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季的雨总黏腻得化不开,老城青瓦浸在湿意里,晕出沉郁的灰,连风都裹着水汽,
吹在身上凉丝丝的,缠得人心里发闷。谢砚立在旧书店檐下,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古董怀表,深棕色的皮质表带被岁月磨出温润包浆,
表盘边缘刻着细密的星纹,内里指针滴答作响,藏着他与生俱来的秘力——他是时间摆渡人,
以濒死者一段珍贵记忆为价,便能为其回溯三小时时光,补全那些未尽的遗憾、未说的告别。
入行近十年,他见过太多生死离别,有人回溯时光是为了跟亲人说句抱歉,
有人是为了兑现迟来的承诺,也有人只是想再看挚爱一眼。可无论那些遗憾有多刻骨,
那些情感有多浓烈,谢砚始终是旁观者,心早被一场场悲欢离合磨成了寒石,
眸底从无半分波澜,只按部就班完成委托,收走该得的记忆,转身便将那些情绪抛在脑后。
他的生活里只有旧书的霉味、怀表的滴答声,还有永无止境的孤独,
直到阮栖带着满室花香撞进来,才给这片沉寂的黑暗,漏进了一缕暖。
阮栖是街角“栖光花店”的主人,也是个藏着秘密的姑娘——她是梦境裁缝,
能潜入他人的浅梦,用特制的银丝织线,缝补那些破碎的、遗憾的记忆片段。
她指尖碰过花草时,会泛出细碎的银白微光,像揉碎的星光落在手背上;性子嗜睡,
常常抱着抱枕窝在花店的藤椅上打盹,阳光落在她脸上,
连睫毛都透着软乎乎的暖意;待人温和通透,总把日子过得像她最爱的洋甘菊般,
清淡却有力量,能悄悄治愈身边人的疲惫。两人相识是在去年的秋雨季,
也是这样一场缠人的雨,谢砚从书店出来办事,没带伞,刚走到街角就被雨困住。
阮栖恰好收摊,见他站在雨里,便撑着一把印着小雏菊的伞走过去,声音软乎乎的:“hi,
要不要一起走?我送你到前面的公交站?”谢砚本想拒绝,可抬眼看见她眼底的笑意,
像雨后初晴的光,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伞不大,两人并肩走时,
阮栖总会悄悄把伞往他这边偏,自己半边肩膀淋在雨里,衣服湿了一片也没察觉。
谢砚瞥见了,默默往她身边靠了靠,抬手扶住伞柄,把伞稳稳递到她头顶:“我来撑。
”阮栖愣了愣,抬头冲他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风一吹,她发间飘来淡淡的花香,
混着雨水的清冽,竟驱散了谢砚心底多年的冷意。从那以后,谢砚便成了花店的常客。
有时是买一束风信子,放在书店的窗台;有时是路过时进去坐一会儿,不说太多话,
就看着阮栖整理花材,听她絮絮叨叨说些花草的趣事——哪种玫瑰花期最长,
哪种雏菊最耐养,哪种洋甘菊的香气最治愈。阮栖也从不嫌他话少,
会给他泡一杯温热的花茶,递上一块自己烤的小饼干,偶尔犯困了,就窝在藤椅上打盹,
谢砚便坐在一旁,安静地翻一本旧书,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
时光慢得不像话。他从没说过在意,却会记得阮栖怕黑,每晚关店后,
都会多留一盏书店的灯,照亮她回家的路;会提前查好天气预报,
下雨时带着伞去接她;会攒下空闲时间,陪她去城郊的花田挑新鲜花材,
耐心等着她一株株挑选,哪怕站在田埂上晒一下午太阳也甘之如饴;连腕间的怀表,
都开始习惯性为她校准时间,怕错过和她约定好的见面。阮栖也懂他的温柔,
知道他性子冷硬,不擅长表达情感,便用自己的方式回应他的在意。知道他胃不好,
会特意给他炖养胃的汤,装在保温盒里送到书店;知道他喜欢安静,
从不在他看书时吵闹;知道他见惯了离别,便总用乐观的态度感染他,告诉他人世间的美好,
值得好好珍惜。她的出现,像一束光,照亮了谢砚灰暗的生活,让他第一次觉得,
原来孤独的时光,也可以变得温暖。日子一天天过,秋雨季又来了,雨比去年更猛,
缠缠绵绵落了三日,把老城的青石板润得发亮,也把空气里的湿意,浸到了人的骨子里。
那日一早,阮栖刚到花店,就接到了一个加急订单,客户要一束定制的洋甘菊,
送到城郊的医院,说是给生病的母亲,还特意指定要阮栖亲自送去,
说想听听她讲洋甘菊的养护技巧,让母亲能好好照顾花,也能有个念想。阮栖看着订单信息,
有些犹豫,城郊路途不算近,雨势又猛,骑车过去不太安全。可一想到客户的心意,
又不忍拒绝,便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谢砚一早来书店时,刚好撞见阮栖收拾花束,
见她把雨衣叠放在一旁,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这么大雨,还要出去送花?”“嗯,
客户加急,指定要我送过去。”阮栖一边修剪洋甘菊的枝叶,一边笑着说,指尖碰过花瓣,
泛出细碎的微光,“城郊医院,不算太远,我慢点开,没事的。”谢砚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便开口道:“我替你去,你留在店里。”可刚说完,
他的手机就响了,是医院的委托——有个病人临终前想回溯三小时,见一见远在外地的女儿,
错过了这次,就再也没机会了。谢砚看着手机,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边是紧急的委托,
