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沧衍!你又来抓我!」一声清脆如凤鸣的娇喝,划破西天佛国的禅寂。
灵汐化作一道流火,羽翼过处,天际被烧出一条绚烂的霞光。佛国金莲池中的功德金莲,
被她炽热的气息一燎,竟提前开了花,佛光大盛,搅得一众菩萨哭笑不得。而她身后,
一道白衣身影,步履从容,不紧不慢。是沧衍。他无需驾云,亦无需施法。他所行之处,
空间法则自动为他辟易。灵汐飞得再快,也始终逃不出他身前百丈的领域。三界之中,
无人不知天衡神君沧衍。他不是神,亦非仙。他是天道剥离出的第一缕意志,
是三界法则的具象,是行走于九天之上的绝对秩序。他的神殿,名为「墟境」,
悬于九重天之外,不入轮回,不沾因果。殿内没有光,没有声音,
只有永恒的寂静与冰冷的星轨,在他脚下缓缓流淌。沧衍在此,已**了十九万年。
他的神心,是一片无波的古井,映不出三界万物的悲喜。直到,那只凤凰的出现。灵汐。
混沌初开时,遗留的最后一缕鸿蒙火灵。她是这片沉寂宇宙里,
唯一的、炽热的、不可控的变数。「灵汐,你引动西天灵脉,致使功德池水沸腾,
已违天规第三千一百条。」沧衍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没有丝毫温度,
像亿万年不化的玄冰。「我不过是想借点佛光,给我新结的梧桐木梳子开个光!你这老古板,
管得也太宽了!」灵汐在空中一个急转,卷起漫天热浪,化作一个身着赤色羽衣的少女,
叉着腰,杏眼圆瞪。她生得极美,是一种野性的、勃勃生机的美。
眉心一点赤金色的凤羽花钿,像是燃着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沧衍看着她,
那双看尽星辰生灭的眼眸,依旧平静。「你体内的鸿蒙火,与三界灵脉相斥。情绪稍有波动,
便会引发异象。」「于你,是无心之举。于三界,是动荡之始。」「又是这套说辞!」
灵汐撇撇嘴,「那你便将我抓回去,再关我八百年禁闭好了!」
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这十九万年来,她与沧衍之间,
早已习惯了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她惹祸,他来抓。她被关禁闭,期满再跑出来惹祸。
周而复始。只是,这一次,沧衍却摇了摇头。「你的禁闭,要换个地方了。」他话音未落,
素手一扬。一张由无数金色法则符文构成的巨网,凭空出现,将灵汐笼罩。灵汐身上的火焰,
一碰到那金色的符文,便如遇克星,瞬间黯淡下去。「沧衍!你来真的?」灵汐有些慌了。
这法则之网,她从未见过。「你体内的力量,近万年来,愈发活跃。」沧衍走到她面前,
隔着金网,看着她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寻常的禁制,已无法压制。从今日起,
你将移入我的墟境,由我亲自看管。直到,你学会控制自己的心。」说完,他指尖轻点,
金网收缩,化作一道符印,烙在了灵汐的手腕上。灵汐只觉浑身一沉,
那股生来便在她血脉中奔腾的炽热力量,竟被压制得只剩涓涓细流。她,第一次,
感觉到了无力。2墟境,是沧衍的神域。这里是法则的起源,也是一切情感的终点。
当灵汐被带入这里时,她几乎要窒息了。没有风,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生命。只有脚下,
那片由无数星辰组成的、缓缓转动的巨大棋盘。死寂。这是灵汐脑海里唯一的词。
「你就住在这里?」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沧衍。「这是我的神殿。」沧衍平静地回答。
「这哪里是殿,分明是座坟墓!」灵汐脱口而出。沧衍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十九万年来,从未有谁,敢如此评价他的神域。他没有理会她的无礼,
指着远处一片被星光点亮的区域。「那是你的活动范围。墟境之外,皆是混沌虚空,
莫要乱闯。」说完,他便走到星轨棋盘的中央,重新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
仿佛灵汐只是他带回来的一粒尘埃。灵汐气得直跺脚。但她很快发现,在这里,
连跺脚都没有回音。她的所有脾气,所有情绪,都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无声无息,
无处着力。她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孤独。日子,就在这无尽的死寂中,一天天过去。
灵汐试过大喊大叫,声音传不出三尺。她试过用被压制的神力去攻击那些法则,
连一颗星辰的轨迹都无法撼动。她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瓶里的蝴蝶,看得见外面的宇宙,
