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死寂里,玄关传来开门声。
二姐林月走了进来,她手里没拿丝线,反而拎着个布包,布包上沾着点泥。
她一进来,客厅里那些黑线像是活了一样,微微震颤起来。
我清楚地看到,二姐身上没有任何黑线。
“回来了?”林母像没看见她手里的布包,机械地问了句。
林月没理她,径直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眼神锐利:“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我刚买了新的花种,小霖,你跟我来看看?”
客厅里的“木偶”们没任何反应,仿佛我们的对话只是空气流动。
我立刻点头:“好。”
跟着她上了二楼,走廊尽头是她的房间。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和家里其他房间的香氛味截然不同。
她反手锁上门,快步走到书架前,按了按第三排最右边的青瓷瓶。
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黑漆漆的密室入口。
“进来。”她率先走进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盏油灯,昏黄的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我跟进去,刚想问什么,她却突然转身,油灯的光正好照在我脸上:“你刚才在客厅,是不是吓得快站不住了?”
“我……”
我确实心有余悸,但看着她过于锐利的眼神,突然觉得不对劲,“那些黑线到底是什么?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家?”她笑了笑,笑声在密室里有点发空,“你不是‘林小霖’吗?怎么用‘你们家’这种说法?”
我心头一紧——她在套话。
“我只是……太害怕了。”我稳住语气,反问道,“二姐,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身上没有黑线,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没回答,反而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给我。
是块玉佩,和我腕上的玉镯质地很像,只是上面刻着个奇怪的符号。
我的手镯也隐隐发烫,感觉命运开始转动。
想得到它!
“认识这个吗?”
“不认识。”
“也是,”她收回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符号,“毕竟你才来没多久。”
这句话像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她知道我不是原主!
我刚想追问,却猛地注意到她的脖颈——刚才在巷子里没看清,此刻油灯的光线下,她后颈靠近衣领的地方,有一道极细的、几乎和肤色融为一体的线,像……像缝补的针脚。
而且她说话时,喉结滚动的频率很奇怪,像机械齿轮在转动。
我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她。
“你和他们……真的不一样吗?”
她举着油灯的手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就像刚才客厅里的“木偶”们。
但只有一瞬,她又恢复了锐利,只是眼神里多了点我看不懂的挣扎:“我是你二姐。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来‘替’小霖的?”
她的问题直戳核心,而我盯着她后颈那道线,突然明白——这个二姐,或许也不是“原装”的。
我心脏狂跳,指尖却强迫自己稳住。
“二姐你说什么呢?”
我故意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委屈的颤音,“我当然是小霖啊……你是不是也被那些黑线吓坏了?”
她举着油灯的手又顿了顿,后颈那道线似乎更明显了些。
“是吗?”
她往前逼近半步,油灯的光烤得我脸颊发烫,“可你刚才看我的眼神,不像看姐姐。”
“我只是……”
我突然抬手捂住眼睛,肩膀轻轻发抖,“我只是觉得家里太吓人了……那些线,还有爸妈他们……二姐,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赌她需要一个“符合身份”的反应。
果然,她的气息松了些,举着玉佩的手垂了下来。
“别怕,”她的声音有点发飘,像是在模仿某种温柔,“有我在……”
就是现在。
我猛地扑过去,不是抢玉佩,而是撞向她的胳膊。油灯“哐当”落地,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密室瞬间陷入黑暗。
她“唔”了一声,手忙脚乱去扶书架,玉佩从指间滑落的脆响格外清晰。
我凭着记忆在地上摸了两把,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一把攥紧就往入口冲。
突然。
背后传来她的喊声,带着点失真的尖锐:“站住!把玉佩留下!”
我顾不上回头,手脚并用地爬出密室,反手推上书架。
外面走廊的光线刺得我眯起眼,身后传来书架被撞击的闷响,震得墙壁都在颤。
我不敢停。
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腕上的玉镯突然烫得像块烙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灼热。
而攥着玉佩的掌心,竟传来一阵诡异的共鸣,仿佛两块玉在隔着皮肉互相召唤。
身后的撞击声越来越急,书架随时可能被撞开。
我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楼梯口,手心的玉佩被攥得更紧。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刻意放缓的压迫感,二姐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跑啊,怎么不跑了?”
她的声音就在身后,冷得像淬了冰,“以为能逃出这屋子?”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林小霖惯有的那种带着点憨气的笑。
举起攥着玉佩的手晃了晃:“二姐,谢你送我的玉佩呀,真好看。”
这话一出,二姐脸上的厉色瞬间僵住,像是程序卡壳的机器,瞳孔里闪过一丝错愕。
“什么玉佩?”
林母从沙发上探过头,语气带着寻常的好奇,“你二姐又给你带好东西了?”
