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十足,冻得人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椭圆形的长桌旁坐满了人,项目组的骨干们一个个正襟危坐,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主位上坐着的,正是刚才在咖啡厅惊鸿一瞥的“高危目标”——顾屿。
他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挺括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哑光腕表。
此刻他正微微蹙着眉,指尖在面前的触控屏上快速滑动,调阅着一份份复杂的架构图。
屏幕冷白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那专注的侧脸轮廓更加分明,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我缩着脖子,像只警惕的猫,尽量贴着墙根移动,找了个离他最远、靠近门边的位置坐下。
**刚挨着冰冷的椅子面,就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情绪起伏,却像冰珠子一样清晰地滚落在寂静的空气里:
“人到齐了?开始。”
会议直奔主题,全是硬骨头。顾屿主导,思路像手术刀般精准,要求近乎苛刻。
他抛出的每一个技术难点都像一把重锤,砸得人胸口发闷。
会议室里气压低得吓人,负责不同模块的同事轮流上去讲解,在他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注视下,好几个平时口若悬河的技术骨干都紧张得磕巴起来,额角冒汗。
“这个数据流通道的冗余设计太臃肿,效率低下。”
他点开一份架构图,指尖敲了敲屏幕一角,发出轻微的哒哒声,“瓶颈在这里。王工,优化方案下班前放我邮箱。”
被点名的王工后背瞬间绷直,连声应道:“好、好的顾总监!马上改!”
“还有用户行为分析模型,”顾屿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毫无预兆地扫了过来,精准地锁定在我身上,“林工。”
我的心跳猛地一滞。来了!
【警告!检测到高关注度目标锁定!初步判定为任务相关压力!威胁等级:中高!】
系统警报声再次拉响,虽然没刚才尖锐,但依旧像苍蝇一样烦人。
眼前那该死的进度条数字又开始不安分地跳动:
【31%…30.9%…30.8%…】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上来。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用力掐进掌心,用痛感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
那双眼睛离近了看,是极深的墨色,像不见底的寒潭,专注看人时带着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迫感。
“你的模型核心算法很新颖,”顾屿开口,语气听不出褒贬,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耦合度太高,像长在一起的连体婴。我需要你把它从现有框架里完全剥离出来,做成一个独立、可插拔的微服务模块。三天时间,够不够?”
剥离?独立?三天?!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懵。这相当于要把心脏从胸腔里单独掏出来,还得保证它能自己跳!!技术难度和工作量都呈指数级飙升!
“顾总监,”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像台没得感情的无奈汇报机器。
“呃…剥离本身技术上可行,但算法对底层数据的依赖性和实时交互要求很高,独立封装后,性能损耗和延迟可能会……”
“可能,不是结果。”
顾屿平淡地打断我,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我要的是可行性和解决方案。林工,你负责这个模块,最了解它的脾气。克服技术难点,是你的职责。”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光洁的桌面上,十指交叉,目光沉静地看着我。
“告诉我,需要什么资源支持?”
【警告!目标距离过近!压迫感增强!威胁等级提升至:高!】
脑内的警报声调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
他靠过来的动作带来一丝极淡的清冽雪松气息,混合着顶级咖啡豆的微苦醇香,瞬间侵占了我周围的空气。
那专注的眼神带着审视和不容退缩。
进度条的数字像失控的电梯,疯狂下跌:
【30.5%…30%…29.8%…29.5%…】!
指尖掐进掌心的软肉,尖锐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行!不能崩!再掉下去,我过去一周跟楼下二哈培养的“革命友谊”就全白费了!那蠢狗流着哈喇子追尾巴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明白了,顾总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但还算清晰,“我需要数据库组的全力配合,开放底层日志的实时流接口权限,读写都要最高级别。另外,测试环境的资源配额需要临时上调百分之五十,至少维持到压力测试结束。”
顾屿盯着我看了两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强装的镇定,看到我脑子里正在哀嚎的进度条。
然后,他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下颌线绷紧:“可以。权限和配额,会后直接找李经理协调。三天,”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要在测试环境看到独立的、可运行的版本。”
“好。”我硬着头皮应下,感觉喉咙发干。
会议还在继续,讨论其他议题。
但我感觉自己的CPU已经过载冒烟了。
一半在处理顾屿扔过来的技术炸弹,另一半在疯狂安抚脑子里那个随时准备倒扣我“工分”的警报系统。
进度条的数字在【29.5%】附近艰难地徘徊,每一次顾屿清冷的声音响起,它都会应激性地往下跳一跳。
好不容易熬到老张宣布散会,我几乎是第一个弹起来的,抱着笔记本就想夺门而出,逃离这个让我“脑力”和“心力”双重失血的修罗场。
“林工。”
顾屿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高,却像带着冰碴的钩子,精准地钩住了我的脚踝。
我身体一僵,像被点了穴。
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职业假笑:“顾总监,还有事?”
他已经站起身,正慢条斯理地扣着西装外套的扣子,动作优雅从容,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松弛感。
“关于剥离后微服务的异常熔断策略,”他朝我这边走过来,步履沉稳,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你刚才的方案里提到动态阈值调整,思路不错,但触发条件需要更精细的设计,避免误熔断。我这边有些之前项目的资料,晚点发你邮箱参考。”
“好的,谢谢顾总监。”
我赶紧点头如捣蒜,只想快点结束这场煎熬。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那股清冽的雪松混合着咖啡的气息再次袭来。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拍拍我的肩膀以示鼓励。
【警告!警告!目标接触风险!威胁等级:最高!红色警报!】
脑子里瞬间拉响了警报。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动作幅度大得夸张,后背“咚”地一声撞在冰凉的门框上,震得我生疼。
顾屿伸出的手,就这么突兀地、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深邃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像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若有所思的探究所取代。
那目光落在我脸上,透露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会议室里还没走完的几个同事也诧异地看了过来,眼神各异。
空气仿佛凝固了,冷气吹得我后颈发凉。
【检测到剧烈应激反应!行为模式符合卸载核心准则!判定为成功规避高风险接触!能量回收中……】
系统的警报声还在响,但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欣慰”?
【卸载进度回升中……】
我眼角余光瞥向意识深处——刚才还在【29.5%】挣扎的进度条,此刻像打了鸡血一样,数字疯狂飙升!
【30%…35%…40%…45%…50%!】
最终,那荧光绿的、令人心安的【50%】稳稳地停在了那里!
代价是,我成功地在顶头上司和空降总监面前,表演了一个“职场社恐患者面对领导关怀时过度应激”的社死现场。
顾屿缓缓收回了停在半空的手,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插回熨帖的西裤口袋。
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那探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
“林工,”
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像冰凉的羽毛扫过心尖,“看来你对工作压力的反应,很特别。”
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很淡,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脑子里搅起一片混乱的涟漪。
【警告!检测到目标特殊表情!初步解析:兴趣度提升!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中!】系统的警报声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迟疑。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原地消失。
“顾总监说笑了,我、我只是……有点低血糖!对!低血糖!”
我胡乱找了个自己都不信的借口,抱着笔记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转身拉开沉重的会议室门就冲了出去,把身后那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顾屿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彻底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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