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冷冽的字眼,从一堆烂泥似的男人嘴里吐出。他甚至没有抬头。
只是将手中那只豁了口的破碗举到嘴边,饮尽最后一口浑浊的劣酒。
与这间四处漏风的破败酒馆格格不入的,是他身侧那位锦衣华服的女子。“沈醉,跟我回京。
”女子的声音清冷,像昆山玉碎。男人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曾颠倒众生的脸,
如今却只剩颓唐与嘲弄。“我醉欲眠,卿且去。”1楚明月没有动。她就那样站着,
像一株遗世独立的雪松,俯瞰着脚下这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酒馆里零星的几个酒客,早已被她进来时的阵仗吓得噤若寒蝉。
那些披坚执锐、煞气腾腾的护卫,此刻就守在门外,将这方小小的天地围得水泄不通。
沈醉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低沉的咳嗽。三年了。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女人。这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大乾王朝最耀眼的一颗明珠。也是将他从云端踹入泥潭的那只手。“京城?
”沈醉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回不去了。
”他将手中的破碗随手一丢。“砰”的一声,碎成了几瓣。就像他那颗早就四分五裂的心。
楚明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不喜欢这里的气味。劣质的酒水、汗臭,
还有一种属于腐朽和绝望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陛下需要你。”她言简意赅。
“陛下?”沈醉笑了,这次真的笑了出来。笑声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他需要的是一条听话的狗,不是一个废人。”他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身形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三年前,他是状元及第、名满京华的沈学士,
是天子门生,是无数人仰望的存在。三年前,也是他,因谋逆大案受牵连,被削去官职,
贬出京城,永不录用。家族蒙羞,恩师下狱。一夜之间,他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源于他最信任的人。他抬眼,目光终于落在了楚明月的脸上。那张脸,
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眸,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殿下。”沈醉的称呼,
客气又疏离。“你来这里,是来看我死得够不够彻底吗?”“如果是,那让你失望了。
”“我还活着。”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往自己心口捅刀子。刀刀见血。
楚明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北境急报,蛮族三十万大军压境,连破三城。
”“主帅王德安畏敌不前,谎报军情,已被就地格杀。”“如今军心涣散,
朝中无人敢接帅印。”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沉寂的空气里。
沈醉脸上的嘲弄之色,一点点凝固。北境。王德安。这些都是他曾经最熟悉的名字。
他闭上眼,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片广袤的雪原,和那些随他征战、视死如归的袍泽。心,
猛地一抽。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与我何干?”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只剩一片死寂。
“我只是一个被陛下亲口下旨,永不录用的废人。”“一个罪臣。”“殿下找错人了。
”楚明月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缓缓展开。
“这是陛下的手谕。”“命你即刻官复原职,戴罪立功,赶赴北境,抵御外敌。
”“事成之后,三年前的旧案,可允你重查。”重查旧案!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
在沈醉的脑海中炸响。他死死地盯着那卷圣旨,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三年来,他醉生梦死,
形同走肉。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洗刷自己和恩师的冤屈。
他以为这辈子都没希望了。没想到,机会就这么突兀地摆在了眼前。可这机会,
是楚明月带来的。是这个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女人带来的。何其讽刺!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拿走!”他猛地一挥手,
打向那卷圣旨。“我不需要你们的施舍!”楚明月早有防备,手腕一转,轻易避开。
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是一种混杂着失望、痛心,还有一丝……怜悯的情绪。
沈醉最恨的就是这种眼神。“滚!”他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低吼出声。“带着你的东西,
滚出我的视线!”“我沈醉就算是死在这里,烂在这里,也绝不会再为皇家卖命!
”楚明月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她收起圣旨,
却又从怀里取出了另一件东西。那是一块半旧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枝永不凋零的梅花。
看到玉佩的一瞬间,沈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那是他当年送给她的定情信物。2那块梅花玉佩,静静地躺在楚明月的掌心。
玉质温润,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沈醉的眼睛生疼。他所有的防备,所有的伪装,
在看到这块玉佩的瞬间,土崩瓦解。记忆的潮水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凭此玉佩,
可见我如见君。”“沈醉,待你凯旋,我便求父皇赐婚。”少女娇俏的笑语,
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转眼间,就是诏狱里冰冷的锁链,和她冷漠决绝的背影。“沈醉,
你我之间,到此为止。”多么可笑。多么荒唐。沈醉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
“殿下这是何意?”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是想告诉我,你还留着这个?
