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硬生生躺了两天,我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医生本来让我再观察一天,但我实在待不住了。纪念日就在眼前,我不想让林婉茹一个人忙活。
于是,我自作主张办了出院手续,拎着我的公文包,打车回了家。我没提前告诉林婉茹,想给她一个惊喜。
输入密码,推开那扇厚重的紫檀木门。玄关处,一双不属于我的男士**款AJ球鞋随意地扔在地上,尺码比我的大。
我皱了皱眉。
客厅里传来林婉茹的声音,带着那种我熟悉的、略显无奈的宠溺:「好了好了,别跟你姐夫置气了。他最近公司忙,压力大,说话是冲了点。三十万是吧?我晚点跟他说说,一辆宝马3系也够你开出去有面子了。」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嚣张:「姐,你可得快点啊!我同学都开上跑车了,我这还开个破大众,怎么在朋友圈里混?再说了,我开好车,不也是给你和姐夫长脸吗?」
是我的小舅子,林磊。
我换鞋的动作顿住了,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火。胃里刚刚平息下去的灼痛感,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又是要钱。
结婚十年,林磊就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从他上大学的学费,到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生活费,再到前年他谈恋爱买房的首付,全是我出的。林婉茹总说:「就这么一个弟弟,咱们能帮就帮点。」
可这「一点」,已经超过三百万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换上拖鞋走了进去。
「我回来了。」
客厅沙发上,林婉茹和林磊同时回过头。林婉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就被惊喜取代。「老公!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要一天吗?医生让你出院了?」
她快步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仰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关切。
林磊也站了起来,脸上堆着笑,却有些不自然:「姐夫回来了。那个……我就是过来看看我姐。」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看你姐需要三十万?」
林磊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姐夫,你听到了啊……我……」
「行了你!」林婉茹狠狠瞪了林磊一眼,然后转向我,声音放得又软又柔,「老公,你别听他瞎说。他就是年轻,爱攀比。你刚出院,赶紧坐下歇歇。阿姨!把先生的汤热一下。」
她把我按在沙发上,又给我倒了杯温水,忙前忙后,像一只殷勤的蝴蝶。
我知道,这是她的老套路了。每次林家要钱,她都会这样对我百般体贴,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林磊讪讪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我喝了口水,胃里舒服了些,火气也消了点。算了,大喜的日子快到了,别为这点事闹不愉快。
我刚想开口说钱的事回头再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沙发缝里的一点金属反光。我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把它夹了出来。
是一个打火机。
一个黑色的,磨砂质感的Zippo打火机,上面刻着一个潦草的「H」字母。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我不抽烟。林磊也不会用这么贵的打火机。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烟味,所以我们家是绝对的禁烟区,连朋友来了都不允许抽烟。
那这个打火机,是哪来的?
我捏着那个冰冷的金属壳子,抬头看向林婉茹。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
「这是谁的?」我的声音有些冷。
「哦,这个啊。」林婉茹的表情恢复了自然,她伸手想从我手里拿过打火机,我却没松手。「应该是小磊落下的吧。你这孩子,怎么又学抽烟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她顺势就把矛头转向了林磊。
林磊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连忙点头哈腰:「啊对对对,是我的,是我的。朋友送的,我瞎拿着玩的,嘿嘿。姐夫,你别生气,我早戒了。」
他说着,就想从我手里把打火机拿走。
我死死地捏着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个打火机,我认识。
不,应该说,这个牌子的烟和打火机,我太熟悉了。
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现在我的副手,陈浩,就最喜欢用这个牌子的打火机,抽一种叫「黑利群」的烟。他说这烟劲儿大,提神。那个潦草的「H」,就是他名字的缩写。
他有一次喝多了,还跟我吹嘘,说他这个定制的打火机,全球就这么一个。
那么,他的打火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客厅的沙发缝里?
千万种念头在我脑子里翻滚,像一锅沸腾的开水。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林婉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走过来,柔软的手覆在我的手上,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好了老公,一个打火机而已,至于吗?小孩子不懂事,回头我好好说他。你刚出院,别气坏了身体。来,喝汤。」
她把我的手掰开,拿走了那个滚烫的金属块,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垃圾。
我看着她,她的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眼神温柔,看不出一点破绽。
是我多心了吗?
也许……也许陈浩来过家里,跟我谈工作,不小心落下的?
可我出差了一个星期,昨天才回来,直接就去了医院。他怎么会来家里?
「姐夫,要不……我先走了?」林磊看气氛不对,小声地试探。
我没说话。
林婉茹踢了他一脚:「滚吧!没眼力见的东西!」
林磊如蒙大赦,抓起他的外套,一溜烟地跑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林婉茹端着汤碗,一勺一勺地喂我喝汤,就像在照顾一个孩子。
「老公,别生气了。小磊就是不懂事,被我爸妈惯坏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她的声音软糯,带着撒娇的意味。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我爱了十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我努力想从上面找到一丝心虚,一丝破绽。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也许,真的只是我想多了。
我一口一口地喝着汤,温热的液体流进胃里,却暖不了心里那股慢慢升起的寒意。我强迫自己把那个「H」字母从脑海里甩出去。
纪念日就要到了,不能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毁了我们最重要的日子。
我要相信她。我们是夫妻,我们是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的伴侣。
我必须相信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