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陆景深三个月,我活成了他婚前协议里最标准的“工具人”。他胃病,
我熬的粥被评价为“无意义的自我感动”。晚宴我低血糖发作,他替客户关上车门,
转头对我说:“你自己打车回去。”那一刻,我醒了。第二天,我盛装打扮,
将离婚协议拍在他面前。“戏演完了,陆先生。
”他第一次失态:“就因为昨晚我让你打车回家?”我笑了:“不,是因为你让我觉得,
恶心。”1他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失态。“就因为昨晚我让你打车回家?”他试图解释,
甚至是合理化,“那个客户很重要,
而且协议里没写‘需要迁就乙方情绪’……”我没再说话。
我的健康安危是一种需要照顾的情绪?他试图来拉我的手腕:“晚晚,
你不要闹了……”我后退一步,精准地避开了他的触碰。这个动作,
让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我拉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轮杆,“陆总,三个月的合作愉快。
现在,我们结束了。”我转身走向大门,脊背挺得笔直。在我握住门把手的瞬间,
他在我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意识到的慌乱:“林晚,
你要想清楚,走出这个门……”我回过头,对他露出了这三个月来,
最真心实意也最疏离的一个笑容。“陆景深,谢谢你仅用三个月让我看清,
和你在一起生活是怎样的噩梦,我不会再浪费生命陪你玩这种无聊的角色扮演游戏了。
”“——我不要你了。”说完,我毫不留恋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走了出去。
将他和他那句未能说完的、带着威胁也带着一丝恳求的话,
一起关在了那个满是冰冷的笼子里。2我拉着行李箱,站在初秋的街头,
风裹着凉意钻进衣领。手机在包里持续震动,“陆景深”的名字固执地闪烁。我直接关机,
世界瞬间死寂。爽。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茫然。娘家是不能回的,那等于自投罗网,
父母只会劝我“忍一忍”。酒店?似乎是我此刻唯一的选择。就在我伸手拦车时,
一辆深灰色SUV无声滑到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顾言温润的眉眼,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喜。
“晚晚?”我怔住。那个曾说过要做我灯塔的邻家哥哥,此刻像是从回忆里走出来。
他快速下车,目光扫过我和行李箱,没有多余的疑问,极其自然地接过行李,为我拉开车门。
“上车,”他的声音清润,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这里不能停久。”动作行云流水,
没有半分试探。直到车内淡淡的木质香氛包裹住我,我才从刚才的兵荒马乱中抽离,
缓缓回神。“顾言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刚回国半个月,来见个客户。”他专注路况,
侧脸线条温和,语气恰到好处,“倒是你,这个样子……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体贴地避开了所有关键词,给我留足了体面。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在陆景深那里,
我必须扮演完美的“陆太太”。而在顾言面前,我仿佛还是那个可以随时哭鼻子的小女孩。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泪意:“没什么,就是……曾以为是相互的好感,
其实不过是共同生活下注意力聚焦所产生的错觉。”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需要律师,
还是个安静的地方休息?”“找个酒店就……”“不行,”他温和却坚定地打断,
“一个人不安全。我在城西有套空公寓,很安静。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个临时的避风港。
”避风港。这个词精准地击中了我。“会不会太麻烦你?”他笑了,等红灯的间隙转头看我,
眼神里有种让人心安的东西:“跟我不用客气。还记得小时候你那个秘密基地吗?
”记忆的暖流轰然涌上,冲垮了心防。我最终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车子平稳行驶,车载音响里流淌着德彪西的《月光》。在这片安全的沉默里,
我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望着窗外,我从那份可笑的婚前协议,
说到那场让我心力交瘁的婚姻。我说得很乱,情绪在愤怒与悲哀间切换。
顾言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在红灯时,默默递来一包纸巾。等我全部说完,
胸口的恶气似乎宣泄了大半。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而有力:“晚晚,你做得对。
一段需要你耗尽心神去琢磨的关系,一定是错的。”“真正在乎你的人,舍不得让你猜,
更舍不得把你当成一个装点门面、无需维护的合法资产。”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剖开了我与陆景深关系的本质。车停在公寓楼下,他帮我拿出行李,
递来钥匙和一张新的手机卡。“这里很安全,你先安心住下。这个号码只有我知道。