”“还是想用它来提醒我,我曾经有多愚蠢?”楚明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是将玉佩往前递了递。“老师他……快不行了。”老师。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
狠狠地砸在了沈醉的心上。他的恩师,当朝太傅,林文正。三年前因他而受牵连,
被罢官夺爵,幽禁府中,缠绵病榻。沈醉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后的桌子才没有倒下。
“他怎么了?”“旧疾复发,加上心病难医,太医说……就在这几日了。
”楚明月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他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他说,他唯一的憾事,
就是没能看到你沉冤得雪,重振沈家门楣。”“他还说……”楚明月顿了顿,
目光落在那块玉佩上。“他说,他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沈醉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想起了恩师。那个白发苍苍,却永远一身傲骨的老人。是恩师将他从一个乡野小子,
一手提拔,悉心教导。视他如己出。可他却害得恩师晚景凄凉,含冤待死。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痛苦,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听到恩师的噩耗。
“为什么?”沈醉的目光穿过楚明月,仿佛在质问着虚空中的命运。“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让我作为一个废人,安安静静地死掉,不好吗?”“沈醉!”楚明月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痛楚。“你以为我想来吗?”“你以为我想看到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吗?
”“你以为我想用老师的性命来逼你就范吗?”她一连串的质问,让沈醉愣住了。
他看到她眼圈泛红,那双一直冰冷如寒潭的眸子里,此刻竟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汹涌情绪。
“北境若失,蛮族铁蹄南下,国将不国,家何以存?”“老师一生的心血,
沈家满门的忠烈之名,都要毁于一旦!”“你真的甘心吗?
”“你真的甘心就这么窝囊地醉死在这里,让亲者痛,仇者快吗?”楚明月的声音,
如同一柄利剑,剖开了沈醉用酒精和颓废筑起的厚厚壁垒。将他内心深处最不敢触碰的伤口,
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甘心吗?他怎么可能甘心!这三年来,他没有一夜能够安睡。
闭上眼,就是父亲和兄长战死沙场的惨状。就是恩师在狱中失望痛顶的眼神。
就是那些奸佞小人得志的猖狂笑脸。他恨!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轻信于人,
恨自己连累了所有关心他的人。这股恨意,像毒火一样,日夜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之所以沉沦买醉,不过是在逃避。逃避那份足以将人逼疯的痛苦和绝望。如今,
楚明月却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沈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良久。他再次睁开,
眼中的浑浊和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可怕的冷静和决绝。“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楚明月紧绷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松懈下来。“我跟你回京。
”沈醉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但不是为了陛下,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恩师,
为了沈家,为了北境死去的数十万冤魂。”“更是为了我自己。”他要回去。
回到那个吃人的漩涡中心。他要把那些曾经加诸在他身上,
加诸在沈家和恩师身上的所有屈辱和冤屈,千倍百倍地讨回来!他要让那些人知道。他沈醉,
还没死!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楚明月的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那头沉睡的猛虎,
终于要醒了。可她也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比三年前更加凶险百倍的刀山火海。“走吧。
”沈醉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迈步,朝着酒馆外走去。他的背影依旧单薄,步履却不再蹒跚。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仿佛是踏着血与火的节拍,走向一场注定的宿命。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沈醉微微眯起了眼睛。三年了,他第一次觉得,这阳光,
似乎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了。3回到京城,并未有想象中的车马喧嚣。
楚明月将沈醉安置在城郊一处极为隐蔽的别院里,而非长公主府。“在你正式领命之前,
知道你回来的人,越少越好。”楚明月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偌大的别院,
只剩下沈醉和两名哑仆。沈醉没有异议。他明白,如今的京城,早已不是三年前的京城。
他这个“罪臣”的突然回归,必然会触动无数人的神经。在没有足够的力量自保之前,低调,
是唯一的选择。接下来的三日,他没有踏出别院半步。每日只是泡在冰冷的井水里,
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身体。仿佛要将这三年的酒气和颓唐,连同骨子里的污秽,一同洗净。
