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锋破雾行免费小说作者胡南全文阅读
断剑吟
腊月廿八，铅云压得秦岭背脊发沉，鹅毛雪片被朔风卷着，在驿道上织出茫茫白幕。沈砚之拢了拢洗得发白的青布棉袍，将腰间那柄断了三指宽剑脊的长剑往内按了按，靴底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前方驿站檐角挂着的红灯笼被雪压得低垂，昏黄的光透过蒙着霜花的窗纸，在雪地里投出一团暖融融的光晕。他刚要抬脚，檐下突然传来一声脆响，竟是个穿着绛色短袄的少女正踮着脚，试图将被风吹歪的灯笼扶正。少女梳着双环髻，鬓边别着朵冻得发蔫的红梅，见他望来，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这位公子，可是要歇脚？里头正煮着姜茶呢。”
沈砚之颔首，刚跨进驿站门槛，一股混杂着煤烟与酒气的暖意便裹了上来。堂内几张方桌坐得七七八八，角落里一个穿玄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正独自酌酒，腰间佩剑的鲨鱼皮鞘在灯下泛着暗光。那人听到脚步声，抬眼扫来，目光在沈砚之腰间的断剑上顿了顿，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沈兄？”锦袍男子声音发紧，猛地站起身，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真的是你？我还以为……”
沈砚之认出他是三年前在江南同游过的武林盟执事苏慕言，只是此刻对方脸上的惊讶远多于欣喜。他淡淡点头：“苏兄别来无恙。”
苏慕言快步走过来，拉着他走到角落的空位，压低声音：“三年前你在雁荡山失踪，江湖上传你已遭‘鬼手’柳无常毒手，连‘青锋剑’都被折了，怎么会……”他话没说完，目光又落向沈砚之腰间的断剑，那剑鞘上还留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正是当年柳无常的“锁魂爪”所伤。
沈砚之端起店小二送来的姜茶，指尖触到温热的瓷杯，才觉得冻僵的四肢有了些知觉：“当年侥幸脱身，只是这剑……”他摸了摸断剑的剑柄，那上面还刻着他年少时亲手雕的云纹，“没能保住。”
话音刚落，驿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雪地里溅起的冰粒打在门板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推门而入，为首的人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刀疤，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堂内，最后定格在沈砚之身上。
“沈砚之？”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焦黄的牙齿，“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还能碰到‘青锋剑’的传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苏慕言脸色骤变，伸手按在剑柄上：“你们是‘黑风寨’的人？”
刀疤脸身后的汉子们纷纷抽出腰间的弯刀，刀刃在灯下泛着冷光。“既然知道，就识相点，”刀疤脸往前踏了一步，靴底踩在地面的炭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我们寨主说了，只要沈公子交出‘玄铁令’，今日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沈砚之握着姜茶的手紧了紧，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他从未见过什么“玄铁令”，显然这些人是找错了对象，或是借故生事。他缓缓站起身，腰间的断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没有玄铁令，劝你们早些离开。”
“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脸怒喝一声，挥刀朝沈砚之砍来。刀锋带着寒风，直逼面门。沈砚之侧身避开，右手握住断剑剑柄，猛地拔出。断剑虽只剩半截，却依旧寒光凛冽，剑锋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嗡鸣。
苏慕言也拔剑出鞘，青钢剑与黑风寨汉子的弯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溅。堂内顿时乱作一团，食客们纷纷躲到桌下，店小二抱着脑袋缩在柜台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砚之与刀疤脸缠斗在一起，断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挥砍都精准地避开对方的刀锋，同时攻向对方的破绽。刀疤脸没想到这个传闻中重伤的剑客竟如此厉害，心中渐生怯意，刀法也乱了章法。
沈砚之抓住机会，断剑斜挑，剑锋擦过刀疤脸的手腕。“啊！”刀疤脸惨叫一声，弯刀脱手飞出，钉在梁柱上，震得屋顶的积雪簌簌落下。他捂着流血的手腕，转身就想跑，却被沈砚之伸脚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说，是谁让你们来的？”沈砚之将断剑架在刀疤脸的脖子上，声音冰冷。
刀疤脸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鬼手’柳无常……他说你身上有玄铁令，让我们……让我们把你抓回去见他。”
沈砚之瞳孔骤缩，三年前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当年他随师父在雁荡山修炼，柳无常突然闯入，不仅重伤了师父，还抢走了师父珍藏的一本剑谱。他与柳无常拼死缠斗，最终虽将对方击退，自己却也身受重伤，长剑被折，流落江湖。如今柳无常竟又找上门来，还提到了从未听过的“玄铁令”，其中定然另有隐情。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那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啼叫。“沈砚之，别来无恙啊。”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子缓步走进驿站，脸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双手的指甲涂成乌黑色，正是“鬼手”柳无常。