一边是阮栖的安全,他陷入了两难。阮栖看出了他的纠结,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笑着说:“没事,我真的可以,你去处理委托吧,别耽误了人家。我送完花就回来,
等你处理完,我们一起吃晚饭,我给你炖了你爱吃的排骨汤。”谢砚看着她眼底的笑意,
心里的不安更甚,可委托不能耽误,只能点了点头,反复叮嘱道:“慢些走,路上注意安全,
避开大型车辆,每十分钟给我打个电话,有任何事立刻联系我。”“知道啦,你放心。
”阮栖笑着应下,从花束里抽出一支带露的风信子,递到他手里,“这个给你,等我回来。
”谢砚攥着风信子,指尖传来花瓣的柔软触感,还有淡淡的香气,
他喉间那句“别去”到了嘴边,却没能说出口,只能看着阮栖穿上雨衣,骑上小电驴,
暖黄的身影渐渐融进雨幕里,消失在街角。他站在花店门口,看了很久,直到雨势越来越猛,
才转身往医院赶,心里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疯长,缠得他喘不过气。处理委托的过程很顺利,
病人回溯三小时后,终于等到了女儿,父女俩见了最后一面,说了想说的话,
病人带着遗憾离世,谢砚收走了他关于女儿小时候的记忆,
那是一段温暖的、充满欢声笑语的记忆,可谢砚却没心思细品,满脑子都是阮栖的身影,
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慌得厉害。怀表指针刚过三点,谢砚处理完委托,起身准备去接阮栖,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像是有人用刀狠狠剜了一下,疼得他瞬间弯下腰,
冷汗顺着额头滚落。紧接着,腕间的怀表开始疯狂震颤,表盘里的指针乱转,
原本温润的表身变得滚烫,泛出诡异的红光——这是他成为时间摆渡人以来,
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他知道,这一定是和他有深厚羁绊的人,遭遇了致命的危险。而他身边,
能让怀表产生如此异动的,只有阮栖。谢砚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阮栖出事了。他顾不上心口的疼痛,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冲,
连手机落在医院都没察觉,疯了似的往城郊赶。雨水砸在他脸上,疼得睁不开眼,
他却丝毫不在意,拼尽全力往前跑,心里一遍遍祈祷,祈祷阮栖平安无事,
祈祷只是自己想多了。可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刚拐过城郊医院附近的路口,
谢砚就看见前方拉起了警戒线,周围围满了人,医护人员和交警忙碌着,
刺眼的红光划破雨幕,一辆失控的货车撞在路边的护栏上,车头撞得面目全非,而不远处,
阮栖的小电驴被撞翻在地,车身变形严重,散落的花束泡在雨水里,
白色的洋甘菊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谢砚的心脏像是被生生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疯了似的冲过去,想要越过警戒线,却被交警拦住:“先生,这里发生了交通事故,
不能进去。”“里面的人是我朋友,让我进去!”谢砚嘶吼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眼底满是红血丝,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让我进去!”交警见他情绪激动,想安抚他,
可谢砚根本听不进去,猛地推开交警,冲了进去。他跑到阮栖身边,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
想要抱起她,却怕碰疼她。阮栖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额头鲜血混着雨水漫开,
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的雨水里,晕开一朵朵红色的花。她的眼睛紧紧闭着,
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还在期待着和他一起吃晚饭。
“栖……栖栖……”谢砚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指尖探向她的鼻息,
只有一丝微弱的游丝,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浑身颤抖着,
把阮栖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很凉,凉得像冰块,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
贴在脸颊上,格外刺眼。“阮栖,你醒醒……别睡……”谢砚抱着她,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滴在阮栖的脸上,“我们还要一起吃晚饭,你还没给我炖排骨汤,
