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宇文澈便起身更衣。那套尚衣监连夜赶制出的红色常服,衬得他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威严,竟真像个等待迎娶新娘的新郎官。他对着铜镜,由宫人仔细的为他束发,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陛下,时辰尚早呢。”李德海在一旁小心伺候。
宇文澈整理着袖口,淡淡道:“今日她入宫,朕要去迎一迎我那美丽的贵妃。”
李德海心中一惊,陛下这是要……亲自迎接?这于礼制而言,简直是闻所未闻!他连忙跪下:“陛下!万万不可啊!您乃万金之躯,岂可亲至迎妃?此举……此举恐惹非议,更恐……恐有危险!”
宇文澈不悦的看了李德海一眼“聒噪,先上朝去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李德海的话,早朝时分,当宇文澈透露出欲亲迎宸贵妃入宫的意思时,整个金銮殿如同炸开了锅。以丞相为首的文武百官哗啦啦跪倒一片,声泪俱下地劝阻。
“陛下!三思啊!”老丞相须发皆白,叩首不止,“陛下平时微服私访,尚有侍卫暗中保护,且乔装戴面具,不易为人所察。可今日迎亲,仪仗浩大,天下皆知陛下将现身正阳门!若是陛下再出宫,人多眼杂,难免有前朝余孽或心怀不轨之徒混迹其中,若万一有闪失,臣等万死难赎其咎啊!”
“是啊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请您以江山社稷为重!”
“宸贵妃娘娘虽得圣心,但终究是妃嫔,陛下如此抬举,已属逾制,若再亲迎,恐动摇国本啊!”
群臣跪求,声震屋瓦。宇文澈端坐龙椅之上,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脸色阴沉。他知道老臣们所言非虚,身为帝王,他的安危关系天下,确实不容有失。那股想要亲自将苏落雪接入宫中的强烈冲动,被现实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冷声道:“都起来吧。朕……准卿所奏。”
百官这才松了口气,谢恩起身。
退朝后,宇文澈回到御书房,面色依旧不豫。他沉默片刻,对李德海道:“宣裴宣进宫。”
不多时,一位身着戎装、英气勃勃的年轻将军大步走入御书房,正是镇北侯世子、骠骑将军裴宣。他是宇文澈幼时的伴读,两人一同长大,之后裴宣又随宇文澈出征,一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情谊非同一般。
“臣裴宣,参见陛下!”裴宣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宇文澈看着他,“免礼吧”
直接开口道:“裴宣,朕要你去替朕做一件事。”
“陛下但请吩咐,臣万死不辞!”裴宣毫不犹豫。
“今日,宸贵妃入宫。朕命你,持朕节钺,率领仪仗,代朕前往苏家迎亲,护送宸贵妃入正阳门。”宇文澈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裴宣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让他一个堂堂骠骑将军,陛下的心腹重臣,去给一个妃嫔……迎亲?这简直是……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迎亲之事,素来由宗室王公或内侍负责,何时轮到他一个打仗的武将了?
看着裴宣惊愕的表情,宇文澈走到他面前,目光深沉:“裴宣,朕并非看轻你。正因此事至关紧要,朕信不过旁人,只信你。朕……看重宸贵妃。”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重。
裴宣有些不敢相信。他跟随宇文澈多年,深知这位年轻帝王的性子,冷硬果决,几乎是六亲不认了。何曾对任何人、任何事流露出如此明显的“看重”?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封妃,这在陛下心中应该是一场真正的迎娶。
他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
与此同时,苏家小院。
苏落雪一夜未眠,天蒙蒙亮柳氏和请来的老嬷嬷就来了她的闺房。柳氏双眼红肿,强忍着泪水,由老嬷嬷一边为苏落雪梳妆,一边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宫廷礼仪,尤其是……新婚之夜的规矩。
“……娘娘,入了宫,万事皆要谨慎。陛下恩宠,是福气,也要懂得承欢……”老嬷嬷的话露骨而直白,听得苏落雪面红耳赤。“娘娘,宫中别的都不重要,不争不抢……只要牢牢抓住陛下的心,当今陛下正值壮年,可膝下只有一个大皇子。娘娘得陛下宠爱,入宫后还是要尽快生下一儿半女傍身才是最好的选择,最好是儿女双全……趁得宠时多生几个皇子和公主,即便将来……陛下有了新欢,娘娘膝下子嗣众多,也能安稳度日的”这些话听得苏落雪心如擂鼓,却又只能僵硬地点头。
柳氏拿着梳子,为女儿梳理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滴在苏落雪的头发上。她哽咽着叮嘱茯苓:“茯苓……以后,要好生照顾……**……不,是宸贵妃娘娘。你的家人,老爷和我会当做亲人一样照料,你放心……”
茯苓跪地磕头:“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拼死护着**!”
