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萧晚宁的心,却比这夜风还要凉。
沈星移的问题,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问这句话,是替大皇姐试探,还是……他自己的好奇?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她不能慌。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沈统领说笑了。”
萧晚宁稳住心神,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眼神,清澈而无辜,仿佛真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父皇不在了,自然是由皇姐们做主。我一个弱女子,又有什么想不想的呢?”
她又变回了那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委屈的颤抖。
若是旁人,恐怕早已心生怜惜。
但沈星移不是旁人。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嘲弄。
“是吗?”
他缓缓松开她的手腕,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看来,是沈某会错意了。”
他嘴上这么说,但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不信。
萧晚宁暗暗松了口气。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藏进袖中。
“夜深了,沈统领若是没有别的事,我该回去了。”
她转身欲走。
“殿下请便。”
沈星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过,有句话,沈某想提醒殿下。”
萧晚宁的脚步一顿。
“这宫里,墙高壁厚,耳目众多。殿下今晚能来我这里,明日,或许也能去别的地方。”
“但暗道这种东西,走多了,总会留下痕迹。”
“万一哪天,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恐怕……就不是丢脸那么简单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萧晚宁的心上。
他在警告她。
也是在告诉她,他知道了暗道的事。
萧晚宁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这个人,太可怕了。
他的观察力,他的心智,都远超她的想象。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有回头。
“多谢沈统领提醒。”
说完,她加快脚步,迅速消失在假山后面。
回到暗道,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还在狂跳。
沈星移。
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他揭穿了她,却没有声张,反而放她离开。
他到底想做什么?
萧晚宁的脑子,乱成一团。
她知道,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亮出獠牙的毒蛇。
……
接下来的几天,宫里风平浪静。
萧晚宁称病不出,谁也不见。
大皇姐派来的嬷嬷,依旧守在门外,寸步不离。
但萧晚宁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皇姐的耐心,是有限的。
果然,第五天的时候,二皇姐萧云柔来了。
她屏退了所有人,端着一碗参汤,坐到了萧晚宁的床边。
“小九,身子好些了吗?”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劳二皇姐挂心,好多了。”萧晚宁挣扎着想坐起来。
“快躺好。”萧云柔按住她,“你身子虚,别乱动。”
她舀起一勺参汤,递到萧晚宁嘴边。
“来,这是皇姐亲手为你炖的,快趁热喝了。”
萧晚宁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眼神微闪。
“二皇姐,我……我没什么胃口。”
“乖,听话。”萧云柔的语气,不容拒绝,“良药苦口,喝了病才能好。”
萧晚宁看着她,心中一片冰冷。
这碗参汤里,有没有问题?
她不敢赌。
在这些皇姐面前,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致命。
她假装被烫到,手一抖,汤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哎呀!”
萧云柔惊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很快又被担忧所取代。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没烫到吧?”
她拿出帕子,想去擦拭萧晚宁手上的汤渍。
“我没事。”萧晚宁缩回手,避开了她的触碰。
“二皇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低下头,一副做错了事的孩子模样。
萧云柔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碎了就碎了吧。”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小九,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天的事,跟大皇姐置气?”
来了。
终于说到正题了。
“我没有。”萧晚宁小声说。
“你别骗我了。”萧云柔转过身,走到床边,重新坐下。
她握住萧晚宁的手,语重心长。
“我知道,你不喜欢李牧,也不喜欢那个拓跋勇。”
“大皇姐和三皇姐,她们的心思,太重了。她们只想着权势,从不考虑你的感受。”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仿佛她真的是那个唯一关心妹妹的好姐姐。
“可是小九,你也要明白。我们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你的婚事,由不得你自己。”
“大皇姐如今权倾朝野,她说的话,就是圣旨。我们……反抗不了她。”
萧云柔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和无奈。
“所以,你必须选一个人嫁了。”
“与其嫁给李牧,做大皇姐的棋子,或者远嫁北狄,生死未卜,为什么不选一个更好的呢?”
