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夺回身体时,人正躺在侯府柴房的血泊里。记忆里那个穿越女用我的身体倒贴软饭男,
为他要钱气病生母。如今侯府上下视我如草芥,连假千金都敢推我撞柱。
穿越女留信警告:“敢崩人设?大家一起魂飞魄散!”我只能挂着假笑继续给软饭男送钱。
新来的教书先生却总用看戏的目光打量我。他温润如玉,
可那夜我亲眼见他袖口染血从父亲书房翻出。“顾先生,您教《论语》,也教杀人么?
”他擦着染血的手指轻笑:“沈**,您追柳公子,也追命案么?
”后来软饭男当街逼我下嫁,假千金设宴毁我清白。暴雨夜我撕碎伪装修罗临世,
他撕开温润假面踏血而来。“合作?我替你夺嫁妆,你替我…屠了侯府?”---冰冷,
刺骨的冰冷,像是无数根钢针顺着骨头缝往里钻。意识回笼的瞬间,先于视觉冲击的,
是那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柴草腐败的酸腐味道,沉沉地压进鼻腔,
几乎令人窒息。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黑,
只有头顶极高处一个狭小的气窗,吝啬地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
灰尘在微弱的光柱里无声浮沉。这是哪里?侯府的……柴房?我怎么会在这里?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后脑勺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伤口,突突地跳着,仿佛要炸开。粘稠温热的液体顺着发丝蜿蜒流下,
滑过脖颈,渗入粗糙的衣领,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湿冷。我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想撑起身子,
指尖却触到一片黏腻湿滑的地面,借着那点微光看去,暗红一片,是我的血。记忆,
如同被强行撕碎的破布,带着血淋淋的边缘,疯狂地倒灌进来!不是我的记忆。是这具身体,
被一个异世孤魂占据整整三年的记忆!我看见“我”穿着鲜亮的绫罗绸缎,
却像个没骨头的藤蔓,死皮赖脸地缠在一个叫柳明轩的男人身边。那个男人,
生得一副清俊皮囊,眼神却像水蛇一样滑腻,写满了算计。他笑着,
用最温柔的语气哄骗着:“微儿,侯府真千金,这点银钱算什么?给我,我定不负你!
”我看见“我”为了讨他欢心,像个疯子一样冲进嫡母沈夫人的房里,哭闹撒泼,
尖利的声音刺破侯府的宁静:“给我银子!我要给明轩哥哥买画!他喜欢顾大家的真迹!
你不给?你就是想看我死!”沈夫人那张原本温婉端庄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捂着心口,
大口喘着气,手指颤抖地指着“我”,最终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惊起一片慌乱尖叫。我看见侯府众人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弃。父亲沈远山,
那个威严的安远侯,看向“我”的眼神比看脚底泥泞还不如,只剩冰冷的漠然。
下人们窃窃私语,当面恭敬,背过身去便是毫不避讳的嗤笑。
还有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沈玉柔,顶着那张柔美无辜的脸,眼底淬着最冷的毒。是她!
记忆最后清晰的画面,就是她那张骤然扭曲、充满恶意的脸!她狠狠推了我一把,
尖利的嗓音带着快意:“**!凭你也敢撞破我的事?去死吧!
”巨大的冲力让我踉跄着撞向祠堂那冰冷的、雕着狰狞兽首的承重柱……嗡——!
头颅深处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几乎要再次撕裂我的意识。不是梦!这屈辱的三年,
这被践踏得如同烂泥的三年,是真实的!我的身体,我的身份,我本该拥有的一切,
被那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孤魂野鬼挥霍殆尽!她顶着我的躯壳,把我的人生搅得臭不可闻,
然后,在我被沈玉柔推撞柱子、濒临死亡、灵魂最虚弱的瞬间,她跑了!只留下这个烂摊子,
和这具重伤濒死的身体!“嗬……”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混杂着血腥气。
愤怒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烧灼着我的五脏六腑。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冰冷的毒蛇,
猛地刺入我的脑海深处!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在灵魂层面烙印下的信息,
带着那个“穿越女”特有的、令人作呕的得意和狠绝:【醒了?沈知微?啧啧,命真硬啊。
别用那种眼神,我知道你恨我。可谁让你命不好呢?这三年,我替你‘活’得多精彩?
柳明轩那软饭吃得香,侯府的脸也被我丢尽了,爽!】那意念停顿了一下,
恶意几乎凝成实质。【不过,好心提醒你。现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敢崩了‘痴恋柳明轩’、‘草包无脑’的人设?呵…信不信我拼着最后这点魂力,
引爆你我魂魄的牵连?大家一起魂飞魄散,彻底玩完!这警告,给我刻进骨头里!好好演!
