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分,电脑中毒了?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控制不住地颤抖。该死的准考证号,
平时倒背如流,此刻却像泥鳅一样滑走。第三次输错,刺眼的红色错误提示弹出,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只有心脏在肋骨后疯狂擂鼓。“远子,咋样了?
”母亲王桂芬的声音伴着炒糊咸菜的焦糊味传来。她搓着围裙边蹭掉油灰凑过来。
父亲林建国蹲在门槛上,捻着半截劣质烟卷,烟丝撒了一地,佝偻的后背绷紧。
我深吸一口混杂烟火气和劣质烟草味的空气,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自己集中。一个键,
一个键,按下回车。死寂。只有灶膛柴火的噼啪和窗外鸭子的聒噪。“远…远子?
”母亲声音变了调,“电…电脑坏了?”我猛地睁眼。屏幕一片刺目的白!
三个血红的数字烙进视网膜——747!我张着嘴,喉咙像被滚烫棉花堵住,
发不出任何声音。747?做梦?系统被黑?“建国!建国你快看!”母亲惊恐尖叫,
死死抓住父亲胳膊,“电…电脑花了!全是红的!”父亲林建国被扯得趔趄,
浑浊眼睛死盯屏幕,那串鲜红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脸上。嘴唇哆嗦,烟卷无声掉落。
他枯树皮般的手用力揉搓深陷的眼窝,“中…中毒了?肯定是病毒搞坏了!”他猛地转向我,
眼中是无法承受的惊惶,“远子,快拔电!别让病毒吃了存折钱!”他扑向墙角电源线。
“爸!别拔!”我嘶吼着按住他冰凉颤抖的手,“没中毒!是真的!分数是真的!
”狂喜和难以置信让我浑身发颤。刺耳的手机**骤然炸响!
旧智能机在破饭桌上疯狂震动——“未知号码”。我抓起手机,刚接通,
一个洪亮激动的声音冲出:“林远同学吗?!清华大学招生办!恭喜你747分!全国顶尖!
我们……”话音未落,又一个“未知号码”凶悍切入!我手忙脚乱接听。“林远同学!
我是北大招生组李老师!确认你747分!太了不起!北大诚挚邀请……”北大?!
屋外通往村口的土路上,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
轿车、摩托车、拖拉机混杂的喧嚣瞬间打破林家坳黄昏的宁静。“咋回事?
”母亲惊疑不定望向破木板门。父亲下意识挺起腰板挡在门前。砰!
吱呀——破旧的木板门被大力推开!刺目的车灯光柱射入,将昏暗堂屋照得亮如白昼。
门口挤着一群衣着光鲜的人。为首白衬衫金丝眼镜男人,笑容热切,
目光越过林建国落在我脸上:“林远同学!可算找到你了!”他大步跨进,身后人群涌入,
瞬间挤满狭小堂屋——扛摄像机的、举话筒的…汽油、皮革、昂贵香水味冲淡了烟火气。
“我是清华招生组张教授!”金丝眼镜握住我的手,指向旁边干练套裙女人,
“这位是北大陈老师!后面是咱们县李县长!
”深色夹克、笑容“亲民”的中年男人上前:“小林同学,了不起!给咱们县争光了!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张教授握着。目光扫过激动热切的脸,最后落向父母。父亲林建国,
缩在门边阴影里,脸上混杂惊愕、茫然、惶恐。粗糙的手在发白裤子上无措地蹭着。
母亲王桂芬,当摄像机镜头扫向她时,“啊”地惊叫,猛地后缩撞在墙上,
慌乱整理焦黄碎发和破旧布衫,脸涨红,眼神躲闪,恨不得缩进墙缝。“林远同学,
条件尽管提!”北大陈老师声音穿透,盖过清华张教授,
“全额奖学金、顶尖导师、本硕博连读、单人公寓!只要你点头!”“清华资源顶尖!
”张教授拔高音量,飞快抽出精美文件,“特招协议!最优厚条款!
”他几乎把协议塞到我鼻子下。堂屋成了战场,硝烟弥漫。记者兴奋捕捉。县长微笑旁观。
我站在风暴中心,耳边灌满许诺。目光飘向角落。父亲林建国,
悄悄、一点点地挺直了佝偻的腰背。脸上最初的惶恐茫然,
正被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彩取代。浑浊双眼,小心翼翼、带着敬畏,看向被簇拥的儿子。
母亲王桂芬不再缩墙,一只手揪着衣角,另一只手捂住嘴。眼睛瞪大,通红蓄泪,无声滑落。
不是悲伤,是难以置信和迟来的骄傲。堂屋门槛外,挤满闻声赶来的邻居。
李大伯搓手堆笑:“老林!祖坟冒青烟了!生了个文曲星!”王婶嗓门拔高:“桂芬嫂子!
