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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凛放下筷子，碗里的粥只动了几口。
“我走了。”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啊……哦，”江晚正低着头小口喝着粥，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神有些慌乱地追随着他的动作，“路上……小心点。”她放下勺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裙的衣摆。
贺凛没有回应，径直向玄关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利落，带着清晨特有的冷硬感。
防盗门打开，又关上。冰冷的锁舌弹起的声音在清晨格外清晰，震得江晚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进碗里，溅起几滴温热的米汤。
她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没有动。阳光透过餐厅的百叶窗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狭长的光带，空气里浮动着细小尘埃。这个家，安静得像一座空坟。
贺凛踏入启航科技那幢气派的现代玻璃大厦时，距离上午九点半还有一刻钟。大厅里人来人往，穿着职业装束的男男女女步履匆匆，空气里混合着咖啡、香水和中央空调冷气的味道。
“贺工早！”
“早，贺工！”
几个熟识的技术部同事迎面走来，纷纷笑着打招呼。贺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略一点头算作回应，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电梯间。
几个同事看着他挺拔冷峭的背影，脸上笑容淡了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贺工今天气压有点低啊……”
“谁知道，估计又是哪块代码跑炸了吧？他负责那块核心数据库，压力大得很……”
“嘘，别说了，人还没走远呢……”
贺凛走进电梯，按下技术研发中心所在的17层。金属轿厢平稳上升，光洁的镜面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需要集中精神。今天是季度项目进度评估会，他作为核心数据平台的负责人，必须主导汇报。
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很足。长圆桌周围已经坐了不少人，技术总监，其他研发组的头儿，还有几个项目PM。贺凛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准备好的演示文稿。
“好，人都到齐了，”技术总监赵明远敲了敲桌子，目光扫了一圈，在贺凛脸上停顿了一下，“小贺，开始吧。”
贺凛站起来，走到投影屏幕前。冷白的光打在他脸上，更显得轮廓分明，线条冷硬。他开口，语速平稳，吐字清晰，条理分明地将过去三个月里核心数据平台的运行指标、优化成果、以及目前面临的关键瓶颈和解决方案，一一剖析开来。复杂的技术架构、海量的性能参数，在他口中变得逻辑清晰，极具说服力。他全程没有多余的废话，目光冷静地扫过与会者，只在关键数据点时稍作停留。
会议室里只有他冷静的声音和键盘偶尔的敲击声。赵明远微微颔首，其他几个组长也露出赞许或思索的神情。
“……关于分布式缓存穿透的极端场景应对策略，我们目前方案是……”贺凛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精准地推进着议程。
“等等，”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懒洋洋的腔调，“贺工，你这个抗穿透方案，对后端主库的压力预估是不是太乐观了点？我之前在‘智慧物流’那边，可是吃过这亏的。”
贺凛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
韩溯。
他就坐在斜对面，靠着椅背，一只手随意地转着笔，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审视和自得的笑容。他今天穿了件剪裁更修身、领口微敞的深蓝衬衫，手腕上戴着一块设计感很强的腕表，袖口下隐约露出半截样式独特的银灰色袖扣——不规则的棱角，中间嵌着深蓝色的石头。
贺凛的视线在那袖扣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移开，重新落回韩溯脸上。
“韩经理的顾虑有依据？”贺凛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情绪。
“经验之谈嘛。”韩溯耸耸肩，手里的笔转得更快了，“智慧物流刚上线那会儿，促销流量峰值一冲，缓存击穿，直接把主库压到锁死，半个系统瘫痪。你这方案听起来更高阶，但底层风险一样存在。我觉得还是保守点，加个熔断冗余更稳妥。”
“韩经理之前的教训，是发生在核心缓存集群资源利用率只有67%、且未启用动态熔断保护机制的情况下。”贺凛的语速依旧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们目前的监控模型和熔断策略阈值，是基于三个月实际压测峰值上浮150%设定的。压力模型参数在这里。”
他操作电脑，屏幕上瞬间切换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图表，各种曲线和数字清晰排布。
“另外，‘智慧物流’项目当时的缓存配置策略文档，我上周刚做过回溯分析。”贺凛的目光重新投向韩溯，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问题出在冷数据预热不足和请求队列堆积，与缓存穿透策略本身关联度低于15%。韩经理的记忆，似乎有偏差？”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几个组长看着贺凛屏幕上那详实到令人发指的数据和文档引用，又看看韩溯那张明显有些僵住的脸，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韩溯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手里的笔停了下来，指尖捏得有些发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据，一时竟找不到切入点。贺凛的精准和锋利，像一把手术刀，直接挑破了他试图以“经验”压人的意图。
赵明远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僵局：“嗯，小贺的数据准备很充分。韩溯，经验可以参考，但也得与时俱进嘛。小贺，你继续。”
贺凛不再看韩溯，无缝衔接地切回了自己刚才的汇报点，声音依旧平稳有力：“好的。那么针对后端压力，我们的动态熔断策略具体触发逻辑是……”
会议继续进行。韩溯靠在椅背里，脸色有些阴沉，手里的笔也不再转了。他偶尔抬起眼，目光扫过贺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和审视。贺凛则完全无视了他，目光专注在汇报内容上，冷静得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会议结束，人群散开。赵明远特意走过来，拍了拍贺凛的肩膀：“讲得不错，数据抓得很实。辛苦了。”
“应该的。”贺凛收拾着自己的电脑。
韩溯也走了过来，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略显刻意的笑容：“贺工，专业！”他伸出手，“刚才是我没了解具体情况，班门弄斧了，别介意。”
贺凛的目光落在韩溯伸出的手上。那只手保养得很好，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然后，他抬起眼，视线平静地掠过韩溯的脸，仿佛根本没看到那只伸出的手。
“韩经理客气。”他淡淡地回了四个字，拿起电脑包，转身就走出了会议室。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韩溯的手还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眼底掠过一丝难堪的阴霾。他盯着贺凛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直到旁边有其他同事走过，才悻悻地收回手，脸色沉了下来。
中午，员工餐厅人声鼎沸。
贺凛端着餐盘，找了个靠角落的僻静位置坐下。他没什么胃口，机械地吃着餐盘里的东西，目光看似无焦点地扫过用餐的人群。
斜对角不远处，韩溯正和几个研发中心的同事围坐一桌吃饭。他显然已经从早上的碰壁中恢复过来，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引得那桌人阵阵哄笑。他动作幅度有些大，袖口自然上移，那对独特的银灰色袖扣在餐厅顶灯下偶尔折射出幽蓝的冷光。
贺凛面无表情地夹起一筷子西兰花，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目光却像精准的雷达，无声地扫过韩溯那一桌人。他注意到其中一个坐在韩溯左手边的年轻男工程师，戴着眼镜，显得有些沉默寡言，别人哄笑时他也只是勉强牵动嘴角，眼神里带着点压抑的疲惫和烦躁。贺凛记得这个人，叫陈哲，是韩溯项目组的主力后端，早会上韩溯还点名批评过他提交的某个接口存在性能隐患。
贺凛收回目光，低头，拿出手机。屏幕解锁，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个隐藏的加密相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他从餐厅桌布上拾起的那枚袖扣的特写，在贺凛家书房的台灯下拍的，棱角分明，幽蓝石头清晰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