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咖啡馆最角落的位置。冰块在柠檬水里慢慢融化。窗外,顾沉舟的车停稳。他下车。
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他总是这样。隔着玻璃,我看他走向靠窗的另一个位置。
那里坐着一个女人。很年轻。波浪卷发,红唇。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位。
服务生给顾沉舟端上黑咖啡。他从不加糖。
女人从昂贵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他面前。顾沉舟没接。他端起咖啡,
抿了一口。眼神很淡。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又堆起更浓的笑。身体微微前倾。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点在文件袋上。
顾沉舟的目光,掠过那抹刺眼的红。落在他自己的左手无名指。那里空空如也。我们的婚戒,
他只在必须出现的场合戴。比如他爷爷的寿宴。比如我父亲上次病危住院。其余时间,
它安静地躺在某个抽屉角落。就像我们的婚姻。一份签了字的协议。两年。各取所需。
他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安抚病重的爷爷,堵住家族里催婚的悠悠众口。
我需要顾太太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还有他每月按时打进卡里的钱。很多钱。
足够支付父亲在疗养院昂贵的费用。足够让我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阮明辉,暂时消停点,
不来烦我。也足够买下我两年的自由和清净。协议第一条:互不干涉。第二条:不同房。
第三条:对外扮演恩爱夫妻。第四条:两年期满,一拍两散,互不相欠。白纸黑字,
签得清清楚楚。我盯着窗内。顾沉舟终于拿起了那个文件袋。他没打开。
手指在封口的火漆印上摩挲了一下。然后,他点了点头。女人如释重负,笑容重新变得妩媚。
她说了句什么,拿起手包,起身。顾沉舟坐着没动。目光透过玻璃窗,
似乎朝我这个方向扫了一眼。我立刻垂下眼,盯着杯子里沉底的柠檬片。心跳有点快。
等他再看过来时,我已经举起杯子,小口喝着水。视线里,
只有女人踩着细高跟离开的窈窕背影。顾沉舟还坐在那里。文件袋放在桌上。
他面前的咖啡几乎没动。他拿出手机,似乎在发信息。几秒后,我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
顾沉舟发来的。「在哪?」我手指悬在屏幕上,顿了两秒。「在家。有事?」发送。抬眼。
他正看着手机屏幕。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手指快速敲击。「晚上回老宅吃饭。
爷爷想见你。六点,司机去接你。」「好。」我回得干脆。他放下手机。没再看那个文件袋。
招手买单。起身。离开。背影挺拔,融入外面流动的车河。**在冰凉的皮质椅背上。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捏着杯子的指尖有点发白。协议第一条:互不干涉。我做得很好。
非常好。司机准时到楼下。我换了条素净的连衣裙,化了淡妆。镜子里的人,眉眼温顺,
笑容得体。标准的顾太太模样。车子驶入顾家老宅所在的半山。暮色四合。宅子里灯火通明。
顾沉舟的车已经停在前面。他站在廊下等我。深灰色西装换成了更居家的烟灰色羊绒衫。
少了些冷硬。“来了。”他语气平淡。“嗯。”我走过去。他自然地伸出手臂。我挽上去。
肌肤相触的瞬间,他手臂的肌肉似乎微微绷紧了一下。很细微。但我感觉到了。
我们并肩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顾老爷子坐在主位的沙发上,精神看着还不错。“爷爷。
”我和顾沉舟异口同声。“清丫头,沉舟,快过来坐!”老爷子笑呵呵地招手。
佣人端上茶点。“清丫头最近忙什么呢?也不常来看我这老头子。”老爷子拉着我的手,
嗔怪道。“对不起爷爷,最近……在帮朋友打理一个画室,杂事多。”我温顺地笑,
编了个合理的理由。顾沉舟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端起茶杯。“画室好,清丫头有灵气,
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老爷子很高兴,“沉舟,你要多支持。”“嗯,知道。
”顾沉舟应了一声。“你们俩啊,早点让我抱上重孙子才是正经!”老爷子话锋一转,
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的手一僵。顾沉舟端着茶杯的手指也顿住了。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爷爷,”顾沉舟放下茶杯,语气平稳,“清漪身体需要调养,不急。”他替我挡了。
理由找得无懈可击。老爷子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释然:“对对,身体要紧。清丫头,
好好养着。”“谢谢爷爷关心。”我垂下眼,感觉脸颊有点发烫。是难堪。
协议里没有生孩子这一项。顾沉舟的视线落在我侧脸,停留了两秒。移开。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家庭和睦”气氛中进行。顾沉舟话不多,偶尔回应老爷子的问话。
我扮演着安静贤淑的妻子,适时微笑,给顾沉舟夹菜。他碗里多了块他并不爱吃的清蒸鱼。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默默吃了。饭后,老爷子精神不济,先回房休息。佣人收拾餐厅。
我和顾沉舟走到外面的花园露台。夜风微凉。沉默。只有远处隐约的虫鸣。
“下午在‘蓝调’咖啡馆。”他突然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我心头一跳,转头看他。
夜色里,他侧脸的线条有些冷硬。“我看到你的车了。”他补充了一句,
目光落在远处黑沉沉的山影,“那个女人,叫林薇。一个项目合作方的代表。”他在解释?
