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冰冷,让人窒息的黑暗。
像沉入万丈冰湖的湖底。
身体仿佛在往下坠,永无止境。
然后……
剧痛!
不是冰冷,而是灼热!
像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喉管深处!
苦!腥!辣!
液体被强行灌入口鼻!
呛得我撕心裂肺!
浓烈的毒药味道炸裂开来,每一块味蕾都在尖叫!
“呃……呃啊……”
有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冷刺骨,带着恶毒的得意:“苏清雪,安心上路吧。这大离皇宫,早就容不下你了!”
皇后?
一幅画面在黑暗的虚空中炸开:
雕梁画栋的宫殿,冰冷坚硬的青石地砖。
华贵凤袍的拖曳声刺耳。
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捏着金杯,硬生生将杯中鸩酒灌入我的喉咙。
那双丹凤眼里只有淬了冰的恨意和胜利的快慰!
苏清雪?
我是……大离王朝太医院里,那个只痴迷古针的倔强女医?
不!
我也是那个在阴谋里不堪一击、被鸩酒灌死的可怜虫!
强烈的怨恨、不甘、对生命的渴望!
还有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意识碎片疯狂冲撞!
猛地!
我像是被狠狠拽了上来,冲破了那层冰冷的黑暗。
“嗡……”
尖锐的耳鸣声。
光线刺眼。
嘈杂的声音灌入耳朵。
仪器刺耳的尖啸,依旧在撕扯着神经。
头痛欲裂!
好像有根烧红的铁钎,从太阳穴捅穿了整个脑袋。
古代宫殿的幻影破碎。
眼前,是现代急救室刺眼的顶灯。
还有……
病床上那张已经开始泛出死气的、因肿胀而扭曲的脸!
那个因我的失误而濒死的病人!
时间……似乎只过去了一瞬?
抢救还在疯狂进行。
“让开!除颤仪到!”
高大的主任医生挤开围在前面的人,抓起电极板,焦急地吼:
“再充能!200J!准备!”
“肾上腺素!肾上腺素再给一支!”
护士手忙脚乱地拿药、推注。
但监护仪上那代表心跳的绿线,依旧是一条几乎静止的直线。
胸外按压的人在轮流替换,汗如雨下。
肾上腺素泵入,却像石沉大海。
不行!
这样抢救不了!
身体虚弱得厉害,是这具叫“苏晴”的身体刚刚经历了巨大的恐慌和晕厥后的疲软。
但一股更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却像被投入沸油的水滴,轰然炸响!
救他!
立刻!
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鬼门夺命针!
我的脑子里,不,是来自苏清雪的记忆深处,清晰地浮现出那几处隐秘的穴位组合。
死马当活马医!
顾不上这陌生的躯壳,顾不上这诡异的环境!
身体里残留着苏晴的恐惧在尖叫退缩。
但苏清雪的医者决断却像苏醒的火山!
“让开!”
一声嘶哑却异常清晰的低喝,从我喉咙里挤出来。
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原本因恐惧而发软的身体,此刻竟强行挣扎着,推开了旁边阻挡视线的人。
我撑着手臂,从地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动作生涩僵硬,像是刚学会走路的稚童。
但眼神,死死钉在病人**的颈部和前胸几处关键穴位上。
“你干什么?!苏晴你捣什么乱!快滚开!”
旁边正在按压的同事惊怒交加。
“针!”
我喉咙干得发疼,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决。
我需要针!
毫针!
细如发丝的那种!
“给我毫针!快!”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顾不上语气,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抢救车。
没有!
中医毫针这种现代急诊室几乎不会用的东西,怎么可能在!
刺耳的警报还在尖叫。
每一秒都是死亡倒计时。
怎么办?!
目光急掠!
角落!器械托盘上,有几支刚打开的,一次性的,极细的腰椎穿刺针!
虽然比传统的毫针粗一点硬一点…
只能赌一把了!
“那个!给我!”
我指着那几支穿刺针。
众人都愣住了,像看疯子一样看我。
刘护士长下意识地吼:“苏晴!你还要发什么疯!不要耽误抢救!”
“来不及解释!给我针!不想他死就给我!”
