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声里的笑声太平间的冷气像无数根细针,扎透我身上的深灰风衣,直往骨头缝里钻。
走廊尽头的感应灯忽明忽暗,映得墙面瓷砖上的水渍像一张张模糊的脸。
我停在最后一扇门前,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把手,身后就传来脚步声——不重,
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像手术刀划开裹尸布时的脆响。“陈末?
市局特批的‘记忆侦探’?”我回头,看见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大褂领口扣得严丝合缝,
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疤。她手里夹着份对折的法医报告,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齐,
指节泛着冷白。最醒目的是她的眼睛,黑得像浸了墨的手术刀,扫过我时带着精准的审视,
仿佛在判断我是不是“合格的解剖对象”。“林琅。”她报出名字,声音没有起伏,
“周临川的尸检是我做的。警方结论是自杀,但你来得这么快,说明他老婆没信。
”我没接话,目光落在她递来的东西上——一支银灰色钢笔。笔帽顶端有三道细微划痕,
是被美工刀刻意刻出来的,形状像个不完整的“三”。这是周临川的笔,
他设计“桃源社区”的第一版草图,就是用这支笔在餐巾纸上画的。三天前,
清洁工发现他时,这支笔就放在他摊开的设计稿旁,笔尖还沾着未干的蓝黑墨水。
“门窗反锁,指纹锁只有他的生物信息,监控拍了他从进工作室到服药的全过程,
没有第二个人出现。”林琅的声音在冷空气中飘着,“胃内容物检测出足量安眠药,
死亡时间推断为10月17日晚10点左右。完美自杀案,除了一点——”她顿了顿,
指尖在报告封面敲了敲:“他老婆苏晚说,10月18日凌晨2点17分,
收到过他发来的微信。内容是‘桃源社区3号楼的落地窗要改弧度,
我们以后住这儿得看星星’。”我接过钢笔,金属外壳还留着林琅手心的余温。
指尖刚碰到那三道划痕,
世界突然静了——走廊的风声、远处冰柜的嗡鸣、甚至我自己的心跳声,全都消失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像被揉皱又展开的胶片,闪过一个个碎片化的画面:暖黄色的台灯下,
周临川坐在黑檀木书桌前。他头发花白了大半,右手握着这支钢笔,
笔尖在“桃源社区”的总平面图上滑动。图纸上密密麻麻写满批注,
最后一行是用红笔写的:“幸福不该有代价,哪怕是虚假的。”他写完,长长舒了口气,
把钢笔放在图纸右上角,起身走向茶几。茶几上放着个白色药瓶,标签被撕掉了。
他倒出三粒白色药片,仰头吞下,没有喝水。然后他走到沙发旁,慢慢躺下,
双手交叠放在胸口,闭上眼睛。整个过程平静得不像赴死,像只是准备睡个午觉。
就在画面即将定格时,一声笑声突然炸响——不是成人的笑,是孩童的,尖锐、清脆,
还带着点恶作剧般的愉悦,像是从墙缝里钻出来的。笑声只持续了两秒,
却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太阳穴。我猛地松开钢笔,后退半步,胸口剧烈起伏。
走廊的声音重新涌回来,冷气压得我喉咙发紧。“看到什么了?”林琅的声音突然近了些,
她递来一张纸巾,“你脸色很难看。”“有个孩子在笑。”我接过纸巾,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在他吞下药之后,笑声从墙里传出来的。”林琅皱起眉,黑眸里闪过一丝怀疑:“墙里?
周临川的工作室是顶楼,层高3.8米,墙体是钢筋混凝土结构,没有夹层。
而且监控里没录到任何异常声音,除了他翻图纸的沙沙声。”“监控录不到情绪残留。
”我盯着她,“你尸检时,有没有发现他的表情有问题?比如……不是平静,是僵硬?
