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倾十七岁的生辰愿望,是希望温府那位小**再也不要出现在他身边了。少年拾阶而上,
越过来往人群,在正殿佛像下庄重许愿:【善男子裴时倾,年十七。佛祖在上,我只愿,
温竹清别再赖在我身边了。】寺庙的香火气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他的衣角,
少年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她实在是,太折腾了。】………很多年后,
佛祖真的实现了他的愿望。可是裴时倾却后悔了,他无比的想要回到那天那个下午。
他总是在午后的恍惚间发愣,然后一遍遍的问自己,是不是当年不许下那个愿望,
她就会回来了?温家早就入了太后一党,和裴府常有往来。温竹清就是在某个下午,
随父亲到裴府赴宴时,遇见了比她大五岁的裴时倾。那时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在尚不懂情为何物的年纪,就遇见了惊艳一生的人。少年身形极为欣长,
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披着一件白色大袍,
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夹杂着雪花迎风飞舞。他白皙的面庞,清癯俊美,难描难绘。
芳华刹那间闪过,迷乱了眼眸,撩动了心弦。小姑娘的脸颊很快泛起了红晕。
只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叫做心动。爹爹看向她红彤彤的双颊时,
她只是笑着说那是被风给吹的。
可是席间眼神却总是不可控制的飘向院外…温长行哪能看不出自家姑娘的小心思?那日归府,
他试探着开口:【竹清啊,定国公府内设了学堂,请了不少京中名师授课,
父亲想问你可愿和其他**少爷们一起去那里上学啊?
】温竹青从来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性子,听父亲这么一问,
原本耷拉着的脑袋瞬间抬了起来,小姑娘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脸上的笑容漾开,
灿烂的不像话。【谢父亲!父亲对我最好了!】温长行被女儿逗的哈哈大笑,
任由她坐到自己膝头肆意玩闹着。温府大姑娘年幼夭折,
大夫人又在二**出世时就难产离世。温大人至今未有续弦,
只是十分珍惜夫人留下的唯一的孩子,
将留在妻子身上的的遗憾尽数补偿到了年幼的女儿身上。温竹清从小便是千娇万宠,
锦衣华服,被当做温府的掌上明珠待。彼时的温长行想,哪怕女儿真的是钟意裴府那位郎君,
自己也可想办法在她及笄之时就将这门亲事给定下来。定国公府做亲家,
做女儿后半生的夫家,应该都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更何况,还有自己在。只要自己还在,
温府就永远是女儿最大的底气。定国公府的学堂是男女混用,中间置一屏风隔板将两边隔开,
就算是划开了男女活动的界限。话虽如此,理当如此。可是到了温竹清这里,
就变得不一样了。她直接挪了椅子到屏风的另一边,又偏偏不搬桌子,
就和裴时倾同用一张桌子。夫子微微蹙起眉头,她就委屈巴巴的抱怨原来的位置老是漏风,
吹得她冷的直发抖。温竹清是学堂里最小的一个,夫子拿她没办法,
只好让她暂时同裴时倾共用一下桌子。裴时倾心里隐隐不耐。心道竟是真的被父亲说中了,
这个温府小**又是那些昏头般的爱慕者中的一个。裴望道那时跟他说,
温长行之所以送自家小女儿来府里上学,可能就是因为女儿倾慕他的缘故。
毕竟温府正值蒸蒸日上,给嫡女找个有名有才学的先生不是问题,
温府小**也不用像其他世家儿女一样,忙于上学与奉承,来维护自家和国公府的关系。
不过裴望道特地叮嘱长子,温长行乃是当今的户部尚书,把小女儿当眼珠一样的宝贝。
无论温家小**是多么的娇惯,为了大计着想,都得忍着。裴时倾当时答应下来,却没想,
这个诺言成了后来他整整四年的困扰。最开始,女孩只是把椅子挪了过去,
和他同用一张桌子,即使后来夫子叫人把窗子补好了,她又总会找些借口搪塞。总之,
似乎这整个学堂除了他的身边,在她眼里看来,都不是什么能待的地方。
后来夫子也看出女孩的心思了,但似乎是得了国公爷的意思,也就并未再有多言。
如果只是座位的调动和课上时不时的偷看,那裴时倾还觉得可以忍耐,
大不了无视她就可以了。可是不知是不是他的冷淡处理太过,女孩见他无甚抵触情绪,
竟然愈发的大胆起来。温竹清本来就不是好学的姑娘,来定国公府上学也全为了裴时倾,
现在见夫子也对自己不甚管束,心里愈发兴奋起来。来学堂,不学习,能干什么呢?