不然…死!】“轰——!”最后一个“死”字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开,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我猛地蜷缩起身体,干呕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冰凉的单衣,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后脑的剧痛仿佛被这意念狠狠攥住,疯狂搅动。不是威胁!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灵魂深处那一道极其脆弱、却真实存在的致命联系!
像一根拴在悬崖边的头发丝,另一端就系在那个恶鬼手中!她若引爆,便是玉石俱焚!
“呃啊……”牙齿深深陷进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吞噬,
可那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魂飞魄散之剑,却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我所有冲动的火焰,
只剩下彻骨的寒意。演。必须演下去。像那个蠢货一样活着。为了活着。
柴房厚重破败的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腐朽的木头发出刺耳的**。
刺眼的光线骤然涌入,晃得我眼前一片模糊。“哟?真没死透呢?命够贱的!
”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我眯着眼,勉强适应光线。
门口站着两个丫鬟,为首的那个穿着比寻常二等丫鬟稍好些的料子,叉着腰,
正是沈玉柔身边最得力的狗腿子,碧桃。她身后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小丫头,
低着头不敢看我。碧桃捏着鼻子,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仿佛柴房里污浊的空气是什么剧毒之物。她居高临下地睨着我,嘴角撇着:“大**说了,
让你别装死!柳公子那边派人来催了!上回说好的三百两银子,今日就要!让你赶紧着点儿!
别磨磨蹭蹭惹柳公子不高兴!”柳明轩!又是他!像跗骨之蛆!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被我死死咽了回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皮肉里,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和屈辱。碧桃见我不动,
不耐烦地提高了嗓门:“聋了还是哑了?跟你说话呢!侯爷夫人都不管你了,
你还真当自己是金贵主子?麻溜儿的!拿不出银子来,仔细大**扒了你的皮!
”我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汹涌的寒潮。再抬起头时,
脸上已经挂上了一副混合着痛苦、委屈和急切的愚蠢表情,
模仿着记忆中那个穿越女惯用的腔调,
好疼啊…但我一定会…一定会把钱给他的…千万别生我的气…”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割肉,
从齿缝里挤出来。碧桃嗤笑一声,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笑话:“疼?活该!
谁让你不长眼惹大**?赶紧的吧!别在这儿装可怜,没人看!”她啐了一口,
转身扭着腰走了,那畏缩的小丫头也赶紧跟上。柴房门再次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光线,
也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黑暗重新笼罩下来,浓得化不开。**着冰冷的柴垛,急促地喘息着。
脸上的“痴情”面具瞬间崩塌,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刻骨的恨。我扶着墙壁,
忍着眩晕和剧痛,一点点挣扎着站起来。身体虚弱得厉害,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摇摇欲坠。走出柴房,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侯府深宅大院,亭台楼阁,
此刻在我眼中都蒙上了一层冰冷的、虚假的纱。
我循着记忆里那个穿越女藏私房钱的地方——西边偏僻小花园一座假山石下的暗洞里摸去。
果然,里面塞着一个小巧的锦囊,掂量着,里面大约有几十两碎银和几张小额银票,
加起来勉强够一百两。这恐怕是那个穿越女省吃俭用抠出来的最后一点“积蓄”了。
为了个软饭男!我攥紧了那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锦囊,指甲几乎要戳破锦缎。不够。
远远不够柳明轩要的三百两。但……我必须去。穿过一道月洞门,
沿着抄手游廊往府门方向走。雨丝开始飘落,带着初秋的凉意,打湿了额发,
混着尚未干涸的血迹流下,带着淡淡的铁锈味。刚转过回廊一个弯,前方不远处,
临水轩敞开的窗扉内,传来清朗温润的讲书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玉磬轻敲,
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穿透淅沥的雨声传来。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我抬眼望去。
临水轩内,几个侯府旁支的少爷**们正襟危坐。而讲案之后,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一袭半旧却浆洗得极为干净的青衫,衬得他身姿挺拔如竹。侧脸线条清隽温和,鼻梁挺直,
薄唇微抿,带着一丝专注的弧度。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卷书册,姿态闲雅从容。
他便是府中新来的西席先生,顾砚舟。似乎是察觉到廊下的目光,
他讲书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从书卷上抬起,越过轩窗,朝我这边望来。那目光,
平静无波,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古潭水。没有侯府其他人惯有的鄙夷、嘲讽或漠然,
也没有丝毫好奇或探究。只是那样淡淡地、平静地扫过,
如同看廊下一根柱子、一片被雨打湿的落叶。
可就在那平静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尤其是我额角狼狈不堪的血污和湿发时,我心脏猛地一缩!
