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香的一颗心像是被人用手死死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二话不说,一把将林晚星拽进了院子,反手“砰”地一声就将木门闩上,
隔绝了清晨的寒气和村里人可能投来的探寻视线。
“晚晚,你这是咋了!你跟妈说实话!”
刘桂香抓着女儿冰凉的手,指尖都在颤抖。
里屋传来一阵响动,父亲林大山披着件旧外套,趿拉着鞋就出来了,
他手里还捏着没点燃的烟斗,显然是被门口的动静惊醒的。
当他看到小女儿那副失魂落魄、衣衫不整的模样时,
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手里的烟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晚晚?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林晚星的身体软得像一团棉花,全靠母亲刘桂香撑着。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
“妈……爸……我被王家赶出来了。”
她没有哭,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比嚎啕大哭更让父母心惊肉跳。
“我好累……想睡觉。”
说完这句,她头一歪,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刘桂香和林大山对视一眼,他们没再多问一个字,两人合力将女儿扶进了她出嫁前住的东厢房。
那是林晚星从小睡到大的床,铺着她出嫁时刘桂香亲手缝制的龙凤呈祥被。
可此刻,林晚星沾着那张床,就立刻蜷缩成一团,面朝里侧,一动不动。
刘桂香给她盖好被子,指尖触到女儿冰凉的脸颊时,她的手都哆嗦了。
她直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同样满面愁容的丈夫,
压低了嗓子,但话语里的狠劲却藏不住:
“老林,你在这儿看着晚晚。我去把晚晚大姐二姐叫过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王家,当我们林家没人了吗!”
与此同时,村口那棵歪脖子柳树下。
顾景川快步走回自己的黑色轿车旁。
他手里提着从村头小卖部买来的矿泉水和几个硬邦邦的面包。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
车里空了。
那股让他心神不宁的、夹杂着委屈和清甜的气息,也一并消失了。
后座上,只有一件他的灰色外套孤零零地搭着,地上那堆被她自己撕扯得凌乱的衣物也不见了。
人呢?
顾景川的眉心狠狠一跳。
他绕着车走了两圈,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喂?”
回答他的,只有清晨吹过田埂的风。
他抬起手腕,腕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一个不容再耽搁的时刻。
县医院,一台高难度的心脏搭桥手术在等着他,他是主刀。
病人的命,在等着他。
没有时间了。
一丝从未有过的烦躁窜上心头。
昨夜她像只无助的小猫,一边哭一边死死抓着他求救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闪过。
他打开后座车门,目光落在自己的外套上,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那股独特的、让他失控的味道。
他坐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
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先回医院救人。
但这里的事,他必须亲自查清楚!
.......
林家。
林大山一言不发,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脚下的烟灰很快落了一小堆。
刘桂香则像一头即将发怒的母狮,在堂屋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吱呀”一声,门被猛地推开。
二姐林秋霞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她挺着个四五个月的肚子,行动却依旧麻利。
“妈!火烧眉毛地叫我回来啥事?我那头刚下的猪崽子……”
话没说完,她就察觉到了屋里死寂到可怕的气氛。
“咋了这是?”
紧跟着,大姐林秋月也到了,她显得怯懦许多,进门先小声喊了句:
“爸,妈。”
然后就拘谨地站在一旁。
刘桂香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声音嘶哑:
“你们妹妹,晚晚,被王家那帮畜生……给赶出来了!”
“什么?!”
林秋霞当场就炸了,那股子泼辣劲瞬间顶到了天灵盖!
“王家那群王八羔子!我小妹呢?!”
“在屋里躺着,人跟丢了魂一样!”
“他妈的!”
林秋霞一撸袖子,转身就要往外冲,
“我现在就去王家,不把他们家房顶掀了,我就不姓林!欺负我们家没男人是吧!”
“站住!”
一直沉默的林大山猛地把烟斗往桌上重重一磕,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等晚晚醒了,问清楚再说!你现在去,是给**妹出气,还是去给她添堵?”
林秋霞被父亲吼得一愣,胸口的火气却憋得她脸通红。
也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动静。
林晚星醒了。
她是被堂屋里姐姐们带着怒气的声音,硬生生从无边的黑暗里拽出来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
熟悉的天花板,墙上泛黄的明星海报。
床边,围满了她最亲的人。
母亲刘桂香眼睛肿得像桃子。
父亲蹲在角落,脚边一地烟灰。
大姐林秋月满脸愤慨,眼眶通红。
脾气最火爆的二姐林秋霞,则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叉着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林晚星看着他们。
那根强撑了一天一夜的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她猛地扑进刘桂香的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嚎啕大哭。
“哇——”
那哭声里,是五年的委屈,是猪狗不如的作践,是梦碎的绝望,更是昨夜那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足以毁掉她一生的恐惧和羞辱!
“哭吧!我的晚晚,哭出来就好了!”
刘桂香抱着她抖个不停的身体,眼泪也跟着决堤,
“有妈在!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林秋月别过脸去,无声地抹着眼泪。
林秋霞气得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柜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场痛哭,几乎耗尽了林晚星所有的力气。
等她渐渐止住哭声,刘桂香才捧着她的脸,哑着嗓子问:
“到底怎么回事?跟妈说,天塌下来,我们林家给你扛着!”
林晚星红肿着眼,把离婚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妈……王志远,他在外面有人了……”
“他们说我……说我生不出来,耽误了他们王家传宗接代……”
她死死咬着唇,隐瞒了被下药和在车里发生的一切。
那太脏了,太羞耻了,她没脸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可即便只是这样,也足以让林家人怒发冲冠。
“**他祖宗!”
林秋霞再也忍不住,抄起门边的烧火棍就要往外冲,
“王志远那个孬种!吴翠花那个老虔婆!我现在就去打断他们的狗腿!”
“回来!”
林大山一声暴喝,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
“去了能怎么样?**妹的婚已经离了!你去打一架,是能让她回去,还是能让她心里好受?”
“我冷静不了!我妹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
林秋霞挣扎着。
林大山走到林晚星面前,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想摸摸女儿的头,却又停在半空。
“晚晚,”他的嗓子又干又哑,“离了,离了好!”
“那种不是人的人家,咱不待也罢!回来就好,回家来,爸养你!咱家就算天天喝粥,也饿不着你!”
“对!”
刘桂香抹了把泪,那股泼辣劲又上来了,
“我刘桂香的女儿,是宝!不是给他们王家当牛做马作践的!这事没完!他们不给个说法,我天天坐他们家门口骂街去!”
她扶着林晚星的肩膀:
“晚晚你记住,你没有错!不能生就不能生,这世上不能生的女人多了去了!是他们王家没福气!是他王志远对不起你!”
大姐林秋月默默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温水进来,仔仔细细帮妹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林秋霞被母亲推了一把:“去,给**妹下碗面!看她那脸,白的跟纸一样!”
林秋霞把烧火棍重重一扔,气冲冲地进了厨房。
很快,一股诱人的葱油香就飘了出来。
她端着一个大海碗出来,“哐”地一声放在桌上。
碗里是卧着两个金黄荷包蛋的热汤面。
“吃!”
“给我把这碗面一滴不剩地全吃了!”
她死死盯着林晚星,眼睛里冒着火。
“把肚子填饱了,养足了精神!”
“等会儿,姐带你回王家,把咱们丢掉的脸面,十倍百倍地扇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