3章硝石交易锁链拖过诏狱的石阶,火星子在脚边迸溅。
我被人按着肩膀跪下去,膝盖砸在青砖上,疼得眼前发黑。"抬头。"声音从头顶传来,
像块冰贴着脊梁往下滑。我慢慢抬起脸。烛火在铁笼里跳动,照出张瘦削的脸。眼窝深陷,
颧骨像刀削出来的。他手指间捻着从我这儿搜出来的白砂糖,指节泛着青白。朱元璋。
"私炼贡糖,该当何罪?"他问。喉咙干得冒烟。我盯着他袖口沾的糖粒:"回陛下,
这不是贡糖。""哦?""贡糖用黄泥淋法,杂质多,色浊。"我舔舔开裂的嘴唇,
"这是臣改良的法子。"老朱眼睛眯起来。他忽然抬手,糖粉簌簌洒在我面前:"演示。
"铁链哗啦响。锦衣卫搬来灶台、黄泥、甘蔗渣。我手腕上的镣铐没解,动作笨得像头熊。
泥水从指缝里漏下去,糖浆在麻布上慢慢渗。老朱背着手看,影子投在墙上,
像只蓄势待发的鹰。"陛下请看。"我举起陶碗,"这糖——"碗突然被夺走。
老朱指尖沾了糖,直接抹在身旁锦衣卫的刀鞘上。"舔。"锦衣卫脸色煞白,
扑通跪下去舔刀鞘。老朱转头看我:"接着说。"我后颈发凉:"若用此法制火药,
硫磺与硝石......"话没说完,老朱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一把攥住我衣领,
龙涎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你懂火器?"铁链勒进皮肉。我憋着气点头。
诏狱里静得吓人。远处滴水声像催命符。老朱突然松手。我摔在地上,
听见他靴子碾过糖粒的细响。"三天后。"他走到门口又停住,"朕要看见火铳图纸。
"铁门哐当关上。我摸到袖子里藏的半块姜糖——刚才演示时偷偷藏的。甜味在舌尖炸开,
混着铁锈味。三天里,送饭的狱卒眼神越来越怪。第四天清晨,铁门突然打开。"出来。
"阳光刺得眼泪直流。诏狱外停着辆青布马车,车辕上坐着十二个穿便服的汉子。
腰带鼓囊囊的,明显藏着绣春刀。领头那个扔来套粗布衣裳:"陛下口谕,顾辰入匠籍。
"我套衣服时,发现内衬缝着张纸条。展开一看,是沈万三的笔迹:"糖铺查封,速离应天。
"马车晃悠悠往前走。帘子缝里能看见十二个锦衣卫若即若离地跟着。
最瘦那个一直摸着刀柄,指节发白。**在车厢上,摸到藏在鞋底的炭条。
火铳改良图早刻在脑子里,但真画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马车突然急刹。帘子掀开,
露出张圆脸:"顾先生?太子爷请您过府。"朱标的人。十二把绣春刀同时出鞘半寸。
圆脸太监不慌不忙亮出块玉牌,上头刻着"体仁"二字。锦衣卫们互相对视。
最瘦那个突然咳嗽一声,收刀入鞘。马车调头时,我数着心跳。一下,
两下......数到第七下,听见瘦子低声吩咐:"去禀报毛指挥使。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远处传来打铁声,叮叮当当,像催命的更漏。
第4章太子召见马车停在太子府后门。圆脸太监引我穿过回廊时,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皇孙在背书。"太监突然压低声音,"顾先生待会莫提火药。"我脚步一顿。
廊下阴影里站着个穿靛蓝道袍的青年,正在逗笼中画眉。阳光透过竹帘,
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殿下。"太监膝盖一软就要跪。朱标摆摆手。
他转身时腰间玉佩轻响,声音比画眉鸟还清亮:"这就是会制白糖的顾举人?"我低头行礼,
瞥见他靴尖沾着新泥。东宫最近在修葺庭院?"听闻先生精通格物。"朱标从袖中掏出块糖,
