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带着腐朽香烛气的冷,丝丝缕缕钻进骨头缝里。
沈知微的意识从深不见底的黑暗泥沼中挣扎出来,沉重的眼皮仿佛黏着千斤重物。
耳边是断断续续、刻意拖长的哭泣声,呜咽着“夫人…您走好…”,吵得她心烦意乱。
她不是该在庆祝自己终于通过CPA(注册会计师)考试的庆功宴上吗?
香槟、欢呼、同事们的笑脸…最后记忆是电梯失控的失重感,以及同事小叶惊恐的尖叫。
费力地掀开一丝眼缝。视线里是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深色木顶。
身下是冰冷僵硬的触感。她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鼻尖萦绕的是浓郁的檀香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等待腐烂的气息。这不是医院。
也不是任何现代场所。一个荒谬又冰冷的念头炸开——她,沈知微,
年薪百万的未来审计合伙人,穿了?伴随着这个念头的,
的绞痛…记忆定格在她闭眼前那对父女(林承远和柳媚儿所生的庶女林明婷)经过她院门时,
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和那句清晰的“总算要咽气了”。
“呜…夫人…”旁边一个老嬷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猛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正躺在这具身体(顾氏)的棺椁里!停灵期间!
一股属于原主滔天的怨念和不甘如同实质般在胸腔里燃烧、冲撞,
几乎要将她新生的灵魂再次撕裂。夹杂其间的,是对一个弱小身影的深切担忧和放不下。
“呵…呵…”沈知微喉咙里发出细微的抽气声,干涩得如同破锣。这声音惊动了守灵的婆子。
“夫…夫人?!”老嬷嬷的哭声戛然而止,瞪圆了浑浊的双眼,脸上血色尽褪,如同见鬼。
“来人啊!快来人啊!夫…夫人…活…活了!”短暂的死寂后,灵堂内外炸开了锅。很快,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为首冲进来的男人,身着素服却难掩一身锦缎华贵,面如冠玉,
剑眉星目,正是武宁侯林承远。他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悲戚在看到坐起来的沈知微时,
瞬间凝固,化作一丝来不及掩饰的震惊与…惊恐?紧随其后的,
是一个身段妖娆、面容姣好的妇人,柳媚儿。她捂着嘴惊呼一声“天爷!”,
随即软软地靠向林承远,眼底深处却闪烁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怨毒。林承远不愧是官场老手,
惊愕瞬息即逝,换上劫后余生的狂喜扑到棺椁旁:“夫人!夫…芸娘!你…你还活着!
苍天有眼啊!”他紧紧抓住沈知微冰冷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似乎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温热的。
沈知微(她决定暂时沿用顾芸娘这个身份)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虚弱地垂下眼帘,
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她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大病一场死里逃生?
还是…鬼门关走一遭的顿悟?她扮演着极度虚弱、魂魄未定的状态,
任由仆从七手八脚将她从棺材里抬出来,送到自己那久违的、冰冷冷的正房卧榻。
林承远守在床边,嘘寒问暖,眼神复杂。柳媚儿则在一旁红着眼圈,
说着“姐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场面话,眼神却像毒蛇一样在她身上逡巡。夜深人静。
沈知微借口要静养,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人。万籁俱寂中,她悄然起身,
像一抹幽魂般潜回尚未撤除的灵堂。心中那股原主的执念在疯狂叫嚣:真相!她要听真相!
躲在沉重的深色帷幕后,她屏住呼吸。果然,没过多久,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响起。
是林承远和柳媚儿!烛光摇曳,映出两张因为确信无人而放松的脸。“……吓死妾身了!
好端端怎会活转过来?那药明明…”柳媚儿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音和浓浓的不甘。
“闭嘴!”林承远低声呵斥,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兴许是阎王不收?命硬?
…算她命大!不过无妨,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她现在看着比纸还薄,还能再熬多久?哼。
”“侯爷说的是…”柳媚儿语气立刻软糯下来,随即又充满憧憬,
“只要那个小**彻底咽了气,这诰命夫人的尊荣,这府里的一切…还不都是咱们婷儿的?
