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决定——给家里的金毛做绝育,会成为我人生崩塌的序幕。我以为我做了一个对它、对我们都负责的选择,却没想到,这个决定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女友林瑶内心深处一个我从未窥见过、也无法理解的潘多拉魔盒。当她抱着刚做完手术、戴着伊丽莎白圈的“土豆”,用一种看杀父仇人般的眼神盯着我时,我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了。我们的爱情,我们的生活,从土豆失去它那两颗无足轻重的“蛋蛋”开始,走向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土豆,别怕,就是睡一觉,醒来你就是公公界的纯爷们了。”
我半蹲在车后座,一边安抚着土豆那颗硕大的、毛茸茸的脑袋,一边用轻松的语气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些许不安。土豆,我们养了三年的金毛,此刻正用它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它的尾巴不再像往常那样兴奋地摇摆,而是有些不安地垂着。
开车的林瑶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陈阳,你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医生说了,常规手术,风险很小。再说,这也是为了土豆好,免得它以后得生殖系统疾病,也省得它总想着离家出走去找小母狗。”
我点点头,伸手挠了挠土豆的下巴:“听见没,你妈都是为了你好。”
林瑶的话,也是我们俩商量了近两个月得出的结论。土豆一岁半开始,**期的表现就越来越让我们头疼。在家坐立不安,食欲下降,出门遛弯时更是化身“痴汉”,追着小区里的每一只小母狗,拉都拉不回来,好几次都差点跟别的公狗打起来。我们查了很多资料,咨询了宠物医生,最终一致认为,绝育是利大于弊的选择。
这个决定,自始至终,林瑶都是最坚定的支持者。甚至可以说,是她最终说服了还有些于心不忍的我。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上个星期,她一边给我看科普文章,一边掰着指头数落土豆的“罪状”:“你看,绝育能降低攻击性,还能预防睾丸癌。最重要的是,咱俩现在也没打算让土豆当爹,与其让它天天受荷尔蒙折磨,不如早点解脱。你别总用人类那点可笑的自尊心去揣摩狗的世界。”
当时我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甚至为她的理智和对土豆长远的爱而感动。
所以,今天的一切本该是顺理成章、充满积极意义的。
宠物医院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动物体味混合的奇特气味。我们办好手续,医生把土豆带走去做术前检查。隔着玻璃门,我看到土豆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困惑。林瑶还笑着冲它挥了挥手,对我说:“去旁边咖啡馆等吧,大概一个多小时。”
等待的时间里,我们聊得也很愉快。我们规划着下个月的短途旅行,讨论着公司里的八卦,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为土豆设计了好几款“太监公公”的搞笑造型,准备等它康复后拍照发朋友圈。那时的林瑶,眼神明亮,语气轻快,是我熟悉的那个爱笑、爱闹、理性又感性的女孩。
一个半小时后,护士通知我们可以去接土豆了。
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土豆被护士抱着送了出来,脖子上戴着一个滑稽的透明“大喇叭”——伊丽莎白圈。它软绵绵的,眼神涣散,看到我们时,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尾巴尖。
我心里一阵抽痛,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护士手里接过它七十多斤的沉重身体。
然而,就在我抱住土豆的那一刻,我感觉身边的气场瞬间变了。
林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上前来安抚土豆,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土豆的后腿之间,那个被剃了毛、贴着一小块纱布的伤口上。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那双刚才还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像是凝结了一层寒霜。她嘴唇微微颤抖,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瑶瑶,怎么了?”我抱着土豆,有些困惑地问她。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她的脚步很轻,却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她走到我面前,没有看我,而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近乎虔诚地抚摸着土豆的头。
“土豆,”她的声音很轻,很飘,像是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对不起……对不起……”
我以为她是心疼土豆受罪,便安慰道:“没事,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过几天就好了。小家伙生命力旺盛着呢。”
我的话音刚落,林瑶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双我从未见过的眼睛。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种……我无法形容的、深刻入骨的怨毒。
她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问道:“陈阳,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愣住了,抱着土豆的手臂都僵硬了。“我……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带它来做绝育啊。”
“绝育?”她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管这个叫‘绝育’?”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引得候诊区的其他人都朝我们看来。
“你阉了他!你这个刽子手!你把他变成了一个不完整的废物!”
我彻底懵了。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瑶瑶,你冷静点,我们不是在家里都商量好的吗?是你……”
“我没有!”她歇斯底里地打断我,“我从来没有同意过!是你,是你一手策划的!是你嫉妒他,是你见不得他好!”
这番指控简直是天方夜谭,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措手不及,只能抱着昏昏沉沉的土豆,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嫉妒一只狗?林瑶,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别碰他!”她突然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伸手想从我怀里抢过土豆。她的指甲划过我的手臂,留下了几道**辣的血痕。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土豆,怕它被摔到。土豆被我们的争吵惊醒,不安地哼唧起来。
“林瑶!你疯了吗?!”我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我的怒吼似乎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但那只是表象。她不再试图抢夺,而是后退一步,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凌迟了一遍。那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憎恶,仿佛我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一个肮脏的、不可饶恕的罪人。
她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就走。
我抱着土豆,愣在原地,手臂上的刺痛和心里的慌**织在一起。我完全不明白,短短一个多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理智、温柔的林瑶去了哪里?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又是谁?
回家的路,是我开车。林瑶坐在后座,全程抱着土豆,用自己的风衣将它裹得严严实实,嘴里不停地用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到发腻的语调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像是在哄一个受了重伤的婴儿。她没有再看我一眼,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车里的空气压抑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试图打破沉默:“瑶瑶,你是不是……太心疼土豆了?医生说了,这都是正常的……”
她像是没听见,继续低头哄着土豆。
我叹了口气,把车开进地库。
回到家,一进门,林瑶就抱着土豆径直走进了我们的主卧,“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并且反锁了。
我站在客厅,听着门内传来的落锁声,心中一片冰凉。我们同居两年,主卧的门从未反锁过。
我试着去敲门:“瑶瑶,你开门,我们谈谈。你到底怎么了?”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我又敲了几下,声音大了一些:“林瑶!你别这样行不行?有什么事我们说清楚!”
等了大概半分钟,门里终于传来了她的声音,冰冷而清晰,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你别碰这扇门。从今天起,土豆跟我睡。”
“那我呢?”我下意识地问。
“你去客房。”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因为给狗做了个绝育手术,我就被从自己的卧室里赶了出来?这太荒谬了!
“林瑶,你别无理取闹了!快开门!”我有些生气了,开始用力拍门。
门内沉默了片刻,然后,我听到了她幽幽的声音,那声音穿透门板,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进我的耳朵里。
“陈阳,你信不信,你再拍一下,我就抱着土豆从这里跳下去?”
我们家在十七楼。
我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了。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席卷了全身。
我不知道她在里面是怎样一种状态,但我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那个我爱了三年的林瑶,那个和我一起把土豆从小奶狗养大的林瑶,那个前一秒还和我规划着未来的林瑶,疯了。
而我,却连她发疯的理由都不知道。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脑一片空白。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不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是林瑶发来的。
我颤抖着手点开,上面只有一张图片,和一句话。
图片是她刚拍的,土豆躺在我们的双人床上,盖着我的被子,枕着我的枕头,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显得格外刺眼。
而那句话是:
“这个家里,从今往后,有它没你,有你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