"这甜物比闽贡的冰糖还透亮。"糖块在他掌心泛着光。我认出是自己藏在鞋底的那块。
"微末小技。"我嗓子发紧,"比不上殿下仁德。"朱标突然笑了。
他指向西墙根:"昨日暴雨冲垮了这段墙,先生可有良策?"墙根堆着青砖和石灰。
我蹲下捏了把土,湿黏的黄土沾了满手。远处传来工匠的咳嗽声。
"若用三合土......""太慢。"朱标打断我,"三日后来使臣。
"我搓着指尖的黄土,突然想起沈家商队运来的火山灰。起身时故意踢翻水桶,
水流渗进砖缝。"殿下恕罪。"我蘸着水在青砖上画了个圈,"用碎石、石灰加特殊黏土,
一日可固。"朱标眼睛亮起来。他弯腰时玉佩垂到我手边,上面刻着"体仁弘义"四个小字。
当夜我被安置在偏院。三更时分,窗棂突然轻响。"先生。"圆脸太监塞进来个包袱。
展开是半本《孟子》,边角沾着墨渍。书页间夹着张地契——东宫隔壁的空院子。"殿下问,
先生可愿为天下师?"我翻开《孟子》。"民为贵"三个字被朱砂圈得通红,
旁边批注小楷:匠籍亦可为师。包袱底层还有袋粉末。
手指刚沾上就刺痛——生石灰混着细沙,正是混凝土配方。五更鼓响时,
我摸到地契背面的字。借着晨光辨认,是工部军器局的调令,墨迹还没干透。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迅速把地契塞进灶膛,火星子噼啪炸响。"顾先生!
"兵部主事闯进来,官服沾着茶渍,"胡相请您过府!"他身后站着个戴斗笠的汉子。
斗笠边缘露出半截刀柄,刀鞘上刻着浙东常见的海浪纹。主事凑近我耳边:"相爷说,
先生若肯去,匠籍的事好商量。"我看向灶膛。灰烬里地契一角还在燃烧,火光明灭,
映出《孟子》上未干的墨迹。第5章红薯阴谋胡惟庸的帖子在袖子里发烫。
我跟着兵部主事往外走,斗笠汉子的刀柄若隐若现。刚拐出偏院,
迎面撞上个捧着食盒的小太监。"顾先生留步!"食盒"哐当"砸在地上。糯米糕滚出来,
在青砖上沾满灰。小太监慌慌张张去捡,趁机往我手心塞了片竹简。竹简上刻着个"禾"字,
边缘还沾着泥。"太子爷等您讲学呢。"小太监声音尖细,"今儿讲《尚书·无逸》篇。
"兵部主事脸色变了。斗笠汉子按住刀柄,指节咔咔响。我捏着竹简转身:"烦请回禀胡相,
讲学完毕即刻登门。"东宫书房飘着药香。朱标半靠在榻上,面前摊着本《齐民要术》。
窗外蝉鸣刺耳,他额头上却冒着虚汗。"先生来了。"他指指案几上的陶盆,"看看这个。
"盆里栽着株蔫巴巴的绿苗,叶子发黄。我蹲下一看,根须泡在水里,已经烂了一半。
"占城稻?""试种三次了。"朱标咳嗽两声,"江南水患,稻种全烂在泥里。
"我捻着烂根,突然想起穿越前老家的红薯。手指蘸水在案几上画起来:"闽地有番薯,
耐旱抗涝。藤蔓插土即活,亩产二十石。"朱标的笔尖停在纸上,墨汁晕开一大片。"当真?
""臣愿立军令状。"窗外突然传来环佩叮当声。朱标猛地站起来,打翻了砚台。
马皇后站在帘外,素色衣裙像片云。她手里捏着方帕子,上面绣着几穗饱满的麦子。
"标儿又贪凉。"她声音轻柔,眼睛却看着我,"这位是?
"朱标行礼的动作有些僵:"母后,这是儿臣新请的农事先生。"帕子轻飘飘落在我脚边。
麦穗图案朝上,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弯腰去捡,闻到一股淡淡的艾草香。"顾举人。
"马皇后突然说,"听闻你改良过三合土?"我头皮一紧。这事只在工部备案过。
"民以食为天。"她接过帕子,指尖在我掌心轻轻一划,"土质改良也是大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