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感觉攫住了我——那平静之下,
似乎藏着一丝极淡、极淡的了然,和一种……近乎看戏般的玩味?
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早已看穿了舞台上小丑所有的拙劣表演。雨丝冰凉,
落在我滚烫的脸颊上。我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那道目光,手指紧紧攥着袖中的锦囊,
那轻飘飘的布料此刻却像烙铁般烫手。不敢再停留,也顾不上仪态,
几乎是有些踉跄地、仓皇地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视线范围。
直到走出很远,那平静如深潭的目光,依旧如芒在背。府门外,柳明轩早已等得不耐烦。
他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雨过天青色杭绸直裰,料子极好,衬得他面皮愈发白皙,
只是那眉眼间的浮躁和算计,将这身好衣裳衬得俗气了几分。
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帘低垂。“怎么才来?!”一见我出现,
柳明轩眉头立刻拧紧,语气是毫不掩饰的责备,眼神飞快地扫过我额角的伤和湿透的衣衫,
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随即又被急切取代,“银子呢?快拿来!天香阁的席面都订好了,
就等这银子付账!耽误了时辰,我那些同窗好友可要笑话我了!”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一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模样。看着这张曾经在记忆碎片里被“我”痴迷仰望的脸,
看着他此刻眼中只有银钱的贪婪,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袖中的锦囊仿佛有千斤重,
压得我手臂发麻。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僵硬又讨好的笑容,
模仿着记忆中那个“沈知微”的痴傻口吻,
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和虚弱:“明轩哥哥…对不住…让你久等了…我…我摔了一跤,
头好疼…府里…府里最近管得严,我…我只凑到这些…”颤抖着手,
将那个轻飘飘的锦囊递了过去。柳明轩一把夺过,看也不看我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血污,
迫不及待地解开抽绳,往里看了一眼。瞬间,他那张还算清俊的脸就垮了下来,
眉宇间阴云密布,语气陡然拔高,充满了失望和愤怒:“就这点?!一百两都不到?!
沈知微!你耍我玩呢?!上次不是拍着胸脯保证三百两吗?我那些朋友可都在天香阁等着!
你让我拿什么去结账?拿什么去买画?!”他将锦囊捏在手里,对着我晃了晃,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亏你还是侯府真千金!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
我看你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故意让我在朋友面前丢人现眼是不是?!”他越说越激动,
上前一步,那带着酒气和脂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我头晕目眩。他伸出手,
竟想如往常记忆里那般,用手指来戳我的额头,发泄他的不满!
触碰到我额角那尚未结痂的血污伤口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冒犯被亵渎的暴戾杀意,
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熔岩,轰然冲破所有理智的束缚!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拍击声,在寂静的府门石阶前突兀地响起!我猛地挥开了他伸来的手!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连我自己都心惊的狠厉决绝!柳明轩的手被我狠狠拍开,
手背上瞬间浮起一片红痕。他愣住了,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惊得呆住,眼睛瞪得溜圆,
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任他予取予求了三年的草包花痴。我也愣住了。
掌心传来拍击后的麻痛感,像电流一样窜过手臂,瞬间惊醒了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糟糕!
人设!那个魂飞魄散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心脏!
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瞬间浸透了里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完了!
暴露了!那个恶鬼会立刻引爆魂印!时间仿佛凝固了。雨丝无声飘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连呼吸都停滞了。
等待着那预料之中的、灵魂撕裂湮灭的剧痛降临。一秒…两秒…预想中的魂飞魄散并未到来。
只有柳明轩那张由惊愕迅速转为暴怒扭曲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沈知微!你竟敢打我?!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被冒犯的狂怒,“反了你了!
你这不知廉耻的**!吃我的用我的,还敢对我动手?!”他扬起手,
竟是要当众扇我耳光!恐惧瞬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被羞辱的怒火取代!
我死死盯着他扬起的巴掌,瞳孔骤缩,身体紧绷如弓弦,
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袖中那根坚硬的、磨尖了的铜簪!那是刚才从柴房挣扎出来时,
鬼使神差藏在袖中的唯一“武器”。打?那就试试看!看谁先见血!
