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像淬了毒的刀子,刮过苏清沅**在外的脸颊和脖颈,留下刺骨的疼痛。她整个人被死死按在悬崖边粗糙嶙峋的岩石上,嶙峋的石棱硌得她骨头生疼,半边身子已经悬空,下方是望不到底的黑暗深渊,只有呜呜的风声在空洞地回响,仿佛地狱的召唤。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像泼洒开的浓稠血浆,浸透了半边天空,也染红了林子墨那张此刻显得无比狰狞的脸。
“为什么……”苏清沅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她的视线被血水和汗水模糊,却死死盯着眼前这对男女——她曾掏心掏肺爱过的林子墨,和她视为姐妹、百般照拂的林薇薇。
林子墨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只剩下**裸的鄙夷和一种大功告成的冷酷得意。他穿着那身崭新的、笔挺的干部装,是苏清沅父亲的老战友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把他从一个小小的部队文书调到了后勤处。这身衣服,此刻像一张巨大的讽刺海报,裹着他卑劣的灵魂。
“为什么?”林子墨嗤笑一声,声音在呼啸的山风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将苏清沅的肩胛骨按得咯咯作响,“苏清沅,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哈!你不过是我往上爬的一块垫脚石!一块又蠢又好用的垫脚石!”
他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苏清沅的心脏。那些过往的“温情脉脉”——他嘘寒问暖递过来的饭盒,他深夜为她誊抄的所谓“学习资料”,他信誓旦旦描绘的“美好未来”——瞬间在她眼前崩塌、碎裂,露出底下肮脏丑陋的真相。原来所有的体贴,都是为了榨干她和她家庭最后的价值。
“没有你爹妈那点可怜的人脉,没有你傻乎乎地为我铺路,我林子墨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能有今天?”林子墨的声音拔高了,带着扭曲的快意,“后勤处副科长的位置,你以为是靠我自己?是靠你这个蠢女人和你那对碍事的老东西!”
“你住口!”苏清沅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泪水混着血水滚落,“不许你侮辱我爸妈!”她想挣扎,想撕烂他那张虚伪的嘴脸,但身体早已在之前的殴打和长时间的囚禁中耗尽了力气,像一滩烂泥被钉在冰冷的石头上。
“侮辱?”一直冷眼旁观的林薇薇终于开口了。她穿着一身簇新的碎花连衣裙,衬得那张刻意装出来的楚楚可怜的脸蛋更加惹人怜惜,只是此刻,那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像淬了毒的蛇信。她款款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苏清沅,声音甜腻,却字字诛心:“清沅姐,别这么激动嘛。林哥说得对,你就是太天真了。你真以为林哥看得上你这种除了家世背景一无是处的女人?要不是你还有点利用价值,谁耐烦哄着你?”
林薇薇伸出手,炫耀似地晃了晃手腕上一个成色极好的碧玉镯子。那镯子……苏清沅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她母亲视若珍宝的陪嫁,是外婆留下的念想!几天前母亲还戴着它,温柔地给她梳头……
“这镯子,戴在我手上,才叫好看,对吧,林哥?”林薇薇娇笑着,依偎到林子墨身边,“苏家那点家底,以后就都是我们的了。至于你爸妈……”她拖长了音调,脸上露出一种残忍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哦,忘了告诉你,他们现在,大概已经在看守所里团聚了。”
轰——!
林薇薇的话,像一道惊雷在苏清沅早已混沌的脑海中炸开!看守所?爸妈?