协议第一条:互不干涉。他不需要解释。“哦。”我应了一声,语气平淡,“生意上的事,
你处理就好。”他转过头,看着我。深黑的眼眸在夜色里辨不清情绪。
“文件袋里是项目补充条款。”他继续说,像是非要说明白,“她……行为举止是有些过界,
已经换了对接人。”过界?是指那抹刺眼的红指甲?还是她前倾的身体?“嗯。
”我又应了一声,移开目光,“你决定就行。”空气再次陷入沉默。有点紧绷。“下个月,
”他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顾氏三十周年庆典,需要你出席。礼服我会让秘书联系你。
”“知道了。”我点头。这是协议内容,扮演恩爱夫妻。“时间不早了,送你回去?”他问。
“好。”车子驶离半山。一路无言。他闭目养神。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像一场与我无关的梦。到家。指纹锁滴一声打开。玄关感应灯亮起,光线冷白。“我睡客房。
”他脱掉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动作流畅。“嗯。”我换了鞋,走向主卧方向。“阮清漪。
”他在身后叫住我。我停住脚步,没回头。“下次……如果看到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低沉。问什么?以什么身份?协议妻子吗?我转过身,
脸上挂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顾太太的微笑。“好的,沉舟。晚安。”说完,我走进主卧,
轻轻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垮掉。协议第一条:互不干涉。
我做得很好。一直都很好。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摆。滴答,滴答。在顾氏庆典之前,
我接到了疗养院的电话。父亲阮国栋的主治医生。“阮**,您父亲最近情况不太稳定,
情绪波动很大,一直念叨着要见您……还有,关于当年的事。”我的心猛地一沉。当年的事。
像一块沉重的、生了锈的烙铁,烫在心口最深处。“我知道了,李医生,我下午过去。
”挂了电话,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父亲。
当年意气风发的小建筑商。后来锒铛入狱。罪名是行贿和工程重大责任事故。家道中落。
母亲积郁成疾,很快病逝。留下我和不成器的弟弟阮明辉。还有巨额债务。父亲的案子,
我一直觉得有蹊跷。出事前,他反复提过一个名字:赵志勇。说那个人手眼通天,心太黑。
后来,赵志勇成了本城有名的地产商,风光无限。而我的父亲,在狱中突发脑溢血,
保外就医后,就一直住在疗养院,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顾沉舟的钱,
大部分都填进了这个无底洞。这是我签下那份协议最重要的原因。我需要钱。
需要顾家的资源和人脉。去查清当年的事。下午,疗养院。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阳光晒过的被褥气息。父亲靠在床头,眼神浑浊,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
“爸。”我走过去,握住他枯瘦的手。他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聚焦在我脸上。
“清……清漪?”他声音沙哑。“是我,爸。
”“钱……钱……”他另一只手突然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钱!还差钱!
他们……他们会害死我!像害死老刘一样!”老刘?当年工地上一个意外身亡的工人?
父亲的情绪激动起来,身体开始发抖。“爸!爸!冷静点!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用力按住他,心揪成一团。护士闻声进来,给他注射了镇定剂。父亲渐渐平静下来,
眼神涣散,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账本……U盘……红色的……红色的……”账本?
U盘?红色的什么?我看着他沉沉睡去,眉头紧锁。李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阮**,
您父亲最近总是这样,反复提到‘还钱’、‘账本’、‘U盘’、‘红色的东西’,
还有‘赵志勇’这个名字。他清醒时,您最好能跟他好好谈谈,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信息,
这对他的治疗和……您的心结,或许都有帮助。”“谢谢李医生,我明白。”离开疗养院,
阳光刺眼。我站在路边,感觉一阵阵发冷。红色的东西?会是什么?
回到和顾沉舟名义上的“家”,空荡荡的。他很少回来。我把自己关进书房。打开电脑,
搜索所有关于当年那个工程事故的旧新闻。信息很少。事故原因被定性为脚手架搭建不合规,
工人刘大强失足坠落。承包商阮国栋管理失职,并涉嫌向当时负责审批的官员行贿。
父亲入狱。那个官员后来也落马了。看似尘埃落定。但父亲出事前反复提到的赵志勇,
却在这个工程之后,迅速发家。他的“志勇地产”,如今已是本城地产业的新贵。
赵志勇……我盯着这个名字。直觉告诉我,突破口就在他身上。可我能做什么?