她循循善诱。
“我那个表哥,林文轩,你也是见过的。他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最重要的是,他心悦你许久了。”
“你若是嫁给他,他定会把你捧在手心里。林家虽然比不上李家势大,但也能护你周全。”
“小九,听二皇姐一句劝。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萧晚宁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中的讥讽。
说得真好听。
把她嫁给林文轩,林家就成了皇亲国戚,二皇姐的势力,便能顺理成章地扩张。
到时候,她就是二皇姐牵制林家,以及对抗大皇姐的另一颗棋子。
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有什么区别?
“二皇姐……”萧晚宁抬起头,眼中含泪,“我……我真的要嫁人吗?”
“我只想留在宫里,陪着几位皇姐……”
“傻孩子。”萧云-柔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女子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你放心,就算你嫁了人,我们也还是姐妹。皇姐会经常去看你的。”
虚伪。
萧晚宁在心里冷笑。
面上,却是一副被说动了的模样。
“可是……大皇姐那边……”
“大皇姐那边,我去说。”萧云柔立刻道,“只要你点了头,剩下的事,都交给二皇姐。”
她似乎很笃定,自己能说服大皇姐。
也是。
比起嫁给李牧,让大皇姐如虎添翼,嫁给一个无足轻重的书生,更能让各方势力接受。
这或许也是大皇姐愿意看到的。
毕竟,一个毫无威胁的妹夫,总比一个手握兵权的妹夫,要让人放心。
“我……我再想想。”萧晚宁犹豫道。
“好,你慢慢想,不着急。”萧云柔见她态度松动,心中一喜。
“不过,也别想太久。大皇姐的耐心,可不多。”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参汤洒了,我再去给你炖一碗。”
“不用了,二皇姐。”萧晚宁连忙拒绝,“我真的喝不下。”
萧云柔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小九,二皇姐是真心为你好。你可别……做了什么傻事,让皇姐失望。”
话里有话。
她是在警告她,不要再耍花样。
殿门关上,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萧晚宁脸上的柔弱和犹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坐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二皇姐的话,给她提了个醒。
她们不会再给她拖延的机会了。
她必须尽快想出对策。
嫁人,是肯定不能嫁的。
但如何才能让她们,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装病这一招,已经用过了,再用,效果会大打折扣。
必须想个别的办法。
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萧晚宁的目光,在屋子里逡巡。
最后,落在了梳妆台上的一个首饰盒上。
她走过去,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金步摇。
步摇的做工很普通,不是什么名贵之物。
但这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父皇将她带回宫时,这支步摇,就藏在她的襁褓里。
看着这支步…摇,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萧晚宁的脑中,慢慢成形。
也许,她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世,来做做文章。
当然,不是暴露自己是安王之女的秘密。
而是……另一个秘密。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像是什么东西,被风吹落了。
萧晚宁心中一凛,立刻警觉起来。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望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截断了的树枝,落在地上。
是她太敏感了吗?
她皱了皱眉,正要收回视线,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点寒光。
在院墙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
她屏住呼吸,仔细看去。
那是一枚……蛇鳞?
不,不对。
那是一枚黑色的,刻着奇特花纹的铁片。
像是一枚令牌,或者信物。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墙角,仿佛在等待着谁去发现。
萧晚宁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宫里的东西。
是谁留下的?
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东西,是留给她的。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声音里满是惊恐。
“九公主殿下!出事了!”
守门的嬷嬷厉声喝道:“嚷什么!公主正在休息!”
“死人了!张公公……张公公吊死在自己房里了!”
张公公?
萧晚宁的瞳孔,骤然一缩。
哪个张公公?
是那个跟在三皇姐身边,最得宠的那个张公公?
“尸体旁边……还发现了一封信!”
小太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信上说……说他有罪!他对不起三殿下,更对不起……九公主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