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再次被打破,是在两个月后。
周氏集团旗下一家高端珠宝品牌举办周年庆晚宴,同时也是新一季主打系列“归源”的发布会。地点选在市中心的星河艺术中心。
作为“周太太”,我必须盛装出席。周临深让人送来了一条礼服裙。不是往常那种温婉保守的款式,而是一条深蓝色的丝绒长裙,剪裁极其简洁利落,V领设计,只在腰间点缀了一圈细碎的钻石,像夜空里洒落的星尘。低调,却有种不容忽视的气场。
“周先生说,这条适合您。”送衣服来的助理恭敬地说。
晚宴星光熠熠。周临深作为主人,一进场就被围住。我独自在陈列区欣赏那些璀璨夺目的珠宝。
新系列的主题是“归源”,设计灵感据说来自东方古老的玉石文化和家族传承。展柜中央,聚光灯下,静静躺着一枚胸针。主石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婴儿拳头大小的原石,呈现出温润的乳白色,边缘带着天然的风化纹路,像流动的云。周围镶嵌着铂金和细密的钻石,设计极其精妙,既保留了原石的粗犷自然之美,又赋予了它现代的奢华感。标签上写着:“归源之心·唯一”。
这石头……我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太像了!跟我首饰盒里那块从小戴到大的、河边捡的石头,质地、颜色、那种温润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我那块小很多,边缘更光滑些。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包,里面放着那个小小的首饰盒。
“很震撼,对吧?”一个优雅的女声在身边响起。
我转头。是一位穿着香槟色礼服、气质雍容的老夫人,头发雪白,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她正专注地看着那枚胸针,眼神带着深深的怀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您是?”
“我姓姜。”老夫人微微一笑,目光终于从胸针上移开,落到我脸上。她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闪过一丝惊疑和探究。“你是……?”
“我是方清梧。”我礼貌回答。
“方……”姜老夫人轻轻重复了一遍我的姓氏,眼神更加深邃,她仔细端详着我的脸,特别是眉眼的位置,看得我有些不自在。
“方**,能冒昧问一句,你母亲贵姓?祖籍哪里?”她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微颤。
我心中疑惑更甚。“我母亲姓林。老家……在南方,临水市的一个小镇。”
“临水……林……”姜老夫人喃喃自语,眼神变幻不定,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她还想再问什么。
“姜老夫人!”一个热情的声音插了进来。林薇端着酒杯,笑容满面地快步走来,不着痕迹地隔在了我和姜老夫人之间。“您什么时候到的?真是贵客盈门,蓬荜生辉啊!那边王主席和李董正念叨您呢,我陪您过去?”
她热情地挽住姜老夫人的手臂,半推半劝地将她带离了展柜。临走前,姜老夫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林薇则回头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警告。
我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晚宴的重头戏是拍卖环节,为慈善基金会筹款。压轴的拍品,正是那枚“归源之心”胸针。
起拍价就高达八百万。
竞拍异常激烈。最终,被一位低调的海外富商以两千三百万的天价拍走。
拍卖结束,晚宴气氛达到**。
我去洗手间补妆。刚走到走廊拐角,就听到旁边安全通道虚掩的门后,传来刻意压低的、激烈的争吵声。
是林薇和周雨晴!
“……妈!你看到姜老太婆看那个**的眼神没有?她是不是怀疑什么了?”周雨晴的声音充满恐慌。
“闭嘴!”林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慌乱,“慌什么!都过去二十多年了!证据早就没了!那个老太婆就是看到姓方的丫头长得有点像那个短命鬼,起了点疑心而已!能怎么样?”
“可是!万一她真去查……”
“查?拿什么查?当年那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知情的人……哼。”林薇的声音透着一股狠厉,“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别再给我惹事!离那个方清梧远点!还有,看好你爸!别让他也犯糊涂!那个姜老太婆,我会想办法应付!”
“那……那死老太婆今天还问那**她妈姓什么!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姓林的女人多了去了!临水市那么大,她上哪找?姓方的丫头自己都不知道她亲爹是谁吧?一个穷寡妇养大的,能翻出什么浪?”林薇的语气带着鄙夷,“你给我记住,你才是周家正儿八经的千金**!那个位置,永远是你的!谁也别想抢走!沈知意快回来了,等她把那个契约女挤走,一切就都稳了!沉住气!”
脚步声传来,两人似乎离开了。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大火?短命鬼?知情的人……没了?
长得像?姓林?临水市?