裴时倾的观念里,事物存在都有它的道理,有它自己的作用,人应该做的就是遵守规则,
物尽其用,方是正理。身处学堂,就应该仔细听讲,端坐书房,就应该认真课业,拾起碗筷,
就应该裹食饱腹。可是自从遇见温竹清以后,一切都变了。学堂里,裴时倾总是听不好课的,
因为坐在他身侧的温竹清就那么支着脑袋,一动也不动的望着他,盯了好半天。
直到裴时倾都忍不住去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女孩竟是已经睡着了。课上还不够。
只要听见夫子的那一声“下雪!身旁刚刚还在酣睡的人就一个打挺,揉揉眼睛,
头也不回的跟着书童,高高兴兴下学了。下雪?回温府吗?当然不是了。
温竹请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柔着嗓子,细声细气的撒娇时,
似乎提出任何要求都让人无法拒绝。她就是这样说服定国公的。定国公膝下无女,
见了温竹清心里欢喜的紧,一口一个叫着“竹清”,对于她所说的事也就欣然允诺。
于是温竹清下了学,就会直接跑去裴时倾的书房里待着。说是“课业不好,
需要时倾哥哥指导”,但实际上女孩只是在书房里四处乱转,不停的在裴时倾耳边喃喃自语,
然后又时不时的跑出去,一下不知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笑的眉眼弯弯。【时倾哥哥,这个是我去醉香间买的软酪】【可好吃啦,你快尝尝,
我特地让掌柜的留的呢。】【你不喜欢?那还有这个,桂花糕,加了蜜酿,上京独一份,
这个别人找不到的哦。】裴时倾不喜甜,但是他知道,若是显得无动于衷,下一秒,
女孩的眼眶里就会泛出汪汪的泪水,肩膀一抽一抽的,【时倾哥哥,
这个真的是我排了很久的队买到的,专门给你买的,你不吃一点吗?
】他只好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到唇边,浅浅咬上一口,然后在女孩颇具期待的目光下,
违背本心的开口,【好吃。】可是喂食的开始并不代表结束,
温竹清很快又端了大大小小的碟子来,
白玉团子、虾仁酥、赤豆糕、杏仁豆腐、蟹壳黄……温竹清自己吃一个,
便要裴时倾也跟着吃一个,一连下来,两个人不知不觉中,把桌上密密麻麻的碟子都清了空。
以至于最后傍晚用饭时,裴时倾凝视桌上的饭菜许久,默默放下筷子,轻声致歉,
说要先退席。定国公和国公夫人问他何故,少年的脸突然就泛起了红,有点自顾自的倔强,
【我不饿。】然而这样到了晚上,也是不能歇息的。白天的时候他听不了课,
下午又被温竹清缠着没能好好温习功课,自然所有事情都堆到了晚上。
裴时倾的房里还点着灯,烛火下,少年一字一句认真习读着课文,
然后又提笔作习了今日的文章,直到亥时,方才挑了灯入睡。只是到了卯时,
天还不亮的时候,他便又要起身到院中习武练剑。这样下来,早晨去了学堂,
精神自然不如平常,总觉得眼皮沉沉似有千钧重。如此这般,那日课上,
裴时倾竟然就和温竹清睡到了一块,两个人趴在桌案上一动不动的,吓了夫子好大一跳。
温府小**可以不管,滑头好事的世家子弟可以训斥,然而国公府的长子却是训斥不得,
也不能不管的。于是那日下学,夫子便有意留了裴时倾一留,他还未开口,
裴时倾便递过去一篇说明,将过错认得清清楚楚,改进之心溢于言表。
夫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就算是揭过裴时倾下午回了书房,
果真没再同温竹清多说一句,他读他的书,她说她的话。任由她再怎么扮哭脸,
他都无动于衷了。裴时倾也终于找到了治这温家小**的法子,凡是忍无可忍之时,
只要说上一句,【小**既是在国公府呆的不快,那便还是使人送你回温府吧。
】温竹清的气焰立马就弱下去了,只好收起那堆成小山的吃食,
讪讪的问裴时倾自己能不能不回去。裴时倾当然不会真的送她回温府,自然应了下来,