我们的婷儿,配得上最好的!”“自然。”林承远的语气也热切起来,“待她成了世子夫人,
侯府基业才算真正稳妥…我们父女的好日子在后头呢。”“父女”二字像淬毒的冰针,
狠狠扎进沈知微的心脏。黑暗中,她的手无意识地探入袖袋,
了穿越时唯一带来的“物品”——那个陪伴她无数个加班夜晚的、已经写满审计草稿的本子。
“好日子?”一个冰冷至极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袖中指尖用力,
“嗤啦”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一页写满现代报表数据的草稿纸被利落地撕下、揉碎。
原主残留的愤怒、担忧和最后的执念,彻底与她的灵魂融合。她不再是沈知微或顾芸娘,
而是二者的结合体——一个携带着现代注册会计师全部智慧与手段,背负着血海深仇,
发誓要保护骨血并夺回一切的复仇者!记忆碎片中那个瘦小怯懦的身影浮现——她的女儿,
林明薇。第二天,当沈知微在张嬷嬷引导下,
在偏僻的角落找到那个几乎蜷缩成一团的小身影时,她瞬间明白了原主放不下的执念是什么。
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袄裙,正低头用树枝在泥地上划拉着什么。听到脚步声,
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茫然和恐惧。看到沈知微时,
那恐惧中又闪过一丝微弱的、小心翼翼的希冀。“薇…薇儿?
”沈知微第一次尝试用这个身体发出呼唤,声音干涩沙哑。女孩没有应声,
只是怯怯地、小幅度地往后退了半步,小手紧紧攥着衣角。那一刻,
沈知微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属于局外人的犹豫消失了。沈知微开始了她精心伪装的“新生”。
她成功扮演了一个“死里逃生后看淡一切、心有余悸、精力不济”的孱弱主母形象。
面对林承远,她不再有过去的沉默隐忍,
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的依赖和歉意:“侯爷…妾身这次鬼门关走一遭,
陪着薇儿…”她甚至主动交出除了象征意义之外的管家大权给柳媚儿:“妹妹向来玲珑剔透,
这些年辛苦你帮衬府里,以后…就正式劳烦你多费心吧。”这正中柳媚儿下怀,
脸上笑开了花,心里对这位死里逃生的主母更是轻视到了极点。林承远见妻子如此“识趣”,
又见柳媚儿喜形于色,心头的疑虑稍减,觉得这“死”过一次的女人果然被吓破胆了,
不足为惧。只是偶尔眼神深处闪过算计的光芒,似乎在考虑何时再下杀手更稳妥。
沈知微的重点,首先放在了柳媚儿的命根子——庶女林明婷身上。
这位年方十二的侯府庶长女,继承了母亲的艳丽容貌,更继承了被宠坏的骄纵跋扈本性。
沈知微“康复”后第一次在正堂见她,林明婷连个敷衍的礼都没有,只是哼了一声,
径直坐下挑选桌上最精致的点心。柳媚儿假意呵斥:“婷儿!还不快给你母亲请安!
”眼神却毫无责备之意。沈知微抬手制止,脸上堆起前所未有的“慈爱”笑容:“无妨,
无妨。婷姐儿这是真性情,难得,难得啊!”她招手,“来来,好孩子,到母亲这儿来。
”她拿起一个镶嵌着珍珠的金镯,不由分说戴在林明婷腕上,“这颜色配你!好看!
”林明婷愣了一下,随即得意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林明薇,手腕高高抬起晃了晃。
柳媚儿眼睛一亮,虚荣心被大大满足。捧杀,开始。
林明婷看上库房里的那匹只有嫡妻才能用的御赐锦缎?
沈知微“大方”地点头:“给婷姐儿做衣裳!她穿着定能艳压群芳!
”林明婷顶撞教导嬷嬷,把人气病?沈知微“宽容”地笑笑:“孩子还小,活泼些好。
”林明婷在外参加诗会,出口讽刺一位御史夫人家**容貌丑陋?沈知微听闻后,
“赶紧”派人送上厚礼赔罪,并对闻讯赶来告状的林承远解释:“小孩子口无遮拦,
童言无忌嘛!御史夫人大人大量,回头侯爷说说情就过去了。我们婷姐儿性子直,以后说亲,
找个能包容她真性情的才好。”在她的纵容和刻意的“美言”下,林明婷如同脱缰的野马,
骄横跋扈之名日盛。她喜欢奢华,衣裳首饰必选最贵重、最亮眼的,
甚至在一次参加王妃寿宴时,穿了件内务府督造的、样式极其类似世子妃朝服的衣裙,
引得一众诰命窃窃私语。她言语刻薄,当众嘲笑一位尚书家跛脚的公子,
气得尚书夫人拂袖而去。她行事乖张,只因别家**多看了自己新得的步摇几眼,
便泼了对方一身茶水。京城勋贵圈子里,武宁侯府这位庶长女,“美名”远扬。
但凡有点底蕴的人家,提到她无不摇头,私下笑称“谁家娶了她,堪比请回一座牌位”。
柳媚儿沉浸在别人对女儿“奢华”、“受宠”的恭维里,
浑然不知这“荣光”背后是一步步将女儿推向毁灭的深渊。与此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