苏落雪听着母亲的哭声和叮嘱,看着镜中那个被凤冠霞帔包裹、华丽却陌生的自己,心如刀割。她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吉时将至,外面传来了喧天的锣鼓声,迎亲的队伍来了。她的自由……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
苏家小院外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京城的百姓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皇家仪仗,金瓜斧钺,旌旗蔽日,而那高坐骏马、亲自前来迎亲的,竟是赫赫有名的骠骑将军裴宣!
“是裴将军!我认得他!是镇北侯的世子。当年陛下御驾亲征之时,裴将军就是先锋!”
“天爷啊!居然能让跟随皇上出生入死的骠骑将军来迎亲,这位宸贵妃到底是何等人物?”
“快看那马车!我的娘诶,那是……那是金丝楠木的吧?还镶着宝石?!”
议论声、惊叹声汇成一片,人群骚动不已,酒楼茶馆的窗口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都想一睹这位能让陛下如此兴师动众的贵妃娘娘的真容。
院内,苏落雪凤冠霞帔,盖着大红盖头,由宫中派来的老嬷嬷和茯苓一左一右搀扶着,一步步走向那辆奢华得令人瞠目的红色马车。
柳氏终究是没能忍住,在女儿即将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哭喊着“雪儿,我的女儿……”想要扑上去,却被苏文远死死抱住,老泪纵横的苏文远对着女儿的背影嘶哑喊道:“娘娘……往后……您要保重啊!”
苏落雪脚步一顿,盖头下的泪水汹涌而出,但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动步子。她深吸一口气,在老嬷嬷的示意下,挺直了脊背,踏出了苏家大门。由茯苓和嬷嬷扶着上了马车。
茯苓紧随在马车旁,寸步不离,耳朵竖着,时刻准备听从车内可能的吩咐。
裴宣端坐马上,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着激动的人群。他今日的任务非同小可,不仅要风光迎亲,更要确保万无一失。他看到苏落雪被扶上马车,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宸贵妃,不禁生出一丝复杂的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位女子,能让冷酷无情的陛下,做到如此地步?
“起轿!”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仪仗缓缓启动,鼓乐喧天,向着皇宫正阳门迤逦而行。长街两旁,人山人海,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观看这旷古未见的迎妃盛况,啧啧称奇之声不绝于耳。
队伍行至皇宫正阳门下,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庄严肃穆。
宇文澈穿着一身红袍,俊美无双,早已等候多时。他站在高高的宫门石阶上,身后是依品级排列、鸦雀无声的后宫嫔妃,以及黑压压的宗室勋贵、文武百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辆缓缓停下的红色马车上。
马车停稳,茯苓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老嬷嬷搀扶着苏落雪,缓缓下车。凤冠沉重,礼服繁琐,加上紧张和盖头遮挡视线,苏落雪每一步都走得如同踩在棉花上。
按照礼仪,新人需跨过宫门前放置的火盆,以示祛除晦气,迎来红火。
老嬷嬷扶着苏落雪“娘娘,跨火盆,寓意日子红红火火”然后引导着她走向火盆。然而,那宽大的裙摆和长长的拖尾成了障碍。苏落雪本就紧张得心神不宁,脚下一绊,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向前栽倒!
“啊!”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皇后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冷意。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色的身影如疾风一般跃下石阶!
宇文澈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把扶住了即将摔倒的苏落雪,手臂坚实有力。盖头下的苏落雪惊魂未定,只觉一股熟悉的、带着龙涎香气的男性气息将她笼罩。
下一秒,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宇文澈并未松开她,而是手臂一用力,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苏落雪几乎是本能反应的环住了宇文澈的脖子。
“陛下!使不得啊”李德海失声惊呼。
百官哗然,嫔妃们更是羡慕嫉妒恨,尤其是皇后,那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苏落雪也吓坏了,在宇文澈怀里不安地扭动,低声道:“陛下……您快放臣妾下来……这不合规矩……”
“别乱动。”宇文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抱着她,稳稳地、大步地,直接跨过了那个火盆!
然后,他无视了身后所有惊掉下巴的目光,抱着怀里盖着盖头的新娘,转身就朝着关雎宫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句简洁的命令:
“回关雎宫。”
李德海最先反应过来,赶紧尖着嗓子喊道:“起驾——回宫——!”
仪仗和嫔妃们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跟上。裴宣看着陛下抱着宸贵妃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转为更深的凝重。陛下此举,是将宸贵妃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啊。
茯苓愣了一瞬,立刻小跑着跟上,心中又是担忧又是为**感到一丝莫名的欢喜。
而被宇文澈紧紧抱在怀里的苏落雪,盖头下的世界一片黑暗,只能感受到他强健的心跳和稳健的步伐。所有的恐惧、彷徨、委屈,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个霸道而温暖的怀抱隔绝开来。她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甚至不由自主地,轻轻靠向了他的胸膛。
宇文澈感受到她细微的依赖,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大步走向关雎宫。
这一刻,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后宫嫔妃和朝臣们都清楚地意识到——这天,真的要变了。这位宸贵妃,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远超他们的想象。后宫,乃至前朝,都将因这个女子的到来,掀起前所未有的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