不过前提是叫她安静下来,不能再胡作非为。温竹清终于是不再说话了。
但也只是不找裴时倾说话了,她一个人坐在门沿上喃喃自语,裴时倾不理她,她也不恼,
拿小鸟和蝴蝶当朋友,直追着它们跑。然而鸟儿和飞蝶有翅膀,温竹清却是长着两条腿,
要在地上走路的,一路追着出去,直到院角,眼睁睁的看着鸟儿就那么飞出了天边,
却又无能为力。这回温竹清是真的难过哭了。小姑娘平日里虽然常掉眼泪,
但是那都是撒娇时的小伎俩,真到了难过伤心的时候,只会把自己藏起来,
蜷成一团坐在院角上,任由眼泪沾湿了衣襟,手又拨乱了鬓角。她有一会没回来了,
小厮来报,说是温二**不见了。裴时倾起身去看,在院子里弯弯绕绕半晌,
才找到了躲在角落的温竹清。少女一反常态,远远的见到他来了,没有给出以往的笑脸,
只是转眼把头埋的更深了,似乎是要避着他。留给裴时倾的只有啜啜的哭泣声。
定国公府里没有姑娘,裴时倾并不知道怎样安慰女儿家,见此情形,
一时生出许多不知所措来。愣了半天,只得吐出一句,【你,你莫要哭了。】温竹清没有停,
听到这句,哭的更厉害了,声音里都带着喘,【时倾哥哥是嫌我烦了?觉得竹清又做错事了?
】裴时倾断然没有此意,女孩虽然是调皮了些,但远没有到令人厌烦的地步,
最多也只是孩子家爱闹了些。可是这话他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斟酌半天,摇了摇头,
又只是说了一句,【不是,你莫要哭了。】温竹清终于没哭了,抬起头,
一双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叫人看了心疼,【我没有母亲,没有姊妹,
爹爹每日都有好多公务酒局要忙……我就是想要同时倾哥哥一起玩耍,
可是时倾哥哥也要温功课。】【就连小鸟…也要飞走,它一飞出院墙,我就抓不到它了。
】她说的断断续续,裴时倾听了个大概。纵然这温府小**身上是千娇万宠,
但却无甚至亲陪伴。其他府里的**追着娘亲姊妹玩耍的的时候,
温竹清只能和身边的丫鬟为伴,就算锦衣华服,珠宝满匣,对她而言,只是无聊平常。
以至于看见鸟儿和蝴蝶飞出院墙,离自己渐渐远去了,心里孤独的难过。
裴时倾这时候也冷漠不起来了,抽出一只手将她扶起来,一面细声安慰,【莫要伤心了,
往后我可陪你读书。】温竹清那天很开心,没顾着眼角还挂着泪水,
一个劲的问裴时倾是不是真的,裴时倾又无语又好笑,半晌才终于回她,
【我裴时倾向来一言九鼎,说过的话都作得数。】庭院深深。温竹清高兴的又蹦又跳。
女孩今日一身赭石色曲裾深衣,
以暗红色丝线织上曲颈玄鸟纹路——可即便这样老迈暗沉的颜色穿在温竹清身上,
却只衬的她肌肤如雪似玉,眉色浓翠,眼波盈盈。裴时倾看的有点出神。
温竹清的身上有一种旁人都没有的生命力,这种力量蓬勃而又旺盛,哪怕是再黑暗的地方,
似乎只要有了她,都会光明起来。按理说,这样在主人家的院子里嬉戏玩闹本是失礼,
换作以往,自己肯定会恼。但此刻,裴时倾居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往后的日子里,
依着他的诺言,只要温竹清按时完成每日功课,裴时倾就陪她玩一会儿。
但内容也大多和课业脱不了关系。裴时倾除了学习和武术,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
武术当然不能教这么一个小丫头使,因此他所能想到的玩耍,也就是飞花令一类的游戏了。
温竹清心里苦,裴时倾的这些“游戏”,在她看来,是比学习还要令人抓耳挠腮的任务。
偏偏她还不能开口拒绝,因为一旦这么说了,裴时倾就转去干其他的事情了,
他做事专注而仔细,这时候,无论她怎样的表现,裴时倾都是不会搭理她的了。每每这时,
温竹清就会一脸的无奈,她坐在他对面,用两只小手撑着下巴,有些恼了的看着他抱怨,
【裴时倾,你还会说话吗?裴时倾,你是木头吗?…裴时倾,哎哟,你理理我吧。