一个徒有虚名的顾太太。我烦躁地合上电脑。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路过顾沉舟的书房。
门虚掩着。他今天似乎回来了?鬼使神差地,我停下脚步。里面传来他压低的声音,
似乎在打电话。“……林薇那边盯紧点,她背后的人还没挖出来……对,
那份虚拟货币的协议有问题,像是钓鱼……嗯,我知道风险……”虚拟货币?协议?钓鱼?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联想到咖啡馆那个叫林薇的女人推给他的文件袋。红色的指甲油。
难道……书房里的声音停了。脚步声靠近门口。我立刻转身,快步走回客厅,
假装刚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水杯。顾沉舟拉开门出来,看到我,脚步顿了一下。
他穿着家居服,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还没睡?”他问。“有点渴。”我举了举水杯。
他“嗯”了一声,走到开放式厨房的中岛边,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仰头喝下。喉结滚动。
“下月初的庆典,别忘了。”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不会。”空气又安静下来。
他靠着中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你父亲……”他忽然开口,
目光落在我脸上,“疗养院那边,需要帮忙吗?”我端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不用。
老毛病了。”我垂下眼。他沉默了几秒。“阮清漪,”他的声音低沉,“协议期间,
你有任何需要,可以提。”我抬起头,看着他深潭般的眼睛。需要?我需要查清父亲的案子。
需要撼动赵志勇那样的人。这需要多大的能量?顾沉舟能做到吗?他会为了一个协议妻子,
去趟这浑水吗?代价是什么?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疏离的笑。“谢谢,暂时没有。
很晚了,我去睡了。”说完,我转身走向卧室。没有回头。协议第三条:对外扮演恩爱夫妻。
仅此而已。私底下,我们依旧是两条平行线。顾氏集团三十周年庆典。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巨大的水晶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我穿着顾沉舟秘书送来的礼服。香槟色抹胸长裙,
剪裁完美。价格标签上的零让我心惊。首饰是配套的钻石项链和耳钉。璀璨,冰凉。
像套在身上的华丽枷锁。顾沉舟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他站在我身边,臂弯坚实。
我挽着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羡慕的,探究的,
嫉妒的。“顾总和夫人真是郎才女貌!”“顾太太气质真好!”“听说顾太太是学艺术的?
难怪这么有气质!”恭维声不绝于耳。顾沉舟应对自如,偶尔侧头看我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只有我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微微紧绷。他在不耐烦。应付这种场合。我也是。
但我们必须扮演。人群忽然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穿着酒红色丝绒西装、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朝我们走来。
身边跟着一个打扮艳丽、年轻得可以做他女儿的女伴。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赵志勇!
那张在财经杂志和网络上见过无数次的脸,此刻带着油腻的笑容,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哎呀!顾总!恭喜恭喜啊!顾氏三十周年,真是盛事!”赵志勇声音洪亮,
带着刻意讨好的腔调。他伸出手。顾沉舟神色淡淡,与他握了一下。“赵总,赏光。
”“必须的必须的!”赵志勇的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这位就是顾太太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太漂亮了!顾总好福气啊!”他的眼神,
像黏腻的爬虫。令人作呕。我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维持着嘴角僵硬的弧度。“赵总过奖。
”顾沉舟的声音冷了一度,手臂微微用力,将我往他身侧带了带。这个细微的保护动作,
让我心头一颤。“顾太太看着有点面善啊?”赵志勇眯起眼,又仔细看了看我,像是在回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赵总说笑了。
”顾沉舟挡在我身前半步,语气疏离,“我太太很少出席商业场合。”“哦!对对对!
瞧我这记性!”赵志勇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眼神却依旧在我脸上逡巡,
带着一丝狐疑。“老赵,别挡着顾总和顾太太应酬别人了。”他身边的女伴娇嗔地拉了拉他。
“好好好!”赵志勇这才收回目光,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搂着女伴离开。直到他走远,
混入人群,我才感觉那如芒在背的视线消失。后背一层冷汗。“不舒服?”顾沉舟低头看我,
声音压得很低。我摇摇头,脸色肯定很苍白。“没有。有点闷。”“去那边休息区坐会儿。
”他不由分说,揽着我的肩,带我走向人少些的露台休息区。晚风吹来。我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才压下那股强烈的恶心感和恐惧。“认识他?