林父也放下账本,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我手上:“让爸瞧瞧,是什么稀罕物件。”
他们的声音自然得像水往低处流,那些缠在身上的黑线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摆动,却没再露出刚才那副空洞模样。
二姐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扯了扯嘴角,生硬地接话:“……顺手买的,她喜欢就好。”
我往前走了两步,把玉佩递到林母面前。
故意用指尖蹭了蹭玉佩上的符号:“妈你看,上面还有花纹呢,二姐说戴着能保平安。”
林母接过玉佩端详着,指尖划过那些符号时,我清楚地看见她手腕上的黑线微微绷紧,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你二姐有心了。”
她把玉佩还给我,笑意温和,“快收好了,别弄丢了。”
二姐站在原地没动,后颈那道线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我知道她在怀疑,在衡量,但此刻“家人”的对话像层保护壳,让她暂时无法发作。
我把玉佩小心翼翼地塞进衣领,贴着心口的位置,那股和玉镯共鸣的灼热感还在,却奇异地让我镇定了些。
原来如此。
这些“木偶”的行为逻辑,是“日常”。
只要我扮演好林小霖,维持住表面的平和,他们就不会轻易“失控”。
二姐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我却对着林父林母笑:“爸,妈,明天和崔少爷约会,我穿那件水蓝色的礼服好不好?二姐说那颜色衬我。”
我没回头,却能想象出二姐此刻的表情——一定像吞了颗石子,吐不出,咽不下。
回到房间,我反手锁上门,后背抵着门板大口喘气。
刚才在客厅的每一秒都像走钢丝,二姐那双眼几乎要把我看穿。
指尖刚碰到领口的玉佩,床头柜方向突然闪过一点微光。
我循光走过去,发现光点来自梳妆台最下层的抽屉缝。
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个旧首饰盒,光点正是从盒底透出来的。
我把首饰盒倒扣,一块巴掌大的木牌掉出来,表面刻着的花纹和我家祖传的护身符一模一样——是陈家的标记!
木牌背面用极小的字刻着一行日期,旁边还有个潦草的“林”字。
我心脏猛地一跳——我妈也来过这个副本,她当时的身份,难道是林家的人?
木牌底下还压着张纸条,字迹是我妈的:“线断则醒,藏于镜后。”
镜后?
我转身看向墙上的穿衣镜,手指敲了敲镜面边缘,果然摸到块松动的木板。
掀开一看,后面藏着个暗阁,里面放着一把黄铜剪刀,剪刃闪着冷光,把手处缠着褪色的红绳。
线断则醒……难道这剪刀是用来剪那些黑线的?
我拿起剪刀,刚想试试开合,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得像阵风。
紧接着,房间门被轻轻敲了三下,节奏缓慢而规律。
“小霖,睡了吗?”是二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立刻把剪刀藏进枕头下,捏着那块木牌走到门边:“还没呢,二姐有事吗?”
“妈让我给你送杯牛奶。”
她的声音就在门外,近得仿佛能看见门板上她的影子,“开门吧。”
我盯着门板上晃动的黑影,突然想起暗阁里那把剪刀——它的红绳把手,和二姐布包上沾着的线头颜色一模一样。
门外的黑影顿了顿,像是察觉到我的犹豫,声音陡然压低,带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妹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好东西啊?”
门板外的呼吸声停了半秒,显然没料到我会拒绝。
“不用了二姐。”
我握紧枕头下的剪刀,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有点胀气,喝不下牛奶。妈那边我自己去说,你早点休息吧。”
这是陈家“遗梦”的铁律之一:非必要不与可疑对象独处,尤其在对方试图进入私密空间时。
那些看似无害的“关心”,往往藏着最致命的陷阱。
门外沉默了片刻,黑影在门板上晃了晃,像是在透过缝隙往里看。
“好吧,”二姐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却带着点说不清的凉意,“别玩太晚。”
脚步声渐远,我贴在门板上听了许久,确认她真的走了,才瘫坐在地。
手心全是汗,刚才捏着剪刀的指节泛白。
回到床上,我把木牌和剪刀放在枕边。
妈留下的“线断则醒”四个字像烙印,那些缠在家人身上的黑线、二姐后颈的针脚、母亲那句“又来了一个”……碎片般的线索在脑子里乱撞。
这一夜,我睁着眼睛到天亮。
鸡叫头遍时,我终于想明白——二姐知道剪刀的存在,甚至可能用过它。
而母亲留下的线索,或许不只是让我剪断黑线,更是在提醒我,这个林家,早就有人撕开过伪装。
腕上的玉镯又开始隐隐发烫,和心口的玉佩遥相呼应。
我攥紧那把剪刀,指腹蹭过冰凉的剪刃。
今天要去见崔家少爷。
这恐怕不是一场简单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