”他顿了顿,眼神温暖而鼓励,“林晚,你从来都不是攀附谁的菟丝花。你是槐序,
是那个能创造世界的插画师。别忘了你自己是谁。”我的心猛地一震——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就在我接过钥匙,心中被暖意填满的这一刻——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带着刺耳的刹车声,
猛地停在旁边。车门被猛地推开,陆景深从车上下来。他头发微乱,眼神猩红,
身上还穿着家居服,显然是匆忙追来。他死死地盯着我,然后,目光像淬了毒的冰棱,
猛地射向我身旁的顾言。“林晚,”他的声音因压抑而沙哑不堪,
“他就是你迫不及待要离开我的原因?”3空气凝固。陆景深的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头,
只在我心里激起最后一点可悲。他竟还以为我的离开是为了另一个男人。顾言上前半步,
不着痕迹地护在我身前,脸上温和尽褪,只剩肃然。“陆先生,”他声音沉稳有力,
“请尊重林晚的选择。她的去留,与任何人无关。”这话激怒了陆景深,或者说,
是顾言保护我的姿态刺痛了他。他嗤笑一声,冰冷而扭曲。“轮不到外人插嘴。
”他目光越过顾言,钉死在我脸上,“林晚,过来!”语气是惯常的命令。
我轻轻吸了口气,从顾言身侧走出,与他并肩。“看,这就是问题所在,陆景深。
”我迎上他猩红的双眼,平静的声音像把小锤,敲碎他的自以为是,“在你眼里,
我是你的所有物。所以我的一切行为,都必须有个符合你逻辑的外部原因——比如,
出现了另一个男人。”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我离开,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你的傲慢,
你的掌控,让我恶心。”“恶心”二字如子弹,击中了他。他身躯微晃,脸色瞬间惨白,
死死盯着我,像第一次认识我。“陆先生,”顾言再次开口,礼貌却逐客,“她需要休息。
你若还有一丝绅士风度,就不该在此纠缠,让她难堪。”“晚晚?”陆景深捕捉到这个称呼,
矛头转向顾言,语气刻薄,“顾家的家教,就是教你插手别人婚姻,趁虚而入?
”顾言眼神更冷,并未动怒:“我是在保护我的朋友。至于家教,
比起身穿睡衣在公共场合对妻子嘶吼、让她尊严扫地的行为,我的家教至少教我尊重女性。
”一击毙命。陆景深攥紧拳头,青筋暴起,所有体面被剥除,只剩暴怒与无力。
他最终将所有情绪,化作一句带着威胁与心虚的话砸向我:“林晚,踏出这一步,就别后悔!
陆家的大门,不是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我觉得很累,也很可笑。拉起行李箱,
不再看他,对顾言轻声道:“我们上楼。”转身走向玻璃门,
顾言用身体隔开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林晚——!”他咆哮着,带着绝望。
我的脚步未有半分停顿。门开了又合,将那个失控的世界与他,彻底隔绝。
电梯门关闭的前一秒,透过玻璃,我看到那个曾掌控一切的男人,僵立原地,
像一尊被遗弃在秋风里的雕塑。4电梯上行,一片寂静。顾言站在我身边,
像一座沉默可靠的山。“滴”的一声,顶层到了。顾言用指纹解锁入户门,侧身让我先进。
“密码是你生日,0909。”他语气平常,“可以随时改。”我脚步一顿,
心像被轻轻撞了一下。密码是我的生日。踏入公寓,瞬间恍惚。
这里与陆景深那冰冷如样品间的别墅截然不同。简洁,温暖,像他本人。最让我怔住的,
是窗前立着的崭新画架,颜料齐全。“这里怎么会有画架?”他放好行李,抬头笑了笑,
眼神清澈:“我记得你的梦想。这里光线最好,刚添置的,不合用可以随便改。
”他不是给了我一个房间,而是为我筑起了一个重拾梦想的堡垒。我慌忙低头,
怕他看见我涌上的泪意。在陆景深那里,我的画具只配待在储物间。在这里,
我的梦想被珍重地安置在阳光最好的地方。他引我看客房,交代洗漱用品和空衣柜,
语气温和。“顾言哥,谢谢你……”“不用谢。”他郑重道,“把这里当自己家,
你拥有绝对自由。”他指了指厨房,说准备了食材,又留下私人号码。“研究所有事,
晚点再来看你。有任何事,随时打给我。”他没有多余的窥探,交代完毕,便转身离去。
公寓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阳光在画架上缓缓移动。那声门锁的轻响,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这里完全属于我,可以安心地崩溃,也可以安静地愈合。5公寓阳光暖融,
我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这里没有需要揣测的丈夫,没有谎言与协议。
只有阳光、书香和静待我的画架。我走到台前,抚过素描本,拿起铅笔。笔尖落下,
凭本能移动。一个轮廓渐渐显现——不是陆景深,也不是顾言。是我自己。
一个迷茫却试图挣脱束缚的侧影。画完最后一笔,我长舒一口气。
胸口的巨石似被撬开一道缝。走到窗前俯瞰,那个男人或许仍在暴怒。但此刻,
我安全而自由。原来离开华丽的牢笼,迎面是旷野。我点开了那个沉寂许久的,
属于“槐序”的社交平台,上传了刚才那幅即兴的自画像素描,没有配任何文字。
属于林晚的故事,由此真正开始。那幅画于我,是告别过去的仪式。随后我关掉手机,
切断所有纷扰,在顾言这方天地里沉睡、放空,让神经慢慢复原。直到第二天下午,
我才开机点开“槐序”账号,随即愣住——私信通知变成了“99+”。
那幅素描被一位知名艺术评论人转发,盛赞其“无声之语”中蕴含的破碎感与坚韧,
称其“在静默中爆发的情绪张力,非常高级”。这条微博下面,已经有了上千条评论。
“**,这眼神,迷茫中带着狠劲,是我本人了!”“博主在哪挖到的宝藏画手?关注了!