就在柳明轩的巴掌带着风声将要落下,
我的手指也即将抽出铜簪的刹那——一个清冷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疑惑的声音,
如同冰泉滴落,自身后不远处的门廊阴影里响起:“柳公子?沈**?
二位这是……”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
瞬间打破了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氛。我和柳明轩的动作同时僵住,
像两尊被骤然施了定身法的木偶。我猛地回头。只见门廊的雕花木柱旁,
一道颀长的青衫身影不知何时静立在那里。顾砚舟。他一手随意地负在身后,
另一手拿着几卷书册,姿态闲适,仿佛只是路过。细密的雨丝在他身周织成一片朦胧的帘幕,
沾湿了他肩头的青布,却无损他周身那份清雅的书卷气。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目光淡淡地扫过柳明轩僵在半空的巴掌,又落在我惨白如纸、眼神却带着狠厉的脸上,
最后停在我下意识藏在袖中、紧握着某物的手上。那目光依旧平静,平静得近乎漠然。
但就在这平静之下,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审视?
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玩具般的玩味?柳明轩扬起的巴掌僵在半空,
打也不是,收也不是,一张脸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他显然认得这位侯府西席,
也知道顾砚舟虽无官职,但学识渊博,在士林中颇有些清名,不是他能随意呵斥的下人。
“顾…顾先生…”柳明轩的嚣张气焰像是被戳破的皮球,瞬间瘪了下去,声音有些发虚,
带着强挤出来的尴尬笑容,“没…没什么,
一点小误会…我和知微闹着玩呢…”他悻悻地放下了手,眼神却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充满了警告。顾砚舟的视线转向我,语气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沈**脸色似乎不太好,
额角还有伤,淋雨易病,还是早些回府歇息为好。”他顿了顿,
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我紧攥的袖口,“莫要…再行差踏错。”“行差踏错”四个字,
他说得轻飘飘,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他看见了!
他一定看见了我袖中的东西和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杀意!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我强迫自己松开紧握铜簪、指节都已发白的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脸上努力挤出那个穿越女惯有的、愚蠢又怯懦的笑容,
声音干涩发紧:“多…多谢先生提醒…我…我这就回去…”我甚至不敢再看柳明轩,
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兔子,脚步虚浮地、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转身就往府门内冲去。身后,
传来柳明轩强压怒火的低语和顾砚舟平淡的告别声,模糊不清,却像针一样扎在耳中。
逃回我那偏僻、冷清得如同雪洞的小院,关上摇摇欲坠的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我才敢松开一直死死咬着的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身体因为后怕和劫后余生的虚脱而剧烈颤抖。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要在侯府大门口,
被那个恶鬼拉着一起魂飞魄散!那个顾砚舟…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他那平静眼神下的审视和玩味…绝非错觉!他到底是谁?仅仅是侯府的一个西席先生吗?
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会有那样沉静得令人心悸的眼神?会一眼看穿我极力隐藏的杀机?
恐惧之后,是更深的寒意和警惕。这侯府,果然是龙潭虎穴。外面有柳明轩这跗骨之蛆,
府内有沈玉柔虎视眈眈,暗处还藏着顾砚舟这样看不透深浅的人物…而我,
被困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里,戴着屈辱的面具,被一道恶毒的魂印锁着,动弹不得!
活下去。无论如何,先活下去。我挣扎着爬到妆台前那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如鬼的脸,额角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被雨水和血水泡得发白。
那双眼睛里,再没有了记忆里那个穿越女的愚蠢花痴,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恨意,
以及一丝绝境中挣扎求生的狠厉。我颤抖着手指,沾了冰冷的茶水,一点点擦去额角的血污。
伤口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顾砚舟那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
再次浮现在脑海。他站在门廊的雨幕里,青衫微湿,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却带着致命的未知。“莫要再行差踏错……”他温和的声音如同魔咒,
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日子在屈辱的伪装和如履薄冰的警惕中缓慢爬行。额角的伤口结了痂,
留下了一道难看的暗红色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鬓角,
时刻提醒着我那日的凶险和仇恨。侯府上下对我的鄙夷和漠视变本加厉,
连最低等的粗使婆子也敢在背后指指点点。沈玉柔更是隔三差五找茬,
不是“失手”打翻滚烫的茶水溅到我手上,
便是“好心”送来一些气味怪异、一看便知加了料的补品。每一次,
我都得挂上那副愚蠢惶恐的假面,战战兢兢地“谢恩”,
再想方设法躲过或处理掉那些明枪暗箭。柳明轩那边,像嗅到血腥味的蚂蟥,
更加紧了对银钱的催逼。我变卖了几件仅存的不起眼的旧首饰,
又借口“想买新胭脂讨好柳公子”,厚着脸皮去求了管家几次,受尽了白眼和奚落,
才勉强又凑了一百多两给他送去。每一次送钱,都像在剜自己的心头肉,
看着他贪婪数钱、得意洋洋的嘴脸,那袖中的铜簪便蠢蠢欲动,
又被魂印的冰冷警告死死压住。唯一让我喘息的空隙,便是夜深人静时,
忍着后脑伤处隐隐的抽痛,在昏暗的油灯下,
凭着支离破碎的原主记忆和这三年被穿越女“作”出来的蛛丝马迹,在纸上勾画、推演。
我需要知道这侯府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需要知道沈玉柔为何如此容不下我,
需要知道那个顾砚舟……究竟是何方神圣!直觉告诉我,那个看似温润无害的教书先生,
是这潭死水里最危险的漩涡。机会,在一个闷热的午后悄然降临。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
我借口“去佛堂为柳公子祈福”,实则想避开沈玉柔可能的“偶遇”,
特意选了一条偏僻的、靠近父亲沈远山外书房的碎石小径。那里树木葱郁,少有人至。
刚走到书房院墙外茂密的竹林边,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声音很模糊,
但其中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是沈玉柔!“……爹!不能再等了!
