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矜站在二楼弧形楼梯的转折处,指尖冰凉,贴在光滑的胡桃木扶手上。楼下客厅灯火通明,
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也落在簇拥在门口的那群人身上。
她的养父母,叶氏集团的董事长夫妇,此刻正满面红光,
小心翼翼地围着一个刚被领进门的女孩。那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普通连帽衫,
背着一个旧帆布包,与这栋宅邸的奢华格格不入。但她的脸——叶矜远远看着,
心一点点沉下去——那张脸,与养母年轻时的照片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沉静的眼睛。
真千金回来了。她,这个鸠占鹊巢二十一年的假货,该让位了。
她能感觉到四周若有似无的视线,来自佣人,也来自几位特意留下“观礼”的近亲,
那些目光里掺杂着怜悯、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养母的哭泣,
养父故作沉稳却难掩激动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叶矜挺直背脊,
脸上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属于叶家千金的得体微笑,指甲却几乎要掐进木头里。她在等,
等那最终的宣判,等被客气地请离这个她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地方。就在这时,
那个一直沉默地接受众人眼泪和拥抱的女孩,忽然动了。
她有些不耐烦地拨开养母试图抚摸她头发的手,动作算不上粗暴,但绝对谈不上驯顺。然后,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目标明确地,径直穿过宽敞的客厅,朝着楼梯方向走来。
叶矜呼吸一滞。女孩在她面前两级台阶下停住,抬头看她。离得近了,
叶矜能看清她眼底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或委屈,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真千金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嘴角极轻微地扯了一下,
像是嘲讽,又像是确认了什么。下一秒,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真千金——白蘅,
这是他们刚得知的名字——利落地抬起手,一把将自己左臂的衣袖捋到肩头。麦色的小臂上,
一个青黑色的刺青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图案狰狞扭曲,非佛非道,
像某种抽象化的恶鬼面孔,线条深处隐隐透着不祥的暗红。叶矜的瞳孔骤然收缩。
白蘅压低了声音,只有她们两人能听清,那嗓音带着点砂砾质感,
与这环境极度违和:“叶矜?装什么上流社会乖乖女?”她指尖点了点自己手臂上的刺青,
又意有所指地扫过叶矜被精致长袖遮盖的手臂:“你投到‘夜行’论坛的简历我看过了。
上面写的‘精通驭鬼术,擅长超度净化’——”她顿了一下,扯出个毫无温度的笑,
“指的是用你家那台镶金边的微波炉,高温加热怨灵,直到它们‘自愿’消散吧?
”叶矜脑子嗡的一声。夜行论坛,一个隐匿在深层网络,
专门处理“非正常事件”的灰色地带。她为了赚外快,
也为了验证一些从生母留下的破旧笔记里学来的危险知识,才偷偷注册了账号。
那份简历她自认为加密做得天衣无缝。这个刚被找回来的、看起来土里土气的真千金,
是论坛的人?级别似乎还不低。没等叶矜从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揭穿的惊骇中回神,
白蘅已经放下了袖子,恢复成那副冷淡模样,转身对着楼下目瞪口呆的养父母和众人,
用一种平板无波的语调说:“我累了,房间在哪?要挨着她的。”她食指往后一指,
正对着叶矜。客厅里一片死寂。养母的眼泪挂在脸上,养父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预想中的真假千金对峙、假千金黯然离场的戏码完全没有上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脱离掌控的诡异发展。最终,管家在养父僵硬的示意下,