她们在说什么?那个“短命鬼”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姜老夫人……周雨晴“正儿八经的千金**”位置……抢走?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隐隐串联起所有线索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手脚冰凉,血液却在逆流。
我猛地转身,快步走向宴会厅。我需要找到周临深!我需要一个答案!
刚走到主厅入口,就看到周临深正和几个人交谈。我正要过去,一个穿着米白色精致套装、气质温婉娴静、容貌极为出众的年轻女子,款款走到了周临深身边。
她笑容得体,落落大方地和周临深身边的人打招呼,言谈举止间透着良好的教养和一种天生的优越感。然后,她很自然地站到了周临深身侧,微微仰头看着他说话,姿态亲昵。
周临深低头听她说着什么,素来冷峻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
周围的人看着他们,眼神充满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赞叹和了然。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沉了下去。
沈知意。
她回来了。
那个传说中的白月光。
在这个最混乱、最让我心惊的时刻。
周临深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隔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人群,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沈知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她看到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疑惑的优雅微笑,微微颔首致意,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所有的疑问、震惊、刚刚升起的荒谬念头,在这一刻,被一种冰冷的、尖锐的现实感瞬间冲散。
我捏紧了手包,里面那个小小的首饰盒硌着掌心。
我移开目光,挺直脊背,转身走向一旁的休息区。脚步很稳。
沈知意的回归,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周家乃至整个圈子里都激起了涟漪。
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周临深身边。以“世交妹妹”、“集团重要合作伙伴”的身份。他们一起出席活动,一起打高尔夫,甚至被拍到在高级餐厅共进晚餐。媒体上关于“金童玉女”、“破镜重圆”的报道甚嚣尘上。
我这个“周太太”,仿佛成了一个尴尬的透明人。
周雨晴看我的眼神,又重新充满了幸灾乐祸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她甚至在一次只有周家人在场的晚餐时,“天真”地问:“哥,知意姐姐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和方**办离婚手续呀?知意姐姐等了你好多年呢。”
餐桌上瞬间死寂。
周老爷子皱了皱眉,没说话。周振邦轻咳一声。林薇在桌下踢了周雨晴一脚,但嘴角的弧度却泄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周临深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慢条斯理。他抬眼看向周雨晴,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周雨晴脸上的笑容僵住。
“我的婚姻状况,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迫人的压力,“管好你自己。”
周雨晴脸一阵红一阵白,不敢再吭声。
但他的话,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安慰。他只是维护了表面的秩序,并未否认周雨晴话里隐含的意思。
沈知意对我的态度很微妙。她从不主动挑衅,甚至会在公开场合对我表现出适度的、疏离的礼貌。但她无处不在的身影,她和周临深之间那种旁人难以介入的默契,以及周围人看我时那种心照不宣的同情或嘲弄目光,都像细密的针,扎得人难受。
我知道契约迟早会结束。但没想到,当“结束”的预兆如此清晰地摆在面前时,心里会这么……堵得慌。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向了那个巨大的谜团。
姜老夫人。
我通过陈助(他现在似乎更愿意帮我一些),辗转打听到了姜老夫人的身份。姜氏集团上一代的掌舵人,如今虽已退居幕后,但在商界和收藏界威望极高。姜家曾是显赫的玉石世家,二十多年前遭遇一场巨变,家族核心成员几乎全部遇难,只有姜老夫人和一个当时在外留学的孙女幸存。据说,那场意外中,姜老夫人还失去了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和刚出生不久的外孙女。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二十多年前……大火……失去小女儿和外孙女……知情的人没了……
林薇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一个可怕的、清晰的轮廓在我脑中成型。
我颤抖着打开那个旧首饰盒。拿出那块温润的白色石头,还有那个用红布包着的小木牌。木牌上的符号,以前只当是普通花纹。现在,我鬼使神差地用手机拍下来,在网上搜索类似的图腾。
结果让我浑身冰凉。
那是姜氏家族传承了数代的、特有的守护符纹!只有核心血脉才会拥有!
那个红绳结……褪色的红绳结……我翻到背面,在接口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两个几乎看不见的微缩小字——玉宁。
姜玉宁。姜老夫人那个早逝的小女儿的名字!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
我不是方清梧?
我是……姜家那个在大火中“死去”的外孙女?
周雨晴……她顶替了我的位置?!
巨大的冲击让我头晕目眩。我紧紧攥着那块石头和木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为什么?林薇和周家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场大火是意外还是……?
我需要证据!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