那**那天在门口的反应太不对劲!她看柳明轩的眼神…像要杀人!她肯定知道了什么!
留着她就是个祸害!”接着是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声,带着不耐烦:“够了!玉柔!
为父自有分寸!眼下风声紧,一动不如一静!她一个失了势的丫头,能翻起什么浪?
你少去招惹她!”“我招惹她?是她碍了我的眼!挡了我的路!”沈玉柔的声音陡然拔高,
充满怨毒,“还有那个姓顾的!他看我的眼神…像看死人一样!爹,他到底什么来路?
您不是说只是个穷酸书生吗?我怎么觉得他……”“住口!”沈远山的声音猛地严厉起来,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顾先生的事,不是你该问的!管好你自己!
那件事…继续按计划办!别自作聪明!出去!”竹林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我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沈玉柔在怕顾砚舟?沈远山也在忌惮他?“那件事”?什么计划?巨大的疑云笼罩心头。
顾砚舟的身份,果然有问题!就在我心神剧震,试图捕捉更多信息时,身后极近处,
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枯枝断裂声——“咔嚓。”细微,却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猛地转身!只见几步之外,一丛茂密的湘妃竹后,
一道青色的衣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是谁?!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是沈玉柔的人?还是…顾砚舟?!我甚至不敢追过去查看,强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提起裙摆,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朝着佛堂的方向跑去,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直到冲进佛堂那阴凉昏暗、弥漫着浓重檀香味的殿内,背靠着冰冷的佛像底座,
我才敢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是他!一定是顾砚舟!那青衫的颜色…不会错!
他听到了多少?沈玉柔那些话,他听到了吗?他会不会……灭口?接下来的几天,
我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心惊肉跳。每一次见到顾砚舟在府中走过,
我都下意识地低下头,恨不得缩进尘埃里。他那温润如玉的浅笑,此刻在我眼中,
无异于毒蛇吐信。然而,预想中的雷霆手段并未降临。顾砚舟依旧每日去临水轩授课,
神态自若,仿佛那天在竹林外的窥听从未发生。
他甚至有一次在回廊遇见正被沈玉柔刁难、罚跪在雨中的我时,还停下来,撑着伞,
温言劝解了沈玉柔几句,虽然没什么效果,但那姿态无可挑剔。这反常的平静,
不仅没有让我安心,反而像悬在头顶的铡刀,落下的时间未知,更令人恐惧煎熬。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我必须主动出击,至少,要试探出他的深浅!突破口,
就在那“痴恋柳明轩”的人设上。我花了一整天时间,对着镜子反复练习,
终于找回了记忆中那个穿越女面对柳明轩时花痴又卑微的神态。然后,
我“精心”抄录了一首辞藻华丽、内容空洞、充满露骨相思情意的“情诗”,
署上柳明轩的大名——当然,字迹模仿得极其拙劣。这天傍晚,
夕阳的余晖给侯府镀上一层暖金。
我算准了顾砚舟授课结束、会从临水轩返回他客居小院的必经之路——一条开满蔷薇的花廊。
我手里紧紧攥着那卷“情诗”,脸上挂着刻意练习过的、混合着羞涩、痴迷和愚蠢的傻笑,
在花廊里“焦急”地踱步,
口中念念有词:“明轩哥哥…明轩哥哥的诗…写得真好…‘云鬓花颜金步摇,
芙蓉帐暖度春宵’…哎呀,好羞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走近的人听到。果然,
没过多久,那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来了!我心脏猛地一缩,
随即强迫自己进入“状态”。猛地转身,脸上瞬间堆满惊喜又惶恐的傻笑,
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手忙脚乱地将那卷“情诗”往身后藏,动作夸张而刻意。“顾…顾先生!