我从未用如此强硬狰狞的语气说过话。
可能是这濒死的场景激起了我的全部凶性,也可能是那属于苏清雪的果决和权威感在驱使我。
也许是眼神太过骇人,也许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
旁边一个小护士竟鬼使神差地,颤抖着抓起一支腰椎穿刺针,拔掉塑料护套,递了过来。
入手微凉,不够趁手。
但足够了!
拨开还在徒劳按压的同事,无视周围所有惊愕、愤怒、怀疑和看疯子似的眼神。
呼吸。
沉下去。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眼前这具濒死的躯壳,和他身上需要唤醒的几处生机枢纽。
手腕抬起。
指尖捻住冰凉的针尾。
下针!
第一针,快!准!狠!
直刺人中!
浅浅刺入,轻轻捻动!
嗡……
不是我自己的错觉。
病人原本死寂的身体,似乎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
还不够!
第二针!
直取内关!
透皮,再深一丝!逆时针捻转提插!
额头的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身体太虚,手臂发沉。
但手感还在!苏清雪练了无数遍的运针手感,刻进了骨子里!
第三针!
极泉!腋下寻穴!
针尖精准抵入!
三针落下,行云流水,不到三秒!
我的指腹,能清晰地“感觉”到针下,那微弱得几乎消失的生命力,像被投入石子的冰面下的暗流,轻轻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
“哔……哔……”
那持续尖锐的警报声,猛地低了下去!
嘀…嘀…嘀…
变成了…间断的、清晰的机械音!
围在四周,刚要斥骂、要动手把我拉开的所有人,动作都僵在了半空。
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
脸上的愤怒、惊恐、质疑瞬间凝固。
下一秒,变成了无法置信的骇然!
整个急诊室,霎时间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能听见那监护仪的声音,从尖锐的长鸣,变成了缓慢但清晰有力的:
“嘀…嘀…嘀…”
心跳!开始恢复了!
再看屏幕。
那条原本几乎拉成直线的绿色曲线,正艰难地、微弱地,但无比清晰地,重新跳动出生命的波浪线!
血氧的数值,也从刺眼的红色“00”,缓慢地、开始向上爬升!
01%…03%…05%…
虽然还远低于安全值,但它在上升!
人……活过来了?!
我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飞快拔出了三根针。
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再次栽倒。
我扶住抢救车边缘,大口喘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手术衣。
窒息般的安静只持续了几秒。
下一秒。
“活……活了?!”不知道谁,嗓子像是被掐住了,发出一声怪异的、破了音的叫喊。
“我的天!她……她刚才干了什么?!”
“就……就用那几支穿刺针?”
“变魔术吗?!这怎么可能!”
“快!快测生命体征!”
“赵医生!赵医生!”
反应过来的医护人员爆发出巨大的喧哗,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几乎掀翻屋顶。
后续的高级生命支持迅速跟上。
混乱似乎平息了,但那刺耳的警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有序但也更激动的抢救指令。
“保持通气!”
“建立第二条静脉通路!补液!”
“监测血压!密切观察!”
**在冰冷的抢救车边,看着重新忙碌起来但氛围完全不同的抢救场景,听着那重新恢复规律的心跳声。
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重重落回肚子里。
腿肚子还在发抖。
大脑一片浆糊。
这是哪?
我是谁?
苏晴?苏清雪?
记忆的碎片还在脑海中翻搅碰撞,大离皇后的毒笑和现代急诊室的灯光重叠扭曲。
大脑一片混乱。
人群忽然被分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者挤了进来,表情是难以形容的凝重和疑惑,紧紧盯着我。
正是我们中心医院的院长,张教授。他显然在办公室听到了消息赶过来的,也目睹了后半程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你……”
老院长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又扫过我微微发颤的手,最后定格在病人身上那正在稳定回升的生命体征数据上。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苏……苏晴?刚才……你做了什么?”
众人的目光瞬间全都聚焦在我身上。
那些惊疑、探索、像是看怪物的眼神,看得我脸上**辣的。
压下混乱脑海中的翻腾。
我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吐出几个字,声音干哑,却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察觉的,沉淀下来的沉静:
“没什么。”
“情急之下……行此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