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的视线只在那个男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收了回来。
她对陌生人向来没什么兴趣。
天色微亮时,她离开了咖啡馆,打车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公寓。
开门进去,客厅里一片狼藉。
沈泽的外套随意地扔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吃了一半的外卖盒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和烟草混合的古怪味道。
林…不在的日子,他总是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不,现在应该叫,沈泽的家。
林舒没有去收拾,她径直走进了卧室。
属于她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几件衣服,一些专业书籍,还有梳妆台上那套她攒了很久的钱才买的护肤品。
她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开始沉默地收拾。
动作不快,但很有条理。
就像她在手术台上一样,精准,冷静,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当她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时,卧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沈泽站在门口,眼眶发红,头发凌乱,满身酒气。
他死死地盯着林舒和她脚边的行李箱,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舒,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舒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字面上的意思。”
“我搬走,我们分手。”
“就因为我让你给微微道个歉?”沈泽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你至于吗?为了一点小事,你就要闹分手?”
他觉得荒谬。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算事。
林舒平时那么懂事,那么体贴,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小事?”
林舒重复着这个词,觉得胸口那股被压抑了一夜的火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沈泽,在你眼里,我的委屈,我的底线,都是小事,对吗?”
“白薇薇穿着睡衣,用我的杯子喝水,在我的沙发上看电视,这也是小事?”
“她故意在我面前说,你曾经为了追她,在她宿舍楼下弹了一夜的吉他,这也是小事?”
“她一次次地挑衅我,羞辱我,而你,我的男朋友,永远站在她那边,让我大度,让我忍让,这也是小事?”
林舒每说一句,就朝沈泽走近一步。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看得沈泽下意识地后退。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林舒说的,全都是事实。
只是这些事实,在他眼里,都被白薇薇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模糊了。
“在你心里,白薇薇是纯洁无瑕的白月光,我林舒是什么?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保姆,还是一个没有感情、不会心痛的工具?”
林舒站定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她的个子不算高,但此刻的气场,却让一米八几的沈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
“我没有……”沈泽的声音弱了下去,“我只是觉得微微她……她身体不好,又是一个人,我多照顾她一点是应该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一个人?”
林舒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沈泽心上。
“我做手术连轴转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陪她看电影。”
“我发高烧烧到三十九度,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打点滴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陪她过生日。”
“沈泽,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它会疼,会冷,会死的。”
沈泽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林舒苍白的脸,和眼底那片化不开的疲惫与失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一丝恐慌,开始在他心底蔓延。
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林舒。
他习惯了她的付出,习惯了她的体谅,以至于他忘了,她也会有累的一天。
“林舒,你别这样……”他伸出手,想去拉她,“是我不好,我以后改,行不行?你别走。”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乞求。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姿态和林舒说话。
若是放在以前,林舒或许会心软。
但现在,不会了。
心死了,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
林舒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不必了,沈泽。”
“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改的了。”
“祝你和你的白月光,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她说完,拉起行李箱,绕过他,朝门口走去。
“林舒!”
沈泽从后面猛地抱住了她。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不准你走!我不分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惊惶。
他终于意识到,林舒这次是认真的。
她是真的要离开他。
林舒没有挣扎。
她只是淡淡地开口:“沈泽,你知道外科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沈泽一愣。
“是手。”林舒的声音平静无波,“我的手,要用来拿手术刀,救人的。如果它废了,我的职业生涯也就结束了。”
“你再不放开,我就只能选择,让你的胳膊脱臼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沈泽却听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胁。
他了解林舒,她从不说空话。
她真的会这么做。
他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
就在这一瞬间,林舒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她没有回头,拉开门,拖着行李箱,快步走了出去。
“砰!”
大门被用力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沈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玄关,鼻尖还残留着林舒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想追出去,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为什么会这样?
不就是一件小事吗?
怎么就走到了分手的地步?
他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抓起手机,下意识地想给林舒打电话。
屏幕上跳出来的,却是“对方已将您拉黑”的提示。
他这才想起,昨晚她就已经拉黑了他。
他又去翻微信。
红色的感叹号,刺眼又嘲讽。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彻底将他淹没。
林舒,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疯了一样地冲出家门,冲到电梯口。
电梯的数字,已经显示在了一楼。
他跑下楼梯,追出小区大门,可外面车水马龙,哪里还有林舒的身影。
她就像一滴水,汇入了人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泽站在街边,茫然四顾。
初春的冷风吹过,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手机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白薇薇。
他烦躁地接起,语气很冲:“又怎么了?”
“阿泽……”电话那头传来白薇薇委屈又柔弱的声音,“我的手好疼啊……你什么时候回来陪我?林舒姐……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要不,我亲自去跟她道歉吧……”
“够了!”
沈泽第一次冲着她吼了出来。
“你能不能别再给我添乱了!”
吼完,他直接挂了电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忽然觉得,白薇薇的声音,是那么的刺耳。
而另一边,林舒已经坐上了去往机场的出租车。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这座她生活了七年的城市,正在离她远去。
没有不舍,没有留恋。
只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封邮件。
【尊敬的林舒医生,您好!欢迎您加入“全国山区医疗援助计划”,请于三日内至昆明市指定地点报到。详情请见附件。】
林舒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大凉山。
我来了。
三天后,昆明长水机场。
林舒拖着简单的行李箱,按照邮件里的地址,找到了援助计划的报到点。
那是一个设在机场附近的临时办公室。
办公室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看起来都是和她一样的志愿者。
大家的神情各异,有兴奋,有期待,也有一丝对未知的忐忑。
林舒默默地排队,登记,领取物资。
物资很简单,一个印着红十字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一些常用药品、睡袋、还有一套厚实的冲锋衣。
负责登记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大姐,她看了看林舒的资料,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省一院的外科主治?小林医生,你这么年轻,专业又这么好,怎么想到来我们这儿了?”
林舒笑了笑,没多解释。
“想换个环境。”
大姐点点头,也没再多问。
来这里的,谁没有自己的故事呢?
“行,那你先去那边休息一下,等人齐了,我们统一坐车出发。”
“好。”
林舒找了个角落坐下。
她拿出手机,换上了原来的手机卡。
开机的一瞬间,无数的电话和短信涌了进来。
绝大部分,都来自沈泽。
还有几个,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她看都没看,直接按了关机,然后把那张卡取出来,掰成了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过去,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了进来。
黑色冲锋衣,巨大的登山包,身形高大挺拔。
正是那天在咖啡馆里,只点了一杯热水的男人。
他也看到了林舒,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走到林舒旁边的空位,把巨大的登山包放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然后,他坐了下来,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默而强大的气场。
林舒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她有种预感,这一年的山区之行,或许不会像她想象的那么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