”我声音发颤,带着刻意的慌乱,“您…您下课啦?”顾砚舟停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青衫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平和的表情,目光淡淡扫过我藏在背后的手,
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沈**在此,是赏花?”他语气温和,
听不出什么情绪。“啊?啊!是…是啊!赏花!这蔷薇开得真好!真…真好看!
”我语无伦次,眼神飘忽,努力扮演着被抓包的窘迫草包,
“就…就跟明轩哥哥诗里写的一样好看…”说着,还“不小心”让那卷纸从背后露出一角。
顾砚舟的目光顺着那露出的一角,落在那卷“情诗”上。他并没有点破,只是轻轻“哦?
”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只是师长关心学生课业的疑惑。
“柳公子…的诗?”他缓步上前一步,距离拉近了些许。
他身上有淡淡的墨香和皂角清爽的气息,混合着蔷薇的甜香,本该是令人舒适的,
此刻却让我浑身紧绷。“是…是啊!”我像是被鼓励(或者说被逼到墙角)了,
猛地将背后的“情诗”抽出来,双手捧着,像献宝一样递到他面前,
脸上是极力模仿的狂热崇拜,“顾先生您看!明轩哥哥写给我的!
是不是…是不是写得特别好?简直…简直比李杜还…还厉害!
”我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像灌满了劣质的迷魂汤。顾砚舟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卷纸上。
他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接了过去,动作优雅。他没有立刻展开,
只是用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面,目光却缓缓抬起,越过那卷纸,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眼神,
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带着一种极其专注、极其深邃的探究,像冰冷的解剖刀,
一层层剥开我脸上厚重的、名为“痴情”的油彩,直刺入我竭力掩藏的眼底!
我的笑容几乎要僵死在脸上,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那目光太有穿透力了!在他面前,
我仿佛赤身裸体,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夕阳的暖光也驱不散我心底的寒意。终于,他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又极其荒谬的事情。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是温和的,
如同上好的丝绸滑过:“字迹…略显仓促,笔力稍欠火候。不过…”他刻意停顿了一下,
目光牢牢锁住我瞬间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情意,倒是‘炽热’得很。
”“炽热”两个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讽刺,像冰冷的针,
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我的呼吸骤然一窒!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血色褪尽!他知道!
他一定知道这诗是假的!他在讽刺我!他在看戏!看我如何戴着这屈辱的面具,
在他面前拙劣地表演!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看穿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甚至不敢再与他对视,猛地低下头,手指死死绞着衣角,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顾砚舟似乎轻笑了一声,极其短促,轻得像一声叹息。
他将那卷“情诗”轻轻放回我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中,指尖不经意间拂过我的手背。冰凉!
那触感,如同毒蛇滑过!激得我猛地一缩手,那卷纸差点掉落在地。“沈**,”他收回手,
负在身后,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和疏离,仿佛刚才那锐利如刀的审视从未发生,“情之一字,
贵在真诚。若心有所属,当惜之重之。若…身不由己,亦当…明辨是非,好自为之。”说完,
他不再看我,青衫微摆,转身从容地沿着花廊离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投在铺满落花的小径上,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清。我僵立在原地,
手里攥着那卷如同烙铁般滚烫的假情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晚风吹过,
带着蔷薇的甜香,却只让我感到一阵阵恶寒。
“明辨是非…好自为之……”他最后的话语在耳边萦绕,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槌,
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他是在警告我?还是在……暗示什么?