”林琅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照片里,周临川躺在沙发上,
双眼紧闭,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在笑。但那笑容很奇怪,嘴角的弧度太规整了,
像是用尺子量过,没有一丝自然的松弛感。“我当时以为是药物作用导致的肌肉僵硬。
”她放大照片,“现在看,更像是……被人刻意调整过的表情。”我弯腰捡起钢笔,
再次触碰那三道划痕。这次没有画面,只有一种强烈的情绪——恐惧。不是周临川的恐惧,
是另一个人的,像附在钢笔上的幽灵,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不是自杀。
”我把钢笔还给林琅,“有人诱导他吞药,还伪造了自杀现场。那个孩子的笑声,
是凶手留下的‘签名’。”林琅接过钢笔,指尖在划痕上摩挲着:“你说的‘情绪残留’,
到底是什么?”“每个人接触过的东西,都会留下他的情绪印记。”我解释道,“就像指纹,
看不见,但能被读取。我能看到这些印记对应的画面,听到当时的声音。周临川的记忆里,
没有那个孩子,说明笑声是凶手故意留在现场的,目的是……”我突然顿住,
左手无名指传来一阵灼热感。那是道浅淡的戒痕,我记事起就有了,像个永远擦不掉的烙印。
每次读取完记忆,这里都会疼,像是在提醒我什么——但我想不起来。“目的是什么?
”林琅追问。“目的是让我发现。”我攥紧手指,压下戒痕的灼痛,“凶手知道我会来,
知道我能读取记忆。他在挑衅,或者……在给我留线索。”林琅把钢笔放进证物袋,
密封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我会重新尸检,重点查他的神经组织。”她看向我,
黑眸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不像之前那么冷了,“苏晚住在城郊的梧桐公寓,你现在去找她,
或许能问出更多细节。我这边有结果,会第一时间联系你。”我点点头,转身走向走廊出口。
冷风吹在脸上,我又摸了摸无名指的戒痕——这次,灼痛里多了点熟悉的感觉,
像是某个被遗忘的片段,正在试图冲破记忆的牢笼。梧桐公寓是栋老楼,墙皮都剥落了,
楼梯间飘着一股煤烟味。苏晚住在5楼,我敲了三次门,门才开。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睡衣,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头发乱糟糟地挽在脑后。
客厅里堆满了周临川的设计稿,从早期的草图到“桃源社区”的最终版,铺满了沙发、茶几,
甚至地板。“陈先生。”她声音沙哑,递来一杯温水,
“林法医说你能‘看到’临川死前的事,是真的吗?”我接过水杯,
指尖碰到她的手——冰凉,还在发抖。“我看到他吞了药,但有个孩子在笑。
”我尽量放缓语气,“他死前有没有跟你提过孩子,或者‘桃源社区’里有孩子的相关设计?
”苏晚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张设计稿。稿纸上画的是“桃源社区”的儿童乐园,
旋转木马、秋千、滑梯,细节画得很细致,旁边还写着“要做软质地面,防止孩子摔倒”。
“他说过,桃源社区要住很多人,有老人,有年轻人,还有孩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还说,等社区完工,我们就搬进去,在3号楼买套带大阳台的房子,养一只猫,一只狗。
”我看着那张设计稿,指尖轻轻拂过“儿童乐园”四个字。突然,
一阵微弱的情绪传来——不是周临川的,是苏晚的,混合着悲伤和……恐惧。
“他死前最后几天,有没有反常的地方?”我问,“比如失眠、焦虑,或者说些奇怪的话?
”苏晚沉默了很久,才从口袋里掏出个录音笔。“这是他10月16日晚上录的,
那天他回来得很晚,一直在书房里说话,我就录了下来。”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周临川的声音传出来,带着明显的疲惫:“他们又来了,说可以帮我‘忘记’。忘记什么?
忘记我设计的桥塌了?忘记那些死在事故里的人?他们说桃源社区是‘遗忘的乌托邦’,
住进去的人都能忘记痛苦。可痛苦是真的,人怎么能忘记真的东西?”停顿了几秒,
他的声音变得急促:“他们知道我发现了,他们在我脑子里放东西,放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昨天我梦到我妈了,她抱着我在雪地里走,可我妈在我五岁就去世了,
我们从没一起走过雪地……苏晚,要是我出事了,你别信他们说的任何话,别去桃源社区,
永远别去。”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攥紧录音笔,左手无名指的灼痛又加剧了。
周临川说的“他们”,应该就是“空境”。而他提到的“不属于我的记忆”,
和我偶尔闪过的碎片化画面,竟然如此相似。“他还提到过一个名字。”苏晚突然说,
“调律者。他说那个调律者是他的大学老师,叫沈砚。沈砚十年前突然失踪了,
周临川一直以为他死了,可前几天,他说在工作室门口看到沈砚了。”“沈砚?