】这句话一直这么说了许多年,直到裴时倾已经长成了上京有名的翩翩君子,
温竹清已到了及笄之年。少女语中无奈又诚恳的语气依然没变,
但是称呼却早已从“时倾哥哥”变成了“裴恺之”。恺之是裴时倾的表字,而她现在,
已经可以喊他的表字了。裴时倾依然那样,每日雷打不动的读书习武,温竹清也依然那样,
每日看着他的脸抱怨他的冷漠。她从来不避讳,在裴时倾面前畅所欲言,因为她知道,
反正他也不会听。这样春夏秋冬,年复一年,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明明裴时倾知晓温竹清的一切,甚至于连温府里的大黄今日吃了几两肉都知道,
但是两人平日里却连话都不说几句,似乎只是平常的陌生人。但两人都没打破这种平衡,
裴时倾没有拒绝倾听,温竹清也就没有停止诉说。对于温竹清来说,这三年是如此,
也许以后的每一天也还是如此,如果不是哪天裴时倾突然在读书的时候跟她开口说话的话,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对于裴时倾来讲,最近上京城里发生的那件事给他带了不小的撼动,
他周遭的一切都在被改变着,更糟糕的是,无论怎么努力修补,证明,好像都是徒劳无功。
长平侯府的小世子自懂事以来,小小年纪,竟已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
那日京城里一年一度的曲水流觞宴上,小小少年负手而立,不过沉思片刻,
便吟出一首震惊四座的佳赋,纵篇结构工整,对仗似不甚工,然全联浑成,真宋人句法。
不过短短几月,顾奕安就名声大噪,上京城里,几乎没有不知晓他的大名的。
然而作为京里的两大功勋人家,总有好事之人爱把长平侯府和定国公府相比较。不多时,
街头巷尾就有人密密的讨论起来,直把长平侯府的小世子夸上了天,说他是天之骄子,
是绝世奇才。至于那定国公府的长子嘛……虽然文章也不错的,但是和小世子比起来,
也只能算是差人一等的凡人咯!民间说的热火朝天,这消息自然也就传到了皇城里去。
宣宗不久便宣了长平侯府世子入宫,宣宗平日里好书画,喜诗文,见了顾奕安欢喜的紧,
先是拉着顾奕安在御书房讲了好些时候的话,在群臣面前直夸长平侯生了个好儿子,
又是直接定了长平世子做太子的伴读。那晚下朝的时候定国公的脸色便不大好。
现在是和长平侯府较劲的关键时刻了,只要谈拢工部,整个朝堂上的势力就会向自己倾斜。
明明圣上已有心疏远长平侯的……但是这种时候,靠着小世子的名声,
他长平侯府算是成了好大的圣眷!定国公越想越气,院子里踱来踱去的,
最后去了长子的院里。裴时倾正在温习功课,听到下人来禀,自然知道父亲此番的来意,
于是主动的递了今日习的文章交由父亲检查。裴时倾的文章其实并不算平庸。
甚至于同龄人之中,算是很有一番自己独到的见解的了,整体文风也很干练,
结构完整而饱满。只是定国公手里攥着这页文章,依旧是来回的踱步,良久,他才开了口,
但是脚步依旧没有停下来,眉头也锁的更紧了,
【不好…不好…】裴时倾的文章定国公不是第一次读,明明几月前还大加赞赏,
说长子的文章和年轻时的自己比不知好出多少。那么今日的态度突转,
必然不是裴时倾的问题。裴时倾的文章没有变,只是定国公比较的标准变了。
他如今想要儿子一举越过那位横空降世的“天之骄子”,好让这皇家盛宠降临己身,
再借着这势一举成为上京最大权臣。可是裴时倾不是天才。然而他没有放弃,
不是天资聪颖之辈,他便从小刻苦用功,多少个雨雪之朝,风月之夕,才达到今日之学时。
而这十几年来努力的成果,最终被人盖棺定下一种可悲的结论--凡人。裴时倾觉得好笑。
这种好笑背后还掩藏着一种隐隐的……悲凉与无奈。定国公府最近不太平。
定国公每日下了朝就在书房里务事,往往一呆就是两三个时辰,常常在里面气的直扔东西,
