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清弦是被一阵细微的响动吵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地上睡了一夜。
身上盖着那床薄被,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意。
而那张本该属于他的婚床,早已空无一人。
萧彻已经走了。
沈清弦撑着酸痛的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
房间里整整齐齐,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脖颈上那个清晰的牙印,却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屈辱。
沈清弦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起身,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狼狈的自己。
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最刺眼的,还是脖子上那个暧昧的痕迹。
他伸出手,想要用衣领遮住,却发现那件素白的中衣领口太低,根本遮不住。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萧彻!
他绝对是故意的!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今天还要上朝。
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异样,尤其是李照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
他从衣柜里选了一件领子最高的朝服换上,仔仔细细地遮住了那个痕迹,这才推门出去。
门外,管家和一众下人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他出来,齐齐躬身行礼。
“王妃。”
这个称呼,让沈清弦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但他也知道,这是他现在无法摆脱的身份。
“王爷呢?”他冷声问道。
“回王妃,王爷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听雨轩了。”管家小心翼翼地回答。
听雨轩。
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美人云集。
新婚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跑去逛妓院。
这个萧彻,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敬业”。
沈清弦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也好。
他不在,自己也乐得清静。
用过早膳,沈清弦便乘着马车,往皇宫而去。
马车刚驶出王府不远,就被人拦了下来。
“沈国师,留步。”
沈清弦掀开车帘,看到外面站着的人,眼神一冷。
是李照。
“李尚书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李照皮笑肉不笑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只是想关心一下国师大人新婚之夜过得如何?靖王殿下……可还勇猛?”
他的眼神,意有所指地往沈清弦的脖子上瞟。
沈清弦的朝服领子很高,但随着马车颠簸,还是隐约露出了一点痕迹。
李照的眼神,就像一条黏腻的毒蛇,让沈清弦感到一阵恶心。
“这就不劳李尚书费心了。”沈清弦放下车帘,声音冷得像冰,“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关心一下兵部的账目,免得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说完,他直接吩咐车夫。
“走。”
马车缓缓启动,留下李照在原地,脸色铁青。
沈清弦这个**!死到临头了还敢威胁他!
兵部的账目……
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清弦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他随口诈一下李照。
李照在兵部贪墨敛财,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他做得滴水不漏,一直没让人抓住把柄。
沈清弦之前也派人查过,但都无功而返。
没想到,今天一句无心之言,看李照的反应,似乎是戳到他的痛处了。
看来,回去之后,得让人再仔细查查。
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沈清弦便感觉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那些视线里,充满了探究、好奇和幸灾乐祸。
他成了整个朝堂的焦点。
一个笑话。
沈清弦挺直了背脊,目不斜视地走进金銮殿。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师,任何流言蜚语,都休想将他击垮。
早朝之上,一切如常。
君臣议事,奏对得体。
沈清弦站在百官之首,神色淡然,仿佛昨夜的屈辱和今晨的挑衅,都未曾发生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憋着一团火。
这团火,总有一天,会烧尽所有带给他耻辱的人。
散朝后,沈清弦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去了自己的国师殿。
这里才是他真正感觉自在的地方。
刚走进书房,他就愣住了。
他的书案上,竟然放着一份卷宗。
卷宗的封皮上,什么字都没有。
沈清弦皱了皱眉。
他的书房,除了他自己和贴身心腹,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这份卷宗,是谁放进来的?
他走上前,拿起卷宗,打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里面记录的,赫然是兵部尚书李照近年来所有贪墨受贿的罪证!
每一笔账目,都清清楚楚。
时间,地点,经手人,甚至连赃款的去向,都写得明明白白。
有了这份东西,别说是一个兵部尚书,就是十个李照,也死定了!
沈清弦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这……这到底是谁给他的?
他快速翻阅着卷宗,越看越心惊。
里面的很多细节,都是他之前派人查了许久都未曾查到的。
对方的情报能力,远在他之上。
是谁?
在朝中,有谁会帮他?又有谁有这个能力?
一个个名字在他脑海中闪过,又被他一一否决。
突然,一个荒唐的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的脑海。
会是他吗?
萧彻?
不可能!
沈清弦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一个沉迷酒色的纨绔王爷,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通天的手段?
他今天一早不还去了听雨轩吗?
这一定是某个想拉拢自己的朝中同僚,故弄玄虚罢了。
沈清弦这样告诉自己。
但他心里那丝挥之不去的怀疑,却像一颗种子,悄然埋下。
他将卷宗收好,藏在袖中,准备回府。
走出大殿,阳光有些刺眼。
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不远处的御花园里,几棵柳树随风摇曳。
一道身影,正靠在柳树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一个……弹弓?
那人穿着一身锦衣,姿态闲散,不是萧彻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去听雨轩了吗?
沈清弦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看到萧彻举起弹弓,似乎是想打树上的鸟。
那动作,笨拙又可笑。
拉了半天,弹丸射出去,软绵绵的,连片叶子都没打下来。
萧彻自己也觉得无趣,撇了撇嘴,收起了弹弓。
他伸了个懒腰,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
他的手腕,不经意地翻转了一下。
一枚石子,从他指间悄无声息地弹出。
快如闪电。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
远处假山后面,一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小太监,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让人看不清。
若不是沈清弦一直盯着他,根本不会发现这个细节。
萧彻仿佛什么都没做,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走了。
沈清弦却僵在了原地。
如遭雷击。
刚才那一手……
那绝不是一个纨绔子弟能有的身手。
那力道,那准头,分明是浸淫暗器多年的顶尖高手!
他刚才……是在杀人灭口?
那个小太监是谁的人?
为什么要监视他?
无数个疑问,瞬间塞满了沈清弦的大脑。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萧彻,绝对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隐藏得太深了。
深到连自己这个枕边人,都被他骗得团团转。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自己到底……嫁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之前对萧彻的那些轻视和厌恶,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可笑。
他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掌棋人,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一阵悔意,夹杂着后怕,涌上心头。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得离谱。
沈清弦回到靖王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萧彻在御花园里那惊鸿一瞥的出手。
太快了。
也太狠了。
一个能随手就取人性命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废物?
他之前对萧彻的所有认知,都被彻底打败。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而自己,正身处旋涡的中心。
悔。
沈清弦的心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这个字。
他后悔自己的自负和轻敌。
他后悔在没有弄清对方底细之前,就摆出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现在想来,自己昨夜那些所谓的“抗争”,在萧彻眼里,恐怕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他走进主院,看到萧彻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自顾自地喝着酒。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看起来还是那副懒散无害的样子,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醉意。
可沈清弦再看他,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张面具之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张脸?
“爱妃回来了?”
萧彻看到他,眼睛一亮,朝他招了招手。
“快来,陪本王喝一杯。”
沈清弦脚步一顿,走了过去。
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王爷今天,不是去了听雨轩吗?”
他想试探他。
“是啊。”萧彻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听雨轩的姑娘,个个都水灵得很,可惜啊……”
他咂了咂嘴,一脸惋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们都没你好看。”萧彻抬起头,冲他露齿一笑,眼神直白而火热。
沈清弦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说的是真是假?
是在调戏他,还是在说真心话?
他看不透。
“王爷今日,还在御花园打了个人?”沈清弦决定不再拐弯抹角。
他要看看,萧彻会如何反应。
萧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
“哦!你说那个小太监啊!”
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本王就是跟他闹着玩呢,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一下就晕过去了。”
闹着玩?
沈清弦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亲眼看到那个小太监倒下后,便再也没有起来。
宫里处理一具尸体,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