将白蘅领到了叶矜卧室隔壁的客房。深夜,整栋宅邸沉入压抑的寂静。叶矜靠在床头,
毫无睡意。手臂上的刺青隐隐发烫,
与白蘅手臂上的那个遥相呼应——这是“夜行者”签订高危同盟契约的标记,
她当年无知时被一个老油条坑着印下的,据说有麻烦时能互相感应,但她从未当真。
轻微的叩击声从相连的阳台传来。叶矜赤脚走过去,拉开玻璃门。白蘅已经等在那里,
依旧穿着那身连帽衫,帆布包挎在肩上,鼓鼓囊囊。“换衣服,动作快。”白蘅言简意赅,
目光扫过叶矜身上的真丝睡裙,“穿利落点。西郊,白柳胡同44号,凶宅直播,
时限三点之前,超时封印失效,里面的东西跑出来,这片区至少三个月不得安宁。
雇主催得急,奖金这个数。”她比划了一个手势,足够普通白领干两年。
叶矜所有到了嘴边的疑问都被那金额和“封印失效”堵了回去。她深深地看了白蘅一眼,
转身回房,两分钟内换上一套黑色贴身运动装,
从衣柜暗格里拖出自己那个从不离身的旧双肩包。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们从二楼露台顺着水管利落滑下,融入浓稠的夜色。白蘅不知从哪弄来一辆半旧的摩托,
引擎声在寂静的郊区公路上咆哮。西郊白柳胡同,荒废已久。
44号是一栋民国时期的老洋房,在惨淡月光下像一头匍匐的巨兽,墙体爬满枯藤,
黑洞洞的窗口仿佛噬人的眼睛。阴气浓重得几乎化为实质,粘稠地缠绕在皮肤上。
白蘅在生锈的铁门前停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一点四十。
直播设备雇主已经安排在里面了,隐形摄像头,我们只管干活。”她伸手,
握住那把老式铜锁,五指收拢,只听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喀嚓”,
锁芯内部结构竟被无形的力量生生碾碎。铁门吱呀一声,自行向内滑开,
露出更深的黑暗和一股扑面而来的、混合着尘土与腐朽的阴冷气息。叶矜眯起眼,
指尖悄然夹出一张符纸,淡淡的金光在符纸边缘流转。洋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
满地杂物,墙壁斑驳。但诡异的是,客厅中央却被清空了一块,
一套专业的直播设备架在那里,指示灯幽幽闪烁。空气里弥漫着低低的絮语,
像是很多人凑在耳边呢喃,又像是风声穿过空洞。“分头查看,效率高。
”白蘅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岁的青铜短尺,尺身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
“东西应该被之前的半吊子惊动了,现在处于活跃期,小心幻象。”叶矜点头,
朝左侧走廊摸去。她的“驭鬼术”更偏向感知与沟通,有时也负责“净化”。
刚走过两个房间,周遭温度骤降。前方黑暗中,一个穿着破旧嫁衣的身影缓缓浮现,
背对着她,长发垂地,脖颈处有一圈明显的淤黑勒痕。强烈的怨念如同冰针,
刺向叶矜的识海。是吊死鬼,而且怨气极深。女鬼的肩膀开始耸动,发出呜咽般的哭声,
身体未动,头颅却呈一百八十度旋转过来,一张青白浮肿的脸正对上叶矜,
嘴角咧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又一个……来陪我的……?”声音嘶哑断续。
叶矜叹口气,从包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看起来像是老旧收音机改造的玩意儿,
上面插着几张特制符卡。她快速拨动开关,调整频率,
一阵经过处理的、低沉肃穆的《往生咒》旋律流淌出来,其中混杂着特定频率的灵力波动。
“抱歉,赶时间,没空陪你谈心。”叶矜将“净化器”对准女鬼,灵力输出加大,“尘归尘,
土归土,执着无益,送你一程。”女鬼发出尖锐的嘶鸣,嫁衣鼓荡,
黑发如同有生命般朝叶矜卷来。叶矜脚步轻挪,避开攻击,手中又弹出两张定身符,
精准贴在袭来的发梢上。金光一闪,黑发僵住。《往生咒》的旋律持续冲刷,
女鬼的身影开始剧烈波动、变淡。就在它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
叶矜似乎听到它怨恨的低语:“……红……嫁衣……盒子……”与此同时,
房子另一头传来剧烈的打斗声和器物碎裂的响动,以及白蘅短促的厉喝:“敕!
”叶矜解决完这边的麻烦,立刻赶去支援。只见白蘅所在的房间宛如台风过境,
一个身形膨胀、面目模糊的男性厉鬼被数道泛着青光的符文锁链暂时捆住,正疯狂挣扎。
白蘅嘴角挂着一丝血痕,手中的青铜尺光芒明灭不定。她面前的地上,
用朱砂混合着她自己的血画了一个简易的镇压法阵,但显然快撑不住了。
“这玩意是地缚灵核心,怨气源头之一!”白蘅吼道,“超度不了,只能硬打散!
