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彩?
云漪这话颇有几分盛气凌人的架势。
要了谈观那么大的彩头,却连陪他玩半局都不乐意装。
更过分的是,她要是真一杆清台也就算了,偏偏故意留下了那颗位置刁钻的黑八,还美其名曰是留给谈观的尾彩。
情面是留了一点点,挑衅“侮辱”性极强。
“行啊Ivy,你现在简直就是翻版的沈既舟。”
让云漪先开球,谈观肠子都悔青了,现在只能是吃个哑巴亏。
“不敢当。”
听到沈既舟的名字,云漪下意识地看向他,恰巧沈既舟也朝她看过来。
对视的那几秒里,谈观又十分适时地讲了句让云漪羞赧不敢面对的话。
“要不怎么说呢,一个被窝里,总是睡不出两种人的。”
一个被窝睡的。
谈观也没说错,不过是直白了点。她跟了沈既舟这么多年,就算没什么大家都遐想编排出来点,更别提那些在山顶别墅,朝瑰酒店的套房,玻璃窗前,浴室门外......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他们切实地缠绵过。
用一个被窝睡的来形容,实在是不足够了。沈既舟的圈子里哪个不是莺莺燕燕,红粉佳人一大堆,被他们用这种形容而不是干脆连提及都不配,好像是件多么“荣光”不容易的事一样。
只不过,事实是事实,讲出来就是另一回事。
她明知道在沈既舟眼里,在所有人眼里的她都是处在模糊地带的情人角色,却还是在被直截了当点明身份的时候感到心酸。
她感到了羞愧,难过,一瞬间脸颊滚烫,情绪掉落下来。
在云漪晃神的时间里,引得她这般难受的“罪魁祸首”倒是没事人一样架起球杆打完了他的那一杆。只可惜,云漪的把这颗黑八的位置留的实在刁钻,纵使谈观已经反复观察推演,也还是没能将这颗球一次打进袋。
黑球就停在离中袋不足半米的地方,就算是不会打台球的呆子上去也能随便戳进去了,更别说是云漪这种顶级球技。
“哎呀,两个点哦,就这没了呢!”
谢屿之在一边幸灾乐祸,在港岛地界,能让谈观这么吃瘪的人还真是没几个。天价球局输了也就算了,还只打了一杆,要气死人喽。
“滚蛋!”
谢屿之被骂了一点也不恼,故意和身边的美人做了个鬼表情。谈观那家伙随了谈家人的根儿平常精明似鬼,能看到他跌跟头,都多大的稀罕事。
“行了,Ivy,来吧,我不赖账。”
谈观放下球杆,知道自己败局已定,颇有几分输得心甘情愿的意味。
“Ivy,Ivy!”
“啊。”
云漪在谈观的呼唤声中回过神,走到球台前,眼睛看着那颗黑球,实际脑子里始终回响着那句话,以及......沈既舟不咸不淡的反应。
实在是走神,这一杆打得过于离谱,不仅没把这颗黑球击进袋,反而将球推到了一个更离谱的位置。
“喂,不是吧,你就是想给我留点面子,也不用放水得这么明显吧。”谈观皱眉看了看那颗黑球,“你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哦。”
“不是,我没有.......”云漪看着那颗错位的黑球,微微皱了下眉,“对不起,有点走神。”
谈观本来也没想到为难云漪,他早就做好了把这个两点的利润输给云漪,哦不,准确来说是让给铂锐,让给沈既舟的准备,不过前面差点被一杆清台,后又故意“放海”留下这颗黑八球,难免叫围观的这几个说他是被女人让着窝囊货,他不要面子的吗!
“哎哎哎,我又没说什么,要输的人是我哎,怎么你一副要哭的表情。”
谈观疯狂着补,说着又重新拿起了杆,也学着云漪的样子随便来了一杆。
本来是为了好彩头必争的一颗黑八球,现在成了谁打进去就跟犯了多大错的臭狗屎。
刚刚球室里欢乐的气氛不再,大家看着球桌上那颗孤零零的黑色小球,都不敢说话。
总是得有个结束的。
云漪看了看台面,强制自己专心,小步地挪向球台,重新架好球杆,深吸了口气,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手抖再失误,就在她即将打出去的前一秒,身后覆上来一抹温热,等她反应过来再抬头的时候,她的脸颊剐蹭上了身后人的下巴,滚热的呼吸瞬时搅合在一起。
沈既舟从身后绕过,扶住了云漪的手臂,同她一同俯下身,手贴手,脸颊对脸颊,一起瞄向了那颗圆滚滚的黑色球。
“别抖。”
听到这两个字,云漪下意识应激。
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台风天,他把她按在落地玻璃窗上,玻璃太冷,她忍不住打颤,他说了几次别抖。
想起来,呼吸迟滞,云漪没吭声。
“我教你的,都忘了?”
“没有。”
云漪回答得很小声,想起了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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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闭塞的台球室,回味着淡淡燃烧过的尼古丁烟草气。
云漪无措地站在球台前,矜贵清冷的男人懒散地半倚靠在球桌的一端,擦了擦巧粉,没什么情绪的模样。
“不会?”
“嗯。”
“要学,以后应酬出去玩,总有用上的时候。”
“好。”
沈既舟瞧着她怕是除了嗯和好,再也多说不出来一个字,干脆直接行动,大跨步走到她身边。
云漪正俯身同手中的球杆较劲儿,直到塌下去的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她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沈既舟的侧脸近在咫尺。
那时他们还不是床上缠绵欢愉的关系,她从没与他这么近过,近到连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能看见,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起伏。
那几秒里,云漪几乎乱了方寸,思绪杂乱,空白一片。
“看球,别看我。”
“啊.......”
“不会没关系,我教你,专心点。”
“好......”
在沈既舟的帮助下,云漪打出了一颗又一颗球,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像这样,沈既舟手把手帮助她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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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于那个她来到港岛的第一个无比炽热的盛夏,她的记忆里充斥着学习各种各样技能的痛苦回忆。
台球不过是其中一项,高尔夫,品酒,德扑,梭哈,甚至是各种赌牌,博彩类游戏,那些她身为梁家千金大**一路成长过来所落下的种种技能,沈既舟都强迫她,或者说,是监督她,一样一样学会,学精。
她记得他说过一句话,他说这些东西归根到底是没什么用的花架子,会了确实没什么了不得,但不会,就连嫌弃这些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意思是,有些东西是入场券,她要靠近有些东西,有些人,就要先拿到入场券。
“嘭!”
球杆撞击球体发出清脆响声。
这一击,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黑球划出漂亮曲线,碰到桌壁后回弹,直奔洞口,最终滚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