”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林琅打来的。“陈末,你现在在哪?
”她的声音很急促,“我重新尸检时,在周临川的枕叶皮层发现了微量的神经抑制剂残留,
这种抑制剂能干扰人的记忆,还能让人产生幻觉。另外,我查了沈砚的资料,他不是失踪了,
是十年前成立了‘空境’组织!”我的心猛地一沉。挂了电话,我看着苏晚,
她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你有没有周临川工作室的钥匙?”我问。“有,
他给过我一把备用钥匙。”苏晚起身去卧室,很快拿出一把银色钥匙,
“但警方已经封了工作室,你现在去……”“我必须去。”我接过钥匙,
“周临川肯定在工作室里藏了东西,关于‘空境’,关于沈砚。你待在家里,锁好门,
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包括警察,除非是我或者林琅陪他们来。”苏晚点点头,
泪水又涌了出来。我安慰了她几句,转身离开公寓。下楼时,我摸了摸无名指的戒痕,
灼痛已经消失了,但一种强烈的预感在我心里蔓延——我离自己断裂的记忆,越来越近了。
周临川的工作室在市中心的“未来大厦”顶楼,28层。我到达时,门口还贴着警方的封条。
我撕掉封条,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工作室很大,一半是设计区,一半是生活区。
设计区的桌上还摊着“桃源社区”的图纸,生活区的沙发上,还留着警方勘查时的标记线。
我先检查了设计区。书桌抽屉里放着周临川的笔记本,
里面记录了他设计“桃源社区”的全过程,从最初的理念到每一个细节的修改。
翻到最后一页,是10月17日写的,只有一句话:“他们在监控我,图纸不能放在这里。
”我又检查了生活区。沙发底下、衣柜里、甚至冰箱后面,都没有发现异常。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目光落在了书桌下方的地毯上。地毯边缘有一块颜色比其他地方浅,
像是被人移动过。我掀开地毯,发现下面有块松动的木板。我撬开木板,
里面藏着一个黑色U盘。U盘外壳上,
刻着一个小小的“境”字——和“空境”的“境”一样。我拿着U盘,走到电脑前。
电脑还处于开机状态,屏幕保护是“桃源社区”的效果图。我插入U盘,
点击打开——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是“最后的真相”。双击文件,
周临川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坐在书桌前,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起来很憔悴。
“如果有人看到这个视频,说明我已经不在了。”他的声音很低,还带着点颤抖,
“我不是自杀,是‘空境’的人杀了我。他们想让我修改‘桃源社区’的设计,
在里面安装神经共振装置,这种装置能通过脑波同步,把预设的记忆植入居民的大脑。
他们说这是‘给人幸福’,可这根本不是幸福,是囚禁!”他拿起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戴着眼镜,嘴角带着温和的笑。“这是沈砚,
我的老师,也是‘空境’的创始人,他们叫他‘调律者’。他十年前失踪,
就是为了研究记忆操控技术。他找到我,说只要我配合,就能让我‘忘记’当年桥塌的事故,
忘记那些死者。可我不能忘,那些人是因为我的设计失误死的,我得记住他们,
这是我的责任。”周临川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他们开始给我植入虚假记忆,
让我梦到我妈,让我以为那些痛苦都是假的。我知道他们要对我下手了,
所以我把这个U盘藏在这里。‘桃源社区’的启动仪式在10月25日,
他们会在那天启动所有神经共振装置,到时候,住在里面的人都会变成‘空境’的傀儡。
陈末,如果是你看到这个视频,我知道你能读取记忆,你一定能找到‘空境’的破绽,
阻止他们……”视频到这里突然中断,屏幕变成了蓝屏,
上面弹出一行白色的字:“你在听回声,而我们在调频。陈末,好久不见。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空境”的人知道我会来这里,知道我会看到这个视频。他们在等我,
像猎人在等陷阱里的猎物。我迅速拔掉U盘,塞进风衣内袋。刚起身,
就听到阳台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打开了阳台门。我猛地转头,
阳台窗帘正在晃动,窗外是漆黑的夜空,看不到任何人影。我冲过去,推开阳台门。风很大,
吹得我头发乱飞。楼下的街道上,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离,车牌被一块黑布挡住了,
只能看到车尾的“空境”标志——一个圆形的图案,里面是交错的线条,像人的脑电波。