我说远子打小聪明!瞧!清华北大抢着要!县长都来了!”嘈杂声浪涌进。
父亲听着从未有过的奉承,脸上肌肉微抽。腰背又挺了挺。习惯低垂的眼睛抬起,
迎向那些目光。干裂嘴唇抿紧,眼窝里有东西点燃。母亲听到那些话,抹泪的手停下。
看着乡亲从未有过的热情笑容,茫然后,浮现被看见的委屈、扬眉吐气的酸楚、巨大的晕眩。
扶墙的手发抖。清华北大教授争得面红耳赤,张教授协议几乎戳到我脸上时,
李县长清了清嗓子上前。“好了,两位老师,先别急。”他笑容和煦,带着权威感,
气氛稍缓。张陈二人目光仍灼灼。李县长转向我,笑容亲切:“小林同学,
你是咱们县百年难遇的顶尖人才!全县人民的骄傲!县里决定,奖励你三十万元现金!
”身后工作人员“咔哒”打开黑色密码箱!昏黄灯光下,崭新百元大钞码放整齐,
折射出刺目红光!瞬间攫住所有目光。门口人群死寂,震惊、贪婪、羡慕。
吞咽口水声此起彼伏。父母彻底僵住。父亲林建国,刚挺直的腰板猛地佝偻下去,
像被财富压弯。浑浊眼睛瞪圆,死死盯着钱,嘴巴无意识张开。母亲王桂芬“啊”地惊呼,
猛地后仰撞墙,双手死死捂胸口,脸色煞白转潮红,呼吸急促,身体颤抖。三十万!
天文数字!李县长满意效果,拿起厚厚一摞钱掂了掂,郑重递向我:“拿着!这是荣誉!
希望你在顶尖学府深造,为国争光,为家乡添彩!”无数灼热目光聚焦在我手上。
指尖触碰到冰冷钞票边缘。张教授和陈老师同时抢上前,清华协议和北大公寓再次递到眼前,
眼神志在必得。“林远同学,清华的诚意……”“林远同学,
北大的平台……”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掠过他们,看向角落父母。父亲看着钱,
又看看被县长递钱、教授包围的我,脸上惶恐卑微正被震惊茫然取代。母亲呆呆看着我,
眼神空洞。“谢谢县长。”我声音平静沙哑,接过了沉甸甸的钞票。
在张陈二人瞬间亮起的目光中,我转向他们:“两位老师,谢谢亲自来。给我点时间,
我和家里人商量,明天一早答复。”张教授笑容僵了一下,陈老师眼神掠过错愕不满。
张教授立刻调整:“应该的!该好好商量!”他塞给我烫金名片,“我的私人号码,
24小时开机!”陈老师同样递上名片:“和家人好好沟通!随时打我电话!
北大大门为你敞开!”两人说了场面话,在李县长示意下,不甘心地带着队伍退潮般涌出。
引擎声远去。堂屋安静下来,只剩一家三口和桌上敞开的、散发油墨味的密码箱。
三十万红艳艳的钞票,像烧红的烙铁。2三十万!砸懵老实人破败木门被村干部小心带上,
隔绝了探头探脑的目光。堂屋死寂,只剩桌上敞开的密码箱,像咧开嘲笑的大嘴。三十万。
崭新钞票,浓烈油墨味。父亲林建国死死盯着钱,身体前倾,干裂嘴唇无声翕动。
枯树皮般的手伸出,在距离钞票几寸处停住,指尖颤抖,不敢触碰。
母亲王桂芬顺着土墙滑坐到吱呀作响的小板凳上,双手捂脸,瘦削肩膀剧烈耸动,
压抑的呜咽从指缝漏出。不是悲伤,是被狂喜和委屈击垮的崩溃。我走过去蹲下,
拍拍她嶙峋背脊:“妈,没事了,是真的。”她猛地抬头,泪水糊脸,抓住我胳膊,
指甲掐进肉里,声音嘶哑:“远子…妈不是做梦吧?那些…真是钱?县长真给?