却永远也飞不出去。渐渐地,她安静了下来。她开始学着沧衍的样子,
坐在那片属于她的星光区域里,看着脚下那些巨大星辰的运转。她发现,这片死寂的宇宙,
竟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每一颗星辰,都遵循着最精准的轨迹,亿万年不变。它们彼此吸引,
又彼此排斥,构成一种完美而冰冷的平衡。这就是沧衍的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这天,灵汐闲得无聊,从自己的凤羽上,拔下一根最柔软的绒羽。
她往绒羽里,注入了一丝微弱的鸿蒙火。那根绒羽,竟在半空中,
化作了一只小小的、火红色的雀鸟。小雀鸟扑腾着翅膀,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鸣叫。「啾!」
这是墟境自诞生以来,第一声,属于生命的声音。一直闭目**的沧衍,眼睫,
微微颤动了一下。小雀鸟似乎有些怕生,绕着灵汐飞了几圈,便怯生生地,
飞向了那片更广阔的星轨棋盘。它飞得很慢,最后,小心翼翼地落在了沧衍的肩头。
它歪着头,用小小的喙,轻轻啄了一下沧衍那银白色的长发。沧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那只小小的、鲜活的生命上。那双映着整个宇宙的眼眸里,第一次,
出现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它……」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我给它取名叫小暖。」灵汐远远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好看吗?」
沧衍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那只名为小暖的火雀,竟一点也不怕他,
顺从地跳到了他的掌心。温热的,柔软的,带着一丝生命气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与他十九万年来,所接触到的,所有冰冷的法则,都截然不同。那一刻,
天衡神君那颗由绝对秩序构成的神心,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3小暖的出现,
像是在这片死寂的墟境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
灵汐不再觉得那么孤独。她每日,便和小暖说话,教它唱歌,看它在星辰之间,
划出一道道温暖的弧线。沧衍也默许了小暖的存在。他依旧**,但偶尔,会睁开眼,
看着那只小小的火雀,落在他的膝头,梳理羽毛。灵汐发现,沧衍并非真的无情。他只是,
不懂得。于是,她开始尝试着,去教他。「沧衍,你看,这颗星辰,
像不像我上次在凡间吃的冰糖葫芦?」「沧衍,你说,如果把这些星轨连起来,
会不会变成一张鬼脸?」「沧衍,你坐了那么久,**不麻吗?」她每天,
都会找各种各样的话题,试图打破他万年不变的沉默。起初,沧衍并不理会。但渐渐地,
他会用一个「嗯」字来回应。再后来,他会说「不像」,或者「不会」。有一天,
灵汐问他:「沧衍,你执掌天道法则,那你一定知道,什么是喜欢吧?」沧衍沉默了很久。
久到灵汐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喜欢,是因。会生万般果。是法则之始,
亦是混沌之源。当戒。」「胡说八道!」灵汐反驳道,「喜欢,就是我看到小暖,
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是我在凡间看到那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还手牵着手,
就觉得眼睛酸酸的。」「是一种,想靠近,想触摸,想一直在一起的心情!」她一边说,
一边看着他。星光之下,她那双明亮的眼眸,比她身后的任何一颗星辰,都要璀璨。
沧衍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移开了目光。他的神心,那片无波的古井,
起了一阵他无法理解的,慌乱的涟漪。他不懂什么是喜欢。但他知道,当灵汐看着他的时候,
他体内那些冰冷的法则,运转的速度,会悄然加快。他更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4情感的种子,一旦发芽,便会疯狂地生长。尤其是在灵汐这样,
由最纯粹的生命与情感构成的火灵身上。她发现,自己看着沧衍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渴望从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看到一丝除平静之外的表情。她会因为他一个无心的回应,