身体的虚弱,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长期的酗酒和作息紊लिए,几乎掏空了他的底子。
起初,他甚至连一套完整的拳法都打不下来。但他没有放弃。体力不支,便锤炼精神。
他在院中**,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复盘三年前那场惊天大案的每一个细节。
从最初的蛛丝马迹,到最后的雷霆爆发。每一个牵涉其中的人,每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
都在他脑中反复推演。他越是深思,就越是心惊。当年的他,身在局中,只看到冰山一角。
如今跳脱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才发现那张网,织得是何等细密,何等歹毒。
那根本不是一场仓促的构陷。而是一场处心积虑、谋划已久的猎杀。猎物,不仅仅是他沈醉,
更是他背后的恩师林文正,以及林文正所代表的整个清流派系。而他,
只是那个被推到台前的,最合适的诱饵。想通了这一点,沈醉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的敌人,
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要可怕。第四日,楚明月再次到来。她带来了一身崭新的官服,
和一份北境最新的军情简报。“明日早朝,陛下会正式下旨。”她将东西放在石桌上。
“你的对手,是当朝丞相,李斯年。”李斯年。听到这个名字,沈醉的瞳孔微微一缩。
三年前,正是此人,作为主审官,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也是此人,在恩师倒台后,迅速崛起,
权倾朝野。“我知道。”沈醉的声音很平静。楚明月看了他一眼。眼前的男人,
不过短短几日,已经判若两人。虽然依旧清瘦,但眉宇间的颓废之气已经荡然无存。
那双曾经死寂的眸子,此刻深邃如渊,仿佛能洞悉一切。“李斯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军中亦有不少他的心腹。”楚明月提醒道。“此去北境,名为抗敌,实为虎口夺食。
”“你不仅要面对蛮族的三十万大军,还要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稍有不慎,
便是万劫不复。”沈醉拿起那份军情简报,仔细翻阅起来。上面的信息,
比楚明月之前口述的要详细得多,也触目惊心得多。
蛮族大军的**、攻城路线、将领构成……以及,
大乾边军如今的兵力、士气、粮草储备……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兵力不足五万,粮草仅供一月,将士离心,军无战意。”沈醉缓缓合上简报,
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这已经不是虎口夺食了。”“这是十死无生的绝境。
”楚明月沉默了。她知道沈醉说的是事实。这本就是一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朝中无人敢接帅印,不是因为他们无能,而是因为他们都看得清这趟浑水有多深。让沈醉去,
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甚至,在某些人看来,是借蛮族之手,除掉这个心腹大患的绝佳机会。
“所以,你怕了吗?”楚明月问道。沈醉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
带着一丝久违的狂傲与不羁。“怕?”“殿下,我死都不怕,还会怕这个?”“我只是在想,
该从哪里开始,才好。”他伸出手指,在简报上轻轻一点。“王德安畏敌不前,谎报军情,
被就地格杀。”“这个罪名,定得很有意思。”楚明月心中一动:“你发现了什么?
”“王德安是我父亲的旧部,以骁勇闻名,平生最恨临阵脱逃之辈。
”沈醉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说他贪生怕死,畏敌不前,我不信。”“而且,他一死,
北境军心立刻涣散,防线一触即溃。”“这不像是巧合。
”“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斩首。”楚明月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
“你是说,军中有内鬼?”“而且是足以影响主帅决策的高层内鬼?”“不错。
”沈醉站起身,走到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蛮族能如此轻易地连破三城,
必然是对我军的布防了如指掌。”“而能提供这种级别情报的,绝非等闲之辈。”“王德安,
很可能不是畏敌,而是发现了这个内鬼,想要上报,却被先一步灭口了。
”“嫁祸给他一个畏敌的罪名,既能除掉他,又能动摇我军军心,为蛮族大军扫清障碍。
”“一石二鸟,好毒的计策。”沈醉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让楚明月都感到一阵心惊。这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沈醉。那个算无遗策,
能于谈笑间决胜千里的鬼才。“可你有证据吗?”楚明月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没有。
”沈醉摇了摇头。“但很快就会有了。”他回过头,看着楚明月,
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自信”的光芒。“殿下,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你说。
”“我需要一份北境边军所有副将以上将领的详细卷宗。”“越详细越好。
”“包括他们的出身、履历、派系背景,以及……近三年的所有财务往来。
”楚明月瞳孔一缩。她瞬间明白了沈醉的意图。他要查账。在赶赴北境之前,
他就要把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内鬼,揪出来!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
但不知为何,看着沈醉那双自信的眼睛,楚明*月的心中,竟也生出了一丝期待。“好。
”她没有丝毫犹豫。“天亮之前,东西会送到你手上。”说完,她转身便走,
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沈醉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他知道,