“你……你说什么?!”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林薇薇,试图从那张写满恶毒的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说什么?”林薇薇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在空旷的悬崖边显得格外瘆人,“说你那个当会计的老妈,被人举报贪污了部队后勤的一大笔经费!证据确凿哦!还有你那个当医生的爸,啧啧,更惨,给首长开的药里查出了剧毒成分!人赃并获!意图谋害首长,这可是掉脑袋的重罪!”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清沅的灵魂上。贪污?下毒?谋害首长?这怎么可能!她的父母,一辈子本本分分,清清白白!她父亲苏正明,是部队医院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医生,一辈子兢兢业业,视病人如亲人!她母亲沈慧茹,在后勤财务岗位上工作了几十年,账目清晰得连一分钱都对得上,最是谨慎小心!他们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不可能……你们撒谎!是你们陷害的!”苏清沅目眦欲裂,绝望地嘶喊,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想扑上去撕碎这两个魔鬼,却被林子墨的铁钳般的手死死按住。
“陷害?”林子墨狞笑着,凑近苏清沅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阴冷声音低语,“对,就是陷害!你爸开的药方,我找人动了手脚,换了一味药。你妈管的账,那些亏空,是我一点点挪走的,再巧妙地把证据链都指向她!要怪,就怪他们挡了我的路!还有你那个碍眼的弟弟……”
弟弟!苏清沅的血液瞬间冻僵了!她还有一个刚满十八岁、阳光开朗的弟弟苏清朗!他刚考上技校,有着大好的前程!
“清朗……你们把清朗怎么了?!”苏清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呵,”林子墨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声,眼神里是彻底的冷酷,“那小子骨头倒是硬,知道了点风声,居然想跑去告发我们?真是不知死活!前天晚上在城南那条黑巷子里,被几个‘喝醉酒’的混混,‘不小心’打断了脊椎骨。啧啧,医生说,这辈子,怕是都站不起来了。”
站不起来了……一辈子……
苏清沅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粉碎。
眼前走马灯般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
弟弟苏清朗在院子里生龙活虎地打着篮球,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冲她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姐,看我这个三分球帅不帅?”
父亲苏正明戴着老花镜,在灯下仔细翻阅着厚厚的医案,眉头微蹙,眼神专注而温和,看到她进来,会立刻露出慈爱的笑容:“沅沅回来了?饿不饿?爸给你热点汤。”
母亲沈慧茹在厨房忙碌,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围裙,回头嗔怪:“老苏,别老惯着她。沅沅,快洗手准备吃饭,妈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
还有林子墨那张曾经写满“深情”的脸,信誓旦旦地对她保证:“清沅,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照顾你,照顾叔叔阿姨和清朗……”
以及林薇薇,总是怯生生地拉着她的衣角,声音细弱:“清沅姐,你对我真好,比我亲姐还好……”
假的!全是假的!精心设计的陷阱!彻头彻尾的骗局!
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引狼入室!把毒蛇当成了亲人!把豺狼当成了爱人!是她亲手把父母和弟弟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是她天真的信任和愚蠢的爱情,害得家破人亡!
悔恨!滔天的悔恨!像岩浆一样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恨意!啃噬骨髓的恨意!让她恨不得将眼前这对狗男女生吞活剥!
“林子墨!林薇薇!”苏清沅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们,那眼神里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带着毁天灭地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从灵魂深处泣血挤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不得好死!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她的声音嘶哑凄厉,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在血色黄昏的悬崖边回荡,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
林子墨被她这充满恨意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寒,随即恼羞成怒:“**!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他猛地抬脚,狠狠踹在苏清沅本就剧痛的肋部!
“呃啊——!”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悬崖外滑去一大截!碎石哗啦啦滚落深渊,瞬间被黑暗吞没,连回声都听不到。
“林哥,别跟她废话了!夜长梦多!”林薇薇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快意,催促道,“赶紧送她下去,跟她那废人弟弟和坐牢的爹妈团聚吧!”
“好!”林子墨脸上戾气更盛,他不再犹豫,双手猛地抓住苏清沅的肩膀,用尽全力,狠狠地将她向悬崖外推去!
身体骤然失重!
死亡的冰冷瞬间包裹了苏清沅的全身。耳边是呼啸到极致的风声,灌满了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失重的眩晕感猛烈地冲击着大脑。身体急速下坠,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不受控制地翻滚、撞击着突出的岩石。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头碎裂般的剧痛,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迅速模糊、溃散。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吗?
带着满心的悔恨,带着滔天的愤怒,带着对父母弟弟无尽的愧疚……就这样坠入无边的黑暗?
不!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她还没有看到仇人遭到报应!她还没有救出父母!她还没有看到弟弟重新站起来!她……她还没有……还没有……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刹那,就在她以为自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瞬间,悬崖顶上,传来一声撕裂长空、饱含着无尽惊怒与恐慌的暴吼!
“清沅——!!!”