柳无常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嫌恶：“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抓不住。”他抬起右手，五根手指如利爪般弹出，一道黑气从指尖射出，直刺刀疤脸的后心。
“小心！”沈砚之话音刚落，刀疤脸已经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柳无常收回手，面具下的眼睛盯着沈砚之：“当年让你侥幸逃脱，今日你可没那么好运了。把玄铁令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玄铁令，”沈砚之握紧断剑，警惕地看着柳无常，“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无常冷笑一声：“别装了，当年你师父临死前，定然把玄铁令交给你了。那玄铁令能找到前朝留下的宝藏，谁得到它，就能称霸武林。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
沈砚之心中一震，师父当年确实在弥留之际塞给了他一样东西，只是当时他重伤昏迷，醒来后便不见了那东西的踪影，也从未想过那会是玄铁令。难道柳无常说的是真的？
“看来你想起些什么了，”柳无常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识相的就把玄铁令交出来，否则，我不仅要杀了你，还要把这驿站里的人都灭口。”
苏慕言握着剑，挡在沈砚之身边：“沈兄，我们联手对付他！”
沈砚之点头，与苏慕言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朝柳无常攻去。沈砚之的断剑快如闪电，直刺柳无常的胸口；苏慕言的青钢剑则横扫而出，攻向柳无常的下盘。
柳无常却丝毫不慌，双手成爪，黑色的真气在指尖凝聚，竟硬生生挡住了两人的攻击。“就凭你们这点本事，也想跟我斗？”柳无常猛地发力，一股强大的气浪将沈砚之和苏慕言震得连连后退，撞在身后的桌子上，桌椅瞬间碎裂。
沈砚之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气血翻涌，他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再次握紧断剑。他知道柳无常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硬拼绝非对手，只能寻找对方的破绽。
柳无常再次攻来，黑色的爪风带着剧毒，逼得沈砚之和苏慕言连连躲闪。驿站内的桌椅被爪风扫中，纷纷碎裂，木屑飞溅。
就在这时，沈砚之注意到柳无常的左肋处有一道细微的伤口，那是当年他用青锋剑所伤，虽然已经愈合，但定然是对方的旧伤所在。他心中一动，对苏慕言喊道：“苏兄，攻他左肋！”
苏慕言会意，青钢剑直刺柳无常的左肋。柳无常果然露出一丝破绽，急忙侧身避开。沈砚之抓住这个机会，断剑如流星般射出，剑锋直指柳无常的面门。
柳无常没想到沈砚之会如此大胆，急忙后仰，断剑擦着他的面具划过，将面具劈成两半。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左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正是当年被沈砚之师父所伤。
“你找死！”柳无常彻底被激怒，黑色的真气暴涨，双手成爪，朝沈砚之抓来。这一爪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沈砚之避无可避，只能举剑相迎。
“铛！”断剑与柳无常的爪子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沈砚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剑上传来，手臂发麻，断剑险些脱手。他咬紧牙关，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涌入断剑，与柳无常僵持在一起。
苏慕言趁机绕到柳无常身后，青钢剑刺向柳无常的后心。柳无常察觉到身后的威胁，却已是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锋刺入自己的身体。
“啊！”柳无常惨叫一声，体内的真气瞬间紊乱，双手无力地垂落。沈砚之抓住机会，断剑一挥，斩断了柳无常的头颅。
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地面的积雪。沈砚之看着柳无常的尸体，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体内的真气一泄，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苏慕言急忙上前，扶起沈砚之：“沈兄，你没事吧？”
沈砚之摇了摇头，虚弱地说：“我没事，只是真气消耗过多。对了，苏兄，你知道玄铁令的事情吗？”
苏慕言皱了皱眉：“我也是只闻其名，据说那玄铁令是前朝一位将军所铸，上面刻着宝藏的地图。多年来，一直有江湖人在寻找它，却始终没有下落。没想到柳无常也在找这个东西。”
沈砚之想起师父当年塞给自己的东西，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当时他以为只是师父的遗物，便随手放在了行囊里，后来行囊丢失，令牌也不见了踪影。难道那令牌就是玄铁令？
“看来这玄铁令的事情不简单，”沈砚之缓缓站起身，“我必须找到玄铁令，查明当年师父被害的真相。”
苏慕言点头：“沈兄，我陪你一起去。武林盟最近也在调查玄铁令的事情，说不定我们能互相帮忙。”
沈砚之感激地看着苏慕言：“多谢苏兄。”
两人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驿站。雪依旧下着，驿道上的脚印很快被积雪覆盖。他们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