从他答应回京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人就再次被绑在了一起。这一次,他们面对的,
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而他,已经无路可退。4翌日,天还未亮。一份厚厚的卷宗,
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沈醉的桌案上。楚明月的能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大。沈醉没有耽搁,
立刻投入到了对卷宗的分析之中。北境边军,副将以上将领,共计二十七人。
每一个人的资料,都详尽得令人发指。沈醉看得极快,也极仔细。
他的大脑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飞速运转,将所有信息分门别类,建立关联。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
沈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最后一份卷宗。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二十七份卷宗,数千条信息,已经在他脑中构成了一张巨大而复杂的人物关系网。
在这张网上,有三个人的名字,被他用红色的朱砂笔,重重地圈了出来。副将,张海。
督粮官,孙志。先锋营统领,赵阔。这三个人,从履历上看,几乎毫无破绽。都是军中宿将,
战功赫赫。但他们的财务往来,
却都或多或少地指向了同一个源头——京城的一家名为“四海通”的钱庄。
而这家钱庄最大的东家,正是当朝丞相,李斯年。当然,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定罪。
真正让沈醉起疑的,是另一件事。王德安被杀后,这三个人,是军中仅有的,
没有为王德安说过一句话,反而最早附和“畏敌罪名”的将领。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鱼饵已经找到,接下来,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早朝。金銮殿上,气氛庄严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龙椅上的皇帝,
年近五旬,面容威严,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色。“北境之事,众卿可有良策?
”皇帝沉声开口,打破了殿上的沉寂。百官垂首,无人应答。谁都知道,如今的北境,
就是一个烂摊子,一个火坑。谁去,谁死。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怒意。“怎么,
我大乾朝堂,竟无一人敢为国分忧吗?”“平日里一个个夸夸其谈,到了关键时刻,
全都成了缩头乌龟!”龙威之下,百官的头埋得更低了。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启禀陛下,臣,愿往北境。”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崭新帅服的沈醉,从队列末尾,
一步步走出。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超乎年龄的沉稳与锋锐。金銮殿上,
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沈醉!竟然是沈醉!这个三年前被陛下亲口下旨,
永不录用的罪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穿着一身本该属于一品大员的帅服!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站在百官之首的丞相,李斯年。李斯年也愣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沈醉,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这个他以为早就烂在泥里,
永世不得翻身的丧家之犬,竟然回来了?是谁给他的胆子?是谁在背后支持他?
无数个念头在李斯年脑中闪过,他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陛下,万万不可!
”李斯年立刻出列,高声反对。“沈醉乃是戴罪之身,德行有亏,岂能担此重任?
”“北境军情紧急,关乎国之安危,岂容如此儿戏!”“请陛下三思!
”随着李斯年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党羽也纷纷出列附和。“丞相所言极是,请陛下三思!
”“沈醉一介书生,纸上谈兵尚可,领兵打仗,实非所长!”“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
更何况是启用罪臣,恐寒了将士们的心啊!”一时间,殿上反对之声四起。龙椅上的皇帝,
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理会那些叫嚣的臣子,目光只是落在沈醉身上。“沈醉,
他们说的,你可有话说?”沈醉神色平静,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他对着龙椅深深一揖。
“回陛下,臣无话可说。”什么?无话可说?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斯年。
他们本以为沈醉会据理力争,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认怂了?李斯年的嘴角,
不由得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废物,到底还是废物。就算回来了,
也还是那副扶不起的烂泥样。然而,沈醉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臣只想问丞相大人一个问题。”沈醉转过身,目光直视李斯年。“敢问丞相大人,
当初您主审下官的谋逆案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李斯年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是**裸的挑衅!“放肆!”李斯年怒喝道。“沈醉,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混淆视听!