试探非但没有消除疑虑,反而将恐惧推向了更深的深渊。那个看似温润如玉的教书先生,
在我眼中,已然成了一团裹在迷雾中的巨大阴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未知气息。
他像一只盘踞在蛛网中心的蜘蛛,冷静地注视着网中每一个挣扎的猎物。而我,
正是那最显眼、最笨拙的一只。日子在愈发沉重的伪装和疑惧中捱过。
额角的伤疤结了厚厚的痂,颜色暗沉,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沈玉柔的刁难变本加厉,
柳明轩的索求更是永无止境。侯府如同一个巨大的、华丽的囚笼,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和压抑的味道。那夜的花廊试探之后,顾砚舟并未有任何异常举动。
他依旧授课,依旧温和有礼,遇见我时,目光平静得仿佛那场充满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
这诡异的平静,反而像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我喘不过气。必须弄清楚他的底细!否则,
寝食难安!机会在一个沉闷的深夜降临。白日的酷热尚未散尽,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墨。
窗外没有月光,浓云低压,预示着一场酝酿中的暴雨。我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
后脑的旧伤在闷热中隐隐作痛,辗转难眠。白日里无意中听到两个小丫鬟躲在假山后嚼舌根,
说顾先生似乎常常深夜还在客院书房看书,灯火要到三更才熄。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毒藤般滋生:夜探客院!这个念头一冒出来,
就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和更巨大的恐惧。魂印的警告在脑中尖啸,
沈远山的书房、沈玉柔的怨毒、顾砚舟那深不可测的眼神……无数碎片交织在一起,
指向同一个方向——顾砚舟,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钥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我悄无声息地起身,
换上最不起眼的深色旧衣,将长发紧紧束起。袖中,那根磨得尖锐冰冷的铜簪滑入手心,
带来一丝微弱的、虚幻的安全感。推开吱呀作响的后窗,一股带着土腥味的闷热夜风涌入。
我像一只敏捷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融入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侯府巡夜的家丁疏懒而规律。我贴着墙根的阴影,
凭着这三年被穿越女“作”得满府乱窜留下的记忆,避开几处主要的哨点,如同鬼魅般潜行。
客院位于侯府西侧,靠近花园,位置相对偏僻。越靠近客院,我的心跳得越快,
手心全是冷汗。终于,那处独立的小院轮廓在黑暗中显现。院墙不高,里面一片漆黑寂静。
顾砚舟…睡下了?我强压着狂跳的心脏,屏住呼吸,借着院墙边一株老树的掩护,攀上墙头,
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小院不大,只有三间正房,门窗紧闭,一片死寂。
只有东侧一间厢房的窗棂缝隙里,透出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昏黄光线。果然!
他还没睡!我小心翼翼地滑下墙头,落地无声。像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
悄无声息地潜到那间透出灯光的窗下。窗户是支摘窗,此刻窗扇紧闭,
只留了顶上一条细窄的缝隙透气。我屏住呼吸,踮起脚尖,将眼睛凑近那条缝隙,
极力向内窥视。视线有些模糊。里面是一间极其简单的书房。一桌,一椅,一个书架。
桌上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火苗如豆,摇曳不定,勉强照亮桌案一角。桌案后,空无一人。
人呢?我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失望和疑虑涌上心头。难道…猜错了?就在此时!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迅疾的风声,自身后左侧的黑暗角落骤然响起!
带着一股冰冷的、令人汗毛倒竖的杀气!有人!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我几乎是凭着求生欲猛地向右侧扑倒,
同时左手紧握的铜簪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向身后风声来处狠狠刺去!“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铜簪刺了个空!但锋利的簪尖似乎划破了什么!
我狼狈地滚倒在地,立刻弹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铜簪横在胸前,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
几乎要炸开!眼睛死死盯着刚才偷袭的方向。黑暗中,
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从角落的阴影里踱步而出。
油灯微弱的光线吝啬地勾勒出他的轮廓——青衫依旧,身姿挺拔。是顾砚舟!
他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微微侧着头,抬起右手手臂。那青布衣袖上,靠近肘部的位置,
赫然被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一道细细的血线,正从那裂口处缓缓渗出,
在昏黄的灯光下,晕开一点刺目的暗红!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伸出左手食指,
用指腹轻轻抹过那道血线。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优雅。然后,他缓缓抬起头。
油灯昏黄的光线跳跃着,落在他脸上。依旧是那张清隽温润的脸庞,可那双眼睛!