大骂长平侯府的“龌龊行径”。即便好不容易出来透息片刻,问的最多的也是长子的学业。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裴时倾依旧很努力,他近来不仅要完成加倍的课业,
还要另抽出时间来学习作画。每每温竹清见到他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笑,他有点恼火,
但是又没有精力同她辩论,也就这么依着她笑。可是命运就是很不公。
有的人穷其一生在追赶,而有的人一出生就在巅峰。裴时倾的水平远远不能同顾奕安媲美。
定国公也从先前的鼓励,变为后来的抱怨甚至是指责。他认为是长子不够努力,
这才迟迟落人下风。于是渐渐的,定国公对待长子不再有好脸色,
他觉得长子没法为他的大业助上一臂之力,实在是不堪重用。
裴时倾的母亲先前还是维护儿子的,可是时间一长,她发现儿子和顾奕安比起来,
似乎迟迟没有进步,又因着定国公对儿子不满的态度,她也渐渐的对儿子生出些不耐来。
于是在这个府中,裴时倾一下从国公府的准继承人,变成了一个失败的长子。
身在权贵世家里,如果没有为家族谋利益的本事,那就只能成为被抛弃的弃子。
不过短短几月,一切好像没变,一切又好像都变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没变的话,
那大概就是温竹清了。她还依旧是每天来国公府,每天都来裴时倾的书房坐着。
民间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事,裴时倾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但是他想,她是那样的没心没肺,
纵使听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帝都初雪后雾气昭罩,护城河的冰面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
景山长身远眺,整个上京城沉浸在情绪之中。裴时倾就是在这样好光景的时候,
做了他后悔终身的决定。那日定国公回府,一反常态的叫了他去书房里议事。
他如今在府里被冷淡不少,实在不知定国公此番找他是为何事。
如今顾奕安在四境之内已是鼎鼎大名了,他再无可能超过他。然而定国公什么都没说,
只是递给他一包东西。牛皮纸包裹的仔仔细细,裴时倾看不出那是什么。【恺之啊。
】定国公缓缓开口,这称呼让裴时倾愣了一瞬,父亲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自己了。
【常人眼里,咱们家也算富贵至极了,可有谁知道,这风光背后多少酸甜苦辣啊?
】【我大凉虽雄踞天下,但北漠干戈不止。京城内外,杀机四伏。朝廷上下,
忠奸难分】【恺之啊…】定国公的声音突然有些激动起来,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前动了一动,
扯的金丝木椅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响。【父亲知道,
这些日子来是有些冷淡你了】【但那也是为父迫不得已,你的才干,父亲是相信的,
如今朝堂上的形势,你不会看不清楚。】【那长平侯分明是想独揽大权!】定国公又是气极,
呼吸急促起来,怒目圆瞪。屋里的灯不知被谁掐去几盏,光线有点昏暗,但是此刻,
定国公的脸此却无比清晰的映在裴时倾眼前。像是定在眼前,又像是重在心间,
裴时倾感到一阵莫名的陌生。【我儿,如今正是我们为大凉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了!
】【长平侯连同那小世子如若不除,那将是朝廷的祸乱啊,如此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