那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又似受伤雄狮的悲鸣,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撞进苏清沅濒临寂灭的意识深处!
是他?!
混沌的意识被这声呼唤猛地撕开一道口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震惊和莫名酸楚的情绪,像电流般瞬间击穿了苏清沅麻木的心脏!
她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在急速下坠带来的强烈风压中,竭力向上方望去——
悬崖边缘,一道高大挺拔、穿着笔挺军装的身影,如同天神降临,又似一柄出鞘染血的利剑,悍然出现在那一片刺目的血色残阳里!他像一道撕裂绝望的闪电,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猛地冲到了悬崖最边缘!
是陆承宇!
军区首长家的公子,那个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那个平日里总是沉稳内敛、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的陆承宇!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冷峻从容?他英俊的脸上是苏清沅从未见过的、近乎扭曲的惊怒和恐慌!那双总是沉静如渊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里面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他死死地盯着急速下坠的她,那眼神,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和一种……一种苏清沅无法理解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不——!!!”
陆承宇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没有任何犹豫!在林子墨和林薇薇惊恐万状的尖叫声中,在苏清沅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他竟然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朝着悬崖外,朝着苏清沅坠落的方向,义无反顾地扑了出来!
他伸出手,那修长有力的、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拼命地、徒劳地抓向虚空中急速下坠的她!
他想要抓住她!
哪怕明知不可能!哪怕明知是徒劳!哪怕……是陪着她一起死!
那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苏清沅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看到了他脸上因极致的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线条,看到了他伸出的、颤抖的、竭尽全力想要抓住什么的手……还有,他那身笔挺的军装上,不知何时沾染的、刺目的、暗红的血迹……
他……他受伤了?他是怎么赶来的?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苏清沅混乱的脑海:前世,在她被推下悬崖的最后一刻,她恍惚间看到的那个疯了一样冲来的身影……原来真的是他!陆承宇!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会为了她……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锐的酸楚狠狠攫住了她!比身体上的剧痛更甚百倍!前世的种种画面在濒死的意识里飞速闪过:
她一心扑在林子墨身上,从未真正注意过角落里那个沉默的年轻军官偶尔投来的、复杂难辨的目光。她记得有几次在医院走廊匆匆相遇,他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沉默地点点头擦肩而过。她记得在一次表彰大会上,他作为立功军官代表发言,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还有,她无意中听到过一些小护士的窃窃私语,说陆营长好像对她有点特别,但她当时满心满眼都是林子墨的“温柔体贴”,只当是无聊的八卦,一笑置之……
原来……那些被忽略的瞬间,那些未曾深究的沉默,竟藏着这样沉重而绝望的感情吗?
他看着她跳入火坑,看着她被欺骗,看着她走向毁灭……他是否也曾试图阻止?而她,却愚蠢地屏蔽了所有来自他的信息,亲手斩断了所有可能获救的绳索?
无尽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在濒死的这一刻,才汹涌地、迟来地淹没了她。不是为了林子墨,而是为了眼前这个扑向深渊、试图抓住她的男人!为了自己前世的盲目和愚蠢!为了这……迟来的、用生命作为代价才看清的真相!
她看到陆承宇的身体也完全脱离了悬崖边缘,开始下坠!但他那双赤红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绝望地、不顾一切地锁在她身上,那只伸出的手,依旧徒劳地、固执地抓向虚空,仿佛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陆……承……宇……”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无声地、破碎地念出这个名字。泪水混着血水,在急速下坠的风中飞散。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她彻底失去一切、坠入地狱的前一刻,才让她看清?才让她知道……原来这世上,曾有人如此绝望地……爱过她?
这份沉重到足以撼动死亡的深情,这份以生命为注的绝望守护,此刻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比起林子墨的背叛,这迟来的认知,更让她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对不起……陆承宇……对不起……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身体撞击在嶙峋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剧痛……然后是永恒的冰冷和寂静。
血色残阳,映照着空荡荡的悬崖。只有风声,还在呜咽。
悬崖顶上,林子墨和林薇薇脸色惨白如鬼,惊恐地看着陆承宇扑下去的方向,双腿抖如筛糠,几乎瘫软在地。完了……一切都完了……陆承宇……他看到了!他居然为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