再也不是平静无波的古潭!那里面的温和书卷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冰冷、锐利、毫无感情,如同淬了剧毒的刀锋!那目光锁在我身上,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看透一切的漠然,
还有一种……猎物终于落网的、冰冷的兴味!他抬起沾着血的手指,对着昏黄的灯光,
仿佛在欣赏那抹暗红。薄唇微启,唇角勾起一丝极其浅淡、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清晰地穿透死寂的空气:“沈**,深夜造访,
还带着如此…锋利的‘簪礼’,真是…别开生面。”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握着铜簪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冰冷的金属几乎要脱手而出。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
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它捏爆!他果然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
他是蛰伏在暗处的猛兽!而我,主动送上了门!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铁水,
瞬间灌满四肢百骸,将每一根神经都冻结得僵硬。铜簪在我剧烈颤抖的手中几乎握不住,
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也无法唤回一丝暖意。顾砚舟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
牢牢钉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愤怒,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打量新奇猎物的审视,以及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他指尖那抹刺目的暗红,在昏黄摇曳的灯火下,是无声的死亡宣告。逃!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瞬间占据了所有思维!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秒,
我猛地将手中紧握的铜簪用尽全力朝他面门狠狠掷去!不求伤敌,只求那一瞬间的阻隔!
“嗖!”铜簪带着破风声射向那张清隽却冰冷的脸!同时,我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像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猛然弹开,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客院那扇虚掩着的院门方向,
亡命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后脑尚未痊愈的旧伤,
带来阵阵眩晕和剧痛。身后,预料之中铜簪落地的清脆声并未响起。
只听到一声极轻的、带着冷嗤的哼声,以及衣袖拂过空气的细微声响。完了!
死亡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笼罩全身!我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杀意如影随形,
紧紧贴在后背!就在我即将扑到院门,
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木门闩时——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了我的后衣领!
如同被扼住咽喉的鸟,所有的冲势戛然而止!一股窒息感瞬间袭来!
我整个人被那股力量狠狠向后掼去!天旋地转!“砰!
”后背重重撞在客院冰冷的青砖墙壁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又被我死死咬住牙关咽了回去!
后脑勺狠狠磕在坚硬的墙壁上,那尚未痊愈的伤口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瞬间发黑,
意识几乎要溃散。冰冷的墙壁紧贴着后背,寒意刺骨。
一只骨节分明、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力道之大,瞬间掐断了我的呼吸!肺里的空气被疯狂挤压出去,
喉咙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痛苦嘶鸣。死亡的冰冷触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降临。
我被迫仰着头,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顾砚舟的脸在昏黄的、摇曳不定的油灯光线下,
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勾勒出冰冷的线条。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再无半点温润,
只剩下纯粹的、毫无掩饰的杀机!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倒映着我因窒息而扭曲、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他微微俯身,
那张清俊的脸庞在我因缺氧而模糊的视野里放大,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压迫感。“现在,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我濒临崩溃的耳膜,
“可以好好谈谈了么,沈**?”“或者……”他扼住我喉咙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窒息感瞬间加剧,死亡的阴影浓重得令人绝望,
“我该称你为…那个在侯府柴房‘醒来’的人?”最后几个字,如同九天惊雷,
在我混乱濒死的意识里轰然炸响!他知道!他连这个都知道!
巨大的惊骇瞬间压过了死亡的恐惧!他是谁?!他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柴房醒来?
知道身体易主?!求生的本能和灵魂深处那道魂印的冰冷警告疯狂交织!不能死!
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暴露!一旦暴露,魂飞魄散!“呃…嗬…”喉咙被死死扼住,
我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反而激起了骨子里最后一丝凶性!
被逼到悬崖绝境的野兽,唯一的出路就是反扑!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
我放弃了徒劳的挣扎,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抬起膝盖,
朝着男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撞去!这一击,毫无章法,
纯粹是绝境中同归于尽的狠厉!顾砚舟显然没料到我在这种绝对压制下还敢如此反击,
更没料到目标如此阴狠!扼住我喉咙的手下意识地一松,身体本能地向后微撤!就是现在!
窒息感稍减的刹那,肺部贪婪地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求生的意志压倒一切!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被恐惧和愤怒彻底支配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趁着那微小的松懈,
我猛地低头,张开嘴,朝着那只扼住我喉咙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了下去!
牙齿深深嵌入皮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嘶——!
”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和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在头顶响起!扼住我喉咙的铁钳终于彻底松开!
我像一滩烂泥般顺着冰冷的墙壁滑落在地,剧烈地咳嗽着,
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口腔里满是铁锈般的咸腥,分不清是他的血,
还是我自己喉咙被掐破渗出的血。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几步之外的男人。
顾砚舟站在摇曳的灯火光影交界处,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腕。青色的衣袖被咬破,
一圈深可见齿痕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落在地,
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触目惊心的暗红之花。他缓缓抬起那只流血的手,
用另一只干净的手的指尖,轻轻拂过手腕上那圈狰狞的齿痕。
动作依旧带着那种令人胆寒的优雅。然后,他抬起眼。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杀机。愤怒?
惊异?审视?还有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