轿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我站在阳台上,冷风灌进衣领,心里一片冰凉。
“空境”不仅在监控我,还在一步步引导我走向他们设好的局。而我,
除了跟着他们的节奏走,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回到客厅,我关掉电脑,
把周临川的笔记本也塞进口袋。刚走到门口,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我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像是经过了变声处理:“陈末,别以为找到U盘就能赢。
10月25日,桃源社区启动仪式,我等你来。记住,不要带任何人来,否则,
苏晚的下场会和周临川一样。”电话挂断了。我握着手机,指节泛白。
“空境”的人用苏晚威胁我,他们知道我的软肋——我不能让无辜的人因为我受到伤害。
走出未来大厦,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上没有多少人,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摸了摸风衣内袋里的U盘和笔记本,又摸了摸无名指的戒痕。这次,戒痕没有灼痛,
只是一片冰凉,像在提醒我: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2.镜中的刺客接下来的两天,
我一直在查“空境”和沈砚的资料。林琅帮我调了警方的数据库,
里面关于“空境”的记录很少,只有几起疑似与“空境”有关的失踪案,
受害者都是些有过重大心理创伤的人。而沈砚的资料更是少得可怜,
只知道他曾是国内顶尖的神经学专家,十年前从某知名医院辞职后,就彻底消失了。
10月20日下午,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老秦,说是“空境”的外围技术员,
想跟我见面,给我提供“空境”的内部信息。
我们约在市中心的“地下车库”见面——那是个废弃的停车场,平时很少有人去,相对安全。
我提前半小时到达,躲在一根水泥柱后面观察。车库里光线昏暗,
灰尘在从天窗透进来的阳光里飞舞,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霉味。下午3点,
一个穿旧风衣的男人走进来,他戴着鸭舌帽,低着头,手里拎着个黑色手提袋。“陈先生?
”他走到约定的地点,四处张望,声音有些发抖,“我是老秦。”我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慢慢靠近他。“你有什么信息要给我?”我问,目光警惕地扫过他的四周。
老秦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我:“这些是‘桃源社区’神经共振装置的设计图,
还有‘空境’的人员架构表。我在‘空境’待了三年,负责维护设备,知道他们的运作方式。
”我接过文件,快速翻了翻。设计图上详细标注了神经共振装置的安装位置和工作原理,
人员架构表上,除了沈砚的名字,还有几个陌生的名字,标注为“中层执行者”。
“神经共振装置怎么启动?”我问,“有没有办法关闭?”“启动需要沈砚的指纹和密码,
关闭的话……”老秦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需要核心服务器的权限。
核心服务器在桃源社区的地下三层,由专人看守,安保很严。
”“周临川是怎么发现‘空境’的秘密的?”我又问。“他在设计桃源社区时,
发现了图纸上的异常——有些房间的尺寸不符合常规,像是专门用来安装设备的。
他偷偷调查,找到了沈砚,还拿到了神经共振装置的初步设计方案。沈砚发现后,
就开始给周临川植入虚假记忆,想让他放弃调查。可周临川很固执,一直反抗,沈砚没办法,
才制造了自杀假象。”老秦的声音越来越紧张,他不停地回头看,像是在怕什么。“还有,
‘空境’一直在找你。”他突然说,“沈砚说你是‘最成功的实验品’,
也是‘最失败的逃兵’。他们想把你抓回去,重新进行记忆覆盖。”“实验品?”我皱起眉,
“什么意思?”老秦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脸色剧变,指着我身后:“有人来了!快跑!
”我迅速转身,看到两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人走进车库。他们身材高大,戴着黑色墨镜,
手里拿着微型注射器,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抓住他们!
”其中一个男人喊道,声音冰冷。老秦想跑,却被另一个男人一把抓住胳膊。
注射器扎进他的脖颈,透明的液体被推了进去。老秦挣扎了几下,身体突然软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