帮我争取十秒!”叶矜毫不犹豫,将自己包里所有攻击性符箓一股脑砸向厉鬼,
同时将“净化器”功率开到最大,干扰厉鬼的怨气凝聚。厉鬼怒吼,
分出一部分黑气袭向叶矜。叶矜躲闪不及,左臂衣袖被撕开一道口子,里面白皙的皮肤上,
青黑色的恶鬼刺青狰狞暴露。就是这短暂的干扰,给了白蘅机会。她咬破舌尖,
一口精血喷在青铜尺上,尺身青光大盛,她双手握尺,如同握着一柄无形重剑,
对着被符链束缚的厉鬼核心,狠狠劈下!“破!”刺目的青光炸开,
伴随着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男性厉鬼的身影轰然爆散,化为漫天黑气,
又被法阵残留的力量和“净化器”的声波迅速消弭。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尘埃在月光中浮动。两人背靠背站着,喘着粗气。叶矜看了一眼时间:两点五十八分。
直播设备的指示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她们不知道的是,这场深夜凶宅探险,
因为某个技术故障,信号并未完全掐断。
有几段模糊晃动的画面、女人念咒的低语、凄厉的鬼啸、最后那一下剧烈的青光爆炸,
被实时传输了出去。虽然很快断线,但足以在深夜的网络世界掀起轩然**。
#白柳胡同44号灵异直播##深夜女子凶宅遇鬼#的话题迅速爬上热搜,然后,
有“技术大佬”放出了经过锐化处理的截图,虽然模糊,
但仍能辨认出两个年轻女子的身形轮廓,以及其中一人手臂上那奇特的青黑色纹身。
更劲爆的是,有人扒出了叶矜——叶氏集团那位以优雅美丽著称的千金**,
不久前在一次慈善晚宴上被拍到过类似纹身的一角。而另一位,
身形与刚刚认祖归宗的白蘅高度吻合。话题炸了,风向从灵异猎奇迅速转向豪门秘辛。
#真假千金深夜携手暴打百年老鬼#的词条,空降热搜第一,
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配图是叶矜手臂刺青的对比图,
以及一张模糊的、两个身影站在破败老宅前的截图。舆论彻底狂欢。
当叶矜和白蘅拖着疲惫又狼狈的身体,悄悄回到叶家宅邸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她们本以为能像离开时一样悄无声息,却在客厅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养父母截住。
养父脸色铁青,养母眼圈通红,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还亮着,正是那条热搜界面。
昂贵的波斯地毯上,似乎还残留着昨夜迎接白蘅时的香水与眼泪混合的气味,
此刻却被一股更加窒息的怒火与恐慌取代。“你们……你们两个!昨晚到底去了哪里?
干了什么?!”养父的声音因极力压抑愤怒而颤抖,指着白蘅,又指向叶矜,
“看看网上都在说什么!叶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还有你,白蘅,
我们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就是这么……这么……”他气得说不出完整句子。
白蘅撩了撩额前被汗水和灰尘粘住的碎发,脸上还有细微的擦伤。她没看养父,
而是径直走到叶矜身边。叶矜那条昂贵的高定运动裤,
在超度嫁衣鬼时被阴气腐蚀出几个破洞,手臂的伤口也需要处理。
白蘅从自己那个看起来破旧却内有乾坤的帆布包里,摸出一卷泛黄的干净纱布,
一瓶自制的、散发着药草和淡淡香灰气息的伤药,又抽出一张边缘有些焦痕的明黄色符纸,
用牙齿叼住符纸一端,双手利落地帮叶矜清理手臂上被厉鬼黑气擦伤的地方,然后敷药,
包扎。她的动作熟练又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养母的啜泣和养父的责骂还在继续,
词汇越来越严厉,从“不知所谓”上升到“家族耻辱”。白蘅终于包扎好,
把剩下的符纸随手塞回包里,这才掀起眼皮,看向对面那对气得浑身发抖的豪门夫妇。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闭嘴。”声音不高,
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客厅里所有的嘈杂。她抬手,
指了指叶矜手臂上刚刚包扎好的纱布,又指了指叶矜运动裤上的破洞,
最后目光落回养父母脸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没看见吗?”“我们在搞事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