清华北大…真看上你了?”“是真的,妈,都是真的。”我用力回握她冰冷颤抖的手。
父亲猛地回神,浑浊眼睛死死盯着我,翻涌惊涛骇浪:“远子!选清华!必须选清华!
祖坟冒青烟!咱老林家…以后……”他激动语无伦次,佝偻腰背又挺了挺,
“以后……”他说不出,深陷眼窝亮起狂热憧憬。“爸,妈,”我看着他们,“钱,
县里奖励的三十万,给咱家的。你们收好,该花花,该治病治病,别再省。”我指箱子,
“学校…我会好好选。”这一夜,林家低矮破旧的土坯房,灯火彻夜未熄。**学!
父母气晕了一个月后,北京。清华园,阳光明媚,书卷气浓郁。我背着简单行囊,
站在恢弘宿舍楼前。一切完美如精心编织的梦。但我心从未安放。当同学憧憬未来时,
我的目光穿透书本实验室,落向别处。入学报道登录系统时,偶然闯入一个隐蔽后台接口。
量数据刷出——学生信息、录取状态、生源地…几条刺眼的“特殊通道”录取记录扎在那里。
操作日志的时间戳和模糊审批备注,无声诉说着规则外的交易。骨子里的东西汹涌。
这里非净土。强烈冲动攫住我:与其在被预设、未必干净的轨道博取定义的成功,
不如自己开路!念头滋生,疯狂蔓延。一个月观察,足够下定决心。退学手续异常顺利。
辅导员拧着眉头,眼神充满惋惜鄙夷:“真想好了?清华学籍,多少人挤破头。”“想好了。
”声音无波澜。他重叹一声,签下名字,笔划又重又长。走出宏伟校门,没回头。阳光刺眼,
我径直走向路边网约车。目的地:中关村。银行卡里躺着三十万。唯一启动资金,全部身家。
中关村月租三千、不足十平米共享办公室,“远图教育科技”草草落户。一张破旧办公桌,
几把二手椅。窗外车水马龙。日子坠入地狱。白天,猎犬般嗅探机会,
混迹创业沙龙、投资人酒会,忍受傲慢审视,推销高考志愿大数据精准匹配APP构想,
换来礼貌微笑委婉拒绝。夜晚,惨白节能灯下,对着嗡嗡二手电脑敲代码,搭建平台,
测试算法,熬得双眼通红。困了,椅子并床;饿了,泡面包子轮番。
三十万像扔进无底洞——房租、服务器、基本工资…银行卡余额每天萎缩,
像勒紧喉咙的绳索。最难熬是孤独恐惧。无数次深夜,看窗外霓虹,听焦虑心跳,
巨大怀疑如冰冷潮水淹没:真疯了?放弃清华,赌上一切?失败,拿什么脸见父母?
三十万是他们半辈子没见的巨款!是敲锣打鼓的荣耀!赔光…猛地甩头,
点开隐藏后台截图——刺眼的“特殊通道”记录,像烧红钢针,烫飞软弱怀疑。不能退!
时间滑到第二年六月。高考硝烟再起。沉寂许久的APP后台炸开!用户注册暴涨!
服务器警报频闪!电话打爆!咨询信息雪片涌入!焦虑考生家长涌入小平台。
办公室三人彻底疯了。程序员小吴鸡窝头血丝眼,嘶吼优化数据库。客服妹子嗓子哑了,
亢奋接电话。我救火队员般四处扑救,死死盯着火箭般蹿升的付费用户数据和流水。
六月二十五日,第一批重点高校分数线落定。平台预测精准度在论坛社交媒体疯狂传播,
奉为“神器”!赌赢了!巨大狂喜如电流贯穿全身!扶住冰冷墙壁,大口喘气,
看后台账户突破八位数的净利润是一千多万!旧手机在口袋疯狂震动,屏幕跳动:“爸”。
压下胸腔翻腾巨浪,划开接听键。“喂?爸?”声音一丝不易察觉沙哑。电话那头,
长久沉默,粗重压抑喘息。紧接着,
母亲王桂芬巨大哭腔、颤抖不成样子的声音炸开:“远子啊!你…你这个孽障啊!!!
”声音凄厉绝望,充满背叛痛楚天塌地陷。“你…你退学了?!你瞒着爹娘把清华退了?!
你…你…你让我们老林家的脸往哪儿搁!祖宗脸丢尽了啊!!!”哭骂像生锈钝刀切割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