而开心一整天。她,喜欢上他了。这个认知,让灵汐感到害怕。因为她体内的鸿蒙火,
也随着她的心意,变得越来越滚烫,越来越难以抑制。
手腕上那道由沧衍亲手设下的法则符印,开始发出微弱的红光,时明时暗。
沧衍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看着灵汐,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凝重。「你的心,乱了。」
「我……」灵汐咬着唇,不敢看他。「静心,凝神。」沧衍的声音,比以往更加冰冷,
「忘掉一切杂念。否则,鸿蒙火一旦失控,你会被它反噬,神魂俱灭。」
「如果……如果我忘不掉呢?」灵汐鼓足勇气,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四目相对。
在她的眼底,他看到了一片燃烧的,炽热的,足以将整个宇宙都焚烧殆尽的火焰。那是,
爱意。沧衍的心,猛地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
瞬间冲垮了他用十九万年筑起的堤坝。那不是法则,不是秩序,
而是一种……名为心痛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痛。但一切,都晚了。就在那一刻,
灵汐手腕上的法则符印,「啪」的一声,碎了。「轰——!」一股无法形容的,
金红色的火焰,从灵汐体内爆发出来,直冲墟境的穹顶!整个墟境,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些原本遵循着精准轨迹的星辰,开始剧烈地碰撞、碎裂!墟境之外,三界之内,异象陡生!
东海之滨,海水倒灌,巨浪滔天。南荒妖域,万兽嘶吼,血月当空。北境雪原,冰川崩塌,
风雪逆流。就连九重天之上,支撑着天庭的三十三根擎天玉柱,都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
「神仙动情,三界不宁。」这个古老的,几乎被遗忘的谶言,在这一刻应验了。无数神佛,
惊恐地望向九重天之外,那片正在被火焰吞噬的墟境。「是鸿蒙火!鸿蒙火失控了!」「快!
禀告天帝!」天庭,凌霄宝殿。天帝看着水镜中,那三界生灵涂炭的惨状,脸色铁青。
「天衡神君呢?」他怒喝道。「陛下,」太白金星颤声禀告,「神君……他还在墟境之中,
试图压制火灵。」「但……但那鸿蒙火,似乎……因他而起,他越是压制,火势便越是凶猛!
」天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亲自拟旨,以天道之名,昭告三界。「鸿蒙火灵灵汐,
私动凡心,祸乱三界,罪无可赦。」「令,天衡神君沧衍,拨乱反正。」「于三日后,
在诛神台,亲主天罚,斩杀灵汐,以其神元,安抚三界。」「钦此。」旨意一下,三界震动。
墟境之中,沧衍艰难地维持着法则结界,抵抗着鸿蒙火的焚烧。他的白衣,
已被灼烧得片片焦黑。天帝的旨意,化作一道金光,穿透结界,悬浮在他面前。
他看着那份旨意,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他那颗刚刚学会跳动的心。亲手,杀了她。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火焰中心,那个被力量反噬,痛苦不堪的身影。灵汐也看到了那份旨意。
她看着他,惨然一笑,泪水滑落的瞬间,便被火焰蒸发。「沧衍,」她的声音,
在狂暴的火焰中,轻得像一声叹息。「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要……遭天谴的啊。」
5诛神台,是九重天上最冷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块地砖,都由上古玄铁铸成,
浸染过无数陨落神魔的血。三日后,当沧衍带着灵汐,踏上这里时,三界诸神的目光,
都汇聚于此。有同情,有冷漠,有幸灾乐祸。灵汐的神力,已被沧衍重新封印。
她穿着一袭最简单的白色囚衣,赤着双足,走在那冰冷的地砖上。手腕和脚踝上,
是天道法则化成的镣铐。她很平静,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在路过南天门时,停下脚步,
回头望了一眼人间。凡间,正是春日。山花烂漫,炊烟袅袅。「真好啊。」她轻声说。
沧衍走在她身侧,面无表情,仿佛即将被行刑的,不是一个与他朝夕相处了千年的生灵,
而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罪人。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走一步,他的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