”“不懂艺术,但看得我心头一颤,好像能感受到作者的心情。”“这种风格好独特,
有种‘温柔的破碎感’,求大大多更!”我一条条翻看,心跳微微加速。
这是一种久违的、纯粹的被认可。不是作为“陆太太”,而是作为“槐序”。就在这时,
一条新私信弹出,来自官方认证的“瑾年艺术空间-苏瑾”。我心一跳,
瑾年空间的主理人苏瑾是业内传奇。我点开信息:她表达了对我作品的喜爱,
并邀请我参与其下季度的主题联展——“她境”。我强迫自己冷静,没有立刻回复。
关掉界面,我走到画架前,重新铺开一张纸。这一次,落笔不再迷茫。线条坚定,构图清晰。
阳光将我的影子拉长,与画架融为一体。门外风雨或许欲来。但门内,我的世界,
正借由这一笔一划,被我亲手重建。而我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
陆景深助理的平板电脑上,正显示着那条艺术博主的转发微博,以及下面热火朝天的评论。
助理小心翼翼地汇报:“陆总,太太……林**她,好像用‘槐序’这个名字,
在网络上引起了一些关注。”陆景深盯着屏幕上那幅让他感到陌生又悸动的素描,
眸色深沉如夜,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6我站在“瑾年艺术空间”纯白门口,深吸一口气。
指尖抚过手拿包,里面是我的作品与构思。一袭黑色连衣裙,利落如“槐序”,
不再是为陆景深准备的柔美装扮。这不是求助,是正名。门内,松节油与香氛的气味清凉。
苏瑾转过身,眼神锐利,穿透表象。“林晚?比想象中年轻。”她毫无寒暄,直接引我入座。
“喝什么?”“水就好。”她挑眉,亲自倒了水,随即拿起我的iPad快速翻阅作品集。
空间静得只剩滑屏声。我强迫自己平静,目光落向窗外竹影。十分钟后,她放下iPad。
“线条灵气,情绪准确。”她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无声之语’很贴切。
但我感兴趣的并非单幅画的出圈。”她话锋一转,眼神极具压迫感,“‘她境’你如何理解?
你,林晚,准备用什么作品诠释?”核心问题来了。我迎上她的目光,
声音清晰:“‘她境’不是被定义的‘女性气质’,是挣脱定义的过程本身。
”我调出U盘里的《蜕变五重奏》构思。“《茧》,被华丽冰冷的金属丝束缚;《裂》,
内在挣扎透出裂痕;《翼》,挣脱出脆弱真实的翼膜,不是完美的重生,
是血淋淋的力量;《风》,于气流中学习掌控;《宙》,羽化光点,融入宇宙。
她不再需要符号,她已成自由本身。”我一口气说完,心跳如鼓。苏瑾沉默地看着草图,
时间仿佛被拉长。终于,她抬头,眼中首次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很好。”她重逾千斤,
“有血肉,有过程。这种不完美的真实,最有力量。”她起身伸手,
“‘她境’C区展厅给你。欢迎加入。”“谢谢您。”“机会是你自己挣的。”她恢复干练,
“抓紧完成作品。另外,”她状似无意,“业内不止我在打听‘槐序’。”我心一紧,
面上不动声色:“明白,我会专注创作。”离开时,阳光正好。
顾言的信息跳出:“谈得怎么样?无论结果,晚上带你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我嘴角上扬,
点开助理发来的合同。这一刻,我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属。我是槐序,
凭自己拿到了新世界的门票。我回复顾言:“合同已收到。庆祝可以,但今晚,我请客。
”7合同签完,真正的战争才开始。我将所有精力投入《蜕变五重奏》。白天的家,
入夜即成战场。《茧》顺利完成后,《裂》却卡住了。问题不在技巧,在于情绪。
我调不出那种混杂着愤怒、失望与一丝可悲留恋的挣扎感。深夜,
画布上只剩令我厌恶的混乱色块。我扔下画笔,
被巨大的挫败感攫住——离开“陆太太”光环,我是否一无是处?门轻响,
顾言拎着保温袋进来。“看你灯还亮着。”他声音放得很轻,将一碗椰汁西米露放在一旁。
温热的甜香让我的神经松弛了一丝。“我画不出来了,”我颓然坐地,
“那种感觉……我弄丢了。”“哪种感觉?”“就是……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自己像个傻子……”“世界崩塌后,站在废墟上,不知第一块砖该放哪的茫然和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