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毒辣地刺进民政局大厅的玻璃,给空气中弥漫的廉价消毒水和某种沉闷的绝望又增添了几分焦躁。宋砚靠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白衬衫领口松开一粒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他手指间夹着的烟已经快烧到滤嘴了,细长的烟灰摇摇欲坠。视线尽头,那扇象征着自由与解脱的门终于开了。
林薇踩着恨天高,步伐里带着一种卸下沉重负担后的、刻意的轻盈。一件紧得发慌的红裙子勒在她身上,勾勒出并不那么高级的曲线。她身边,跟着个男人。
宋砚掀了掀眼皮,没什么意外的表情。那男的叫李旭东,他知道。开着一家半死不活的小建材公司,脖子上的金链子在斜射进来的阳光底下亮得晃眼,脸上的油汗混着一种小人得志的亢奋。李旭东的手,正不老实地、带着强烈占有欲地,箍在林薇纤薄的腰侧,动作幅度很大,充满了一种低级表演欲。
“看,”李旭东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股子痞气,像在向整个大厅宣布他的战利品似的,用力捏了捏林薇,“薇薇说了,跟你在一块,憋屈!窝囊废!”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宋砚脸上。
林薇那张涂抹得过于精致的脸上,笑容立刻如花朵般绽开,带着刻意迎合的讨好与对面前男人的厌恶。她抬起下巴,像只刚刚赢了巷斗的花毛鸡,尖着嗓子:
“听见没,宋砚?我早说了,跟你这几年,纯粹是浪费生命!一股穷酸窝囊劲儿,看你一眼都嫌膈应!”她刻意拉长尾音,带着**裸的嫌恶,“守着那点儿破死工资,够干啥?买这身衣服都得我盘算仨月!早就腻歪透了!看着你就反胃!”
周围的空气凝滞了几秒。几个同样在民政局里等待办理手续的人,目光黏腻地瞥过来,有看戏的兴奋,也有隐秘的鄙夷。工作人员手里的印章悬在文件上方,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对即将解除契约的男女主角。
宋砚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已经燃尽的烟蒂,灼热的辣意呛入肺管,带着一股残酷的发泄感。他缓慢地抬眼,目光平静地从李旭东那张油滑嚣张的脸上扫过,再落到林薇那张堆满刻薄、被短视的**烧得发亮的面庞上。
没有怒火,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之后的漠然。
“好啊,”宋砚的嗓音很淡,像拂过地面的微风,却奇异地将林薇尖利的声音压了下去。他手指稍一用力,那截顽固的烟蒂终于被按死在脚下擦得锃亮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微小却刺目的焦黑印记。“祝你得偿所愿,林薇。”
他站起身,个子高挺,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压过了李旭东那身虚张的痞气,让林薇嘴角那抹胜利的笑容僵了僵。“只是,”宋砚往前一步,靠近那张浓妆几乎掩盖不住得意忘形的脸,“话别说死,事儿别做绝。”他的眼神像某种冷血爬行动物的复眼,精准地捕捉着林薇眼底飞快闪过的一丝不安。
“千万,”他一字一顿,清晰地砸在地面上,“别后悔。”
宋砚没再看他们一眼。他利落地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动作带着一种骨子里的矜贵,与这廉价嘈杂的空间格格不入。然后,转身,身影毫不留恋地融入了外面更刺眼的阳光里,仿佛身后那污浊的空气都已不值得浪费一丝一毫的留恋。
留下原地,林薇脸色几不可察地白了白,李旭东脸上的嚣张瞬间被一层恼怒和不自在取代,那句带着无形咒力的话,像一个冰锥,猝不及防刺破了刚才那膨胀滚烫的得意气团,留下一点细小的恐慌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