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做工的车轮声碾碎了小村庄的宁静。沈时砚倚在晾衣绳旁,看父亲和叔伯们靛青的短衫渐渐融进熹微晨光里,渐走渐远。
落霞县紧挨着乌江,日日都有货船泊岸。只要船梆子一响,临近几个村里的汉子都在码头扛麻包。虽说劳累,可到底还能听见怀里铜板响。
沈时砚挑开厢房的蓝色布帘子。休息了这些天,他还没顾上琢磨这世道,昨儿翻原主留下的旧木箱,竟抖落出一本《大庆史》——幸亏得这大庆朝虽是花国历史上没有的朝代,用的倒是汉家文字的繁体,连山河走势都与记忆里的版图相差不离。
书封上的漆都褪色了。大庆开国才五十年光景,太祖爷马背上打下的江山,许是半辈子刀头舔血耗尽了元气,龙椅还没坐热乎,不过二十来个春秋就撒手去了。留下个穿开裆裤的小皇帝,朝堂让几个世家大族捏在手心儿里。倒是如今这位......沈时砚指尖划过新帝的年号,窗棂漏下的光影落在"永昭"二字上晃了晃——看来倒是个能憋住气的。
沈时砚撂下书卷时,窗棂格子的日头已经从东墙爬到西墙。脖颈子发硬,刚抻着胳膊要揉,肚皮贴着脊梁骨叫唤起来——这庄户人家一日两顿的规矩,他这城里来的肠胃总也顺不过来。
转悠到堂屋摸了个空。堂屋八仙桌上落着灰,想来是昨儿渊哥儿扒着门框说的新鲜事:福婶子从货郎担上讨来苏绣花样,这几日沈母经常天不亮就揣着粗纸,捏着绣绷子往隔壁描样去了。
转身进入灶房揭开土灶上的木盖,一碗新熬的米粥泛着微黄色,蒸腾的热气在锅口结成水珠。就在沈时砚就着咸菜舀起第二勺粥时,木门被撞得乱颤。
沈时流抱着一条半大的鱼冲进来:“哥,你瞧,柱子哥在河里逮住了几条大鱼,还分给我了一条。”少年献宝似的把鱼举到兄长鼻尖前,鱼鳃还在一合一合的,“哥,等娘回来咱们晚上炖汤喝。”
沈时砚捏着鱼鳃将鱼拎过来,指尖触到弟弟手背冻出的鸡皮疙瘩。鱼尾甩动的力道撞得他腕子发麻,倒是个鲜活劲儿。,他瞥见少年裤管还滴着水,青布鞋帮子踩着深一块浅一块的水痕。
“脱鞋。”他忽然把鱼往水缸里一按,溅起的水花惊得沈时流往后蹦。沈时砚已经蹲下来扯弟弟的裤脚,“春寒入骨,等娘回来瞧见你鞋袜透湿,仔细你的皮。”沈时流缩着脖子笑,露出两颗虎牙。
看着水缸的鱼鳞在日头下泛光,心思微动。现下正是鱼出来觅食的季节,自己可以设计几个简易的陷阱,毕竟鱼肉也是不可多得的荤腥。
想到此处说道:“阿流,随我去砍些竹子”。
“哥,砍竹子做什么?”少年刚换好鞋子便已被兄长拉着往院外方向走去,
沈时砚抄起柴房门口的砍刀,刀刃上的锈斑在日头底下泛着暗红。沈时流追着问了三遍,最后被竹梢落下的竹叶砸了头上,缩着脖子笑出两排白牙。
青竹竿子挨挨挤挤撑着天,风吹过时簌簌地抖落去年冬天的枯叶。沈时砚拿刀背敲打竹节。他正要去够那根泛着青玉光泽的竹子时,忽被弟弟攥住腕子。
“哥你手是捧书的!”沈时流夺过砍刀时,刀柄还沾着兄长掌心的汗。少年往掌心啐了口唾沫,起势时露出截麦色的腰,竹影在他光裸的脊梁上跳方格。刀光闪过第三下时,沈时砚忽然伸手托住将倾的竹竿——原身到底是读书人,虎口被震得发麻,看来这副身体还得锻炼起来。
咚——咚——兄弟俩把砍好的竹子拖进院子里,还需要把竹子分成竹篾。
就见沈时砚握刀的手势让沈时流瞳孔骤缩。这分明是杀鱼的架势!正准备上去夺过刀:"哥使不得!上月你削梨还划破了..."话音噎在喉头,就见沈时砚腕骨翻转间,刀刃已贴着竹节游走,将竹子已经分为竹篾
沈时砚把一个稍大的竹子劈开用来做主身,再用竹篾围绕笼身编织成一个鱼篓样式,入口再把竹子削好,一个简易的捕鱼陷阱就成了。
沈时流蹲在旁边,忍不住偷眼打量:兄长垂眸时睫毛在鼻梁投下阴影,倒比从前卧病时更像一尊冷玉雕的神像。
“哥你啥时候跟人学的捕鱼陷阱?以前咋没见你用过?”沈时流一脸疑惑问
“前些日子在书里看到的,阿流你先去寻些地龙当作诱饵,待会去村口找我。”沈时砚说道
沈时流话音没落地,人已经窜过篱笆墙,“晓得了,那我先出去了”
沈时砚摇摇头,感叹果真还是个孩子,站起身整理起褶皱的衣服,下午日头比上午要热的多,下水还得换身衣服。进屋换了一身灰色短打。
沈时砚到村口时,就见少年沈时流正蹲坐在村口的大树下,可见是等了有一阵了,看见沈时砚连忙跑过去:“哥,你可真是够磨蹭的,我都等了好一会了”。
敲了下少年的头,“还敢编排你哥的不是了,让你寻得地龙呢?”
沈时流提着手中用树叶裹好的圆球,在沈时砚眼前晃荡:“都在这里面呢,的亏我寻了好久才寻到了这些。
兄弟俩加快步伐来到河边,沈家村地处河的上游,河并不是很宽,估摸着约2丈左右。
沈时砚寻到一个水草丰富的地方,将地龙放入鱼篓中,再将竹篓沉入水中用石块砸住,避免水流冲走。
做完这一切,只需要等上一晚,明日再来取,但愿明日能多收获些鱼,想到此处,沈时砚笑着摇头叹道:“自己何时到了怨天尤人的地步。
兄弟俩一起回家时,沈时流眼珠子骨碌转,忽然撞了下兄长胳膊:“哥你说这竹笼真能逮着鱼?要明儿个笼子空着,咱可就成隔壁村头二麻子唱戏的锣——响得热闹收得寒碜咯。”
少年话音还没落地,篱笆院里蹿出个扎冲天辫的小炮弹。沈时松跟个猴儿似的扑上来抱住沈时砚的腿,沾着泥的虎头鞋在他裤管上蹭出两坨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