”“你罪证确凿,铁案如山,还想翻案不成?”“我不是想翻案。”沈醉摇了摇头,
语气依旧平淡。“我只是想提醒丞-相大人。”“凡事,有因,必有果。”“今日之因,
便是他日之果。”说完,他不再看李斯年,而是再次面向皇帝,朗声道:“陛下,
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重用。”“但北境危急,数十万军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臣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臣不要一兵一卒,不要任何官职。
”“只求以一介白身,赶赴北境,为陛下分忧,为大乾尽忠。”“若不能击退蛮族,臣,
愿提头来见!”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整个金銮殿,
都回荡着他最后那句“提头来见”。所有人都被他的决绝和气魄所震撼。不要兵,不要官,
只身赴北境?这是何等的胆识!又是何等的自信!李斯年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本想将沈醉踩死,却没想到反倒成了沈醉表演的舞台。他把所有路都堵死了,
沈醉却另辟蹊径,以退为进,直接将了他一军。现在,皮球被踢到了皇帝脚下。答应,
还是不答应?龙椅上的皇帝,深深地看了沈醉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良久。他缓缓开口。“准。”5一个“准”字,重如千钧。
李斯年的脸色,瞬间变得像死人一样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
陛下竟然真的会答应如此荒唐的请求。让一个罪臣,以白身之名,去节制一方大军?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可君无戏言,圣意已决,他再反对也无济于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醉,那个他以为永远踩在脚下的蝼蚁,再次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李斯年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有一种预感。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早朝散去,
沈醉没有在宫中多做停留。他甚至没有去见任何人,包括楚明月。径直领了一匹快马,
便朝着北门的方向,绝尘而去。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战争已经开始了。
他不仅要和时间赛跑,更要和潜伏在暗处的敌人赛跑。京城到北境,快马加鞭,不眠不休,
也需要七日。这七日,足够发生太多的变故。他必须抢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抵达北境,
掌控局面。然而,沈醉还是低估了对手的狠辣。出城不过百里,
在一处名为“断魂坡”的峡谷,他遭遇了伏击。数十名黑衣蒙面的杀手,从两侧山壁上暴起,
手持利刃,杀气腾腾。这些人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招招致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
沈醉心中一沉。他猜到路上不会太平,却没想到对方的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他久疏战阵,身体又未完全恢复,面对如此围攻,瞬间便落入了下风。
坐下马匹发出一声悲鸣,身中数刀,轰然倒地。沈醉就地一滚,
狼狈地避开了几柄砍向要害的钢刀。手臂上,却还是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
瞬间染红了衣袖。剧烈的疼痛,**着他的神经。也激发了他骨子里的狠劲。“来得好!
”沈醉不退反进,不顾伤势,猛地扑向离他最近的一名杀手。他没有任何招式可言,
用的全是军中最简单、最直接的搏命打法。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那名杀手显然没料到他如此悍不畏死,一个不慎,竟被沈醉夺去了手中的短刀。刀光一闪!
血光迸现!杀手的喉咙被瞬间割开,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倒了下去。沈醉没有片刻停顿,
身形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手中的短刀,化作了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
都带走一条性命。他的眼睛是红的,身上杀气凛然,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血与火的战场。
他就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凶狠,而又决绝。杀手们被他的气势所慑,攻势不由得一滞。
然而,他们毕竟人多势众,而且悍不畏死。短暂的震惊过后,更加疯狂的围攻再次展开。
沈醉的身上,很快又添了数道伤口。体力,在飞速流失。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他知道,
自己快要撑不住了。难道,我沈醉的复仇之路,就要在此终结了吗?他不甘心!
就在他几近绝望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骤然响起。“保护沈大人!
”一声娇喝,如空谷莺啼,清脆而又急切。一支羽箭,带着破空之声,
精准地射穿了一名正要从背后偷袭沈醉的杀手的咽喉。是楚明月!她竟然来了!
只见楚明月一身劲装,手持长弓,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身后跟着数十名皇家护卫。
他们如同一支利箭,狠狠地插入了杀手们的阵型。局势,瞬间逆转。这些杀手虽然精锐,
但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皇家护手,还是不够看。不过片刻功夫,便被斩杀殆尽。
只有寥寥数人,见势不妙,仓皇逃窜。楚明月没有下令追击。她翻身下马,
快步走到沈醉面前。看着他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样子,她的眼中,
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惜和后怕。“你怎么样?”她伸出手,似乎想扶住他。
沈醉却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我死不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殿下为何会来?
”楚明月的手僵在半空,神色有些不自然。“我不放心你。”“不放心我?”沈醉笑了,
笑容里充满了讽刺。“殿下是怕我死了,没人去北境送死吗?”“沈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