你醒醒……”可无论他怎么叫,阮栖都没有回应,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越来越凉。
谢砚看着怀里的人,心里的绝望像潮水一样涌来,他突然想起了腕间的怀表,
想起了自己的能力——他能回溯时间,能补全遗憾,他能救阮栖!谢砚猛地攥紧怀表,
表身滚烫,几乎要灼伤他的手掌,他调动体内所有的力量,指尖泛出淡淡的金光,
注入怀表之中,声音嘶哑而坚定:“回溯三小时!”话音落下,
怀表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嗡鸣,表盘里的光芒暴涨,金色的光芒笼罩住谢砚和周围的一切,
雨水开始倒流,车辆倒退,行人折返,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时光像潮水一样回溯,
周遭的一切都在快速倒退,最终停在了上午十二点。光芒消散,
谢砚还保持着抱着阮栖的姿势,可怀里的人却不见了踪影。他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站在花店门口,雨还在下,却比刚才小了些,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一缕微弱的光。
花店的门开着,阮栖正弯腰整理花材,阳光落在她发间,泛着淡淡的金光,她的侧脸柔和,
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指尖碰过花瓣,泛出细碎的微光,一切都和上午一样,温暖而美好。
谢砚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有未干的泪痕,心口的疼痛已经消失,
腕间的怀表恢复了平静,只是表身依旧有些温热。他缓了缓神,才反应过来,
自己真的回溯了时间,回到了三小时前,阮栖还没出发去送花,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推门走进花店,心脏还在狂跳,强压下心底的后怕,
语气故作平静地说:“今天别去城郊送花了,我替你去。
”阮栖正把整理好的洋甘菊**花瓶里,听见他的声音,
抬头冲他笑了笑:“怎么突然想替我去了?客户特意指定要我送,说想听听花的养护技巧,
没事的,我慢点开,很快就回来。”“不行,”谢砚语气坚定,走到她身边,
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花束,“雨太大了,骑车不安全,我去送,养护技巧我记下来了,
跟客户说清楚就行。你留在店里,等我回来。”阮栖看着他眼底的认真,有些疑惑,
却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慢些走。”“嗯。”谢砚应了一声,
拿起花束和雨衣,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阮栖,见她正看着自己,
眼底满是笑意,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他攥紧怀里的花束,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
一定要保护好阮栖,绝不能让她出事。谢砚骑着自己的车,往城郊医院赶。一路上,
他格外小心,避开所有大型车辆,放慢车速,哪怕耽误些时间也不在意。雨势时大时小,
路面湿滑,他骑得很慢,心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不敢有半分松懈。终于,在两点半的时候,
谢砚赶到了城郊医院,找到了订单上的客户。客户是个年轻的姑娘,见送花的人换了,
有些疑惑,谢砚解释说阮栖身体不舒服,自己替她来送,还详细跟她说了洋甘菊的养护技巧,
姑娘听了,笑着道谢,接过了花束。送完花,谢砚松了口气,立刻往回赶。
他看了看腕间的怀表,指针指向两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就到三点了,只要过了三点,
阮栖应该就安全了。他加快了车速,心里想着,回去后一定要好好陪着阮栖,
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可就在他路过一个路口时,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异响。
谢砚抬头一看,只见路边高楼的一块广告牌松动了,正摇摇欲坠,而下方,
阮栖竟然站在那里!谢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也没想到,阮栖竟然会在这里!
他立刻刹车,想要冲过去拉她,可已经来不及了,广告牌突然坠落,直直砸向阮栖。
谢砚下意识扑过去,想要护住她,可广告牌面积太大,重量太重,
他只来得及推开阮栖的上半身,广告牌的边角还是狠狠砸中了阮栖的肩头。
“噗——”阮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阮栖!”谢砚嘶吼着,冲过去抱住她,指尖颤抖地探向她的鼻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