”顾沉舟递给我一杯温水,目光锐利。我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冰凉。“赵志勇,
志勇地产的老板,新闻上见过。”我垂下眼,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顾沉舟沉默地看着我。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伪装。“他风评不太好。”顾沉舟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离他远点。”我猛地抬头看他。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出于……某种提醒?“嗯。
”我低低应了一声。庆典的后半程,我有些心不在焉。赵志勇那张油腻的脸,
父亲在疗养院激动恐惧的模样,
还有他含糊不清念叨的“账本”、“U盘”、“红色的东西”,不断在我脑海里交织。
直到庆典结束。回到那个冰冷的“家”。卸掉一身华丽的装扮,洗去厚重的脂粉。
我看着镜子里素颜的自己。眼神疲惫,深处却燃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不能再等了。
父亲的情况恶化,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主动做点什么。突破口,
或许就在赵志勇身上。或者,在那个“红色的东西”上。几天后。我以顾太太的身份,
联系了顾氏集团旗下一个负责公益项目的基金会。名义上,
是想为一些低收入家庭的孩子提供免费的艺术启蒙课程,需要寻找合适的场地合作。
志勇地产在本城开发了不少社区。这是一个合理的接触借口。基金会的负责人很热情,
效率很高。很快,我就坐在了志勇地产富丽堂皇的会客室里。接待我的不是赵志勇。
是他的一个副总,姓王。王副总很客气,但眼神里带着商人的精明。
“顾太太能青睐我们的社区,真是我们的荣幸!不知道顾太太对场地有什么具体要求?
”我拿出准备好的资料,侃侃而谈,谈儿童艺术教育的重要性,谈社区配套的完善。
像一个真正热心公益的贵妇。王副总连连点头,表示会全力配合。会谈接近尾声。
我端起茶杯,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王总,
听说贵公司早年开发过一个叫‘锦绣花园’的项目?那个社区挺成熟的,
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空间?”“锦绣花园?”王副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那个啊,
那是我们赵总早年操盘的项目了,快十年了。那边的社区配套确实很成熟,
不过活动空间可能都满了,而且相对旧一些。顾太太可以考虑我们新开发的‘悦澜湾’,
设施更新更好……”“没关系,我只是问问。”我微笑着打断他,“那个项目当年挺有名的,
算是赵总的得意之作吧?我父亲以前也是做建筑的,还提起过呢。”我故意提到“父亲”。
王副总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闪烁了一下。“哦?令尊也是做建筑的?那真是巧了。
‘锦绣花园’……嗯,确实是赵总早期的一个成功项目。”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但语气明显谨慎了许多。“是啊,”我叹了口气,语气带上恰到好处的惆怅,
“可惜后来……唉,不提了。王总,场地的事就麻烦您多费心了。”“应该的应该的!
”王副总连忙应承。离开志勇地产。坐在车里。我反复咀嚼着王副总刚才的反应。
当我提到“锦绣花园”和“父亲”时,他那一瞬间的闪烁和谨慎。有鬼。那个项目,
就是父亲当年出事的地方!赵志勇是当时的开发商之一!父亲只是承包商!直觉告诉我,
突破口就在这里。回到公寓。意外的,顾沉舟竟然在家。他坐在客厅沙发上,
面前放着手提电脑。眉头微锁。听到开门声,他抬眼看向我。“出去了?”“嗯,
去了趟基金会,谈那个儿童艺术项目的事。”我一边换鞋一边回答,尽量语气自然。
“和志勇地产?”他问,语气平淡。我的心跳又快了半拍。“嗯,他们有些社区挺合适的。
”我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赵志勇这个人,”顾沉舟合上电脑,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心思很深。跟他打交道,留十二分心眼。”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告诫。他知道了。
他肯定知道我去见了志勇地产的人。他在警告我。为什么?
是怕我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惹出麻烦,牵连到他?还是……别的?“我知道。”我放下水杯,
迎上他的目光,“我只是为项目找场地,不会跟他有太多接触。”顾沉舟没说话。
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半晌,他才开口:“下周末爷爷去温泉山庄休养,
指明要我们陪两天。”“好。”我点头。协议内容。“早点休息。”他拿起电脑,
起身走向书房。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后。
协议第二条:不同房。我们连睡在同一个空间都显得奢侈。周末。温泉山庄在远郊。
环境清幽。老爷子兴致很高,泡了温泉,又拉着我们陪他下棋。顾沉舟棋艺精湛,
但总不着痕迹地让着爷爷。我坐在旁边煮茶。氤氲的茶香里,气氛难得的平和。晚上,
爷爷早早就寝了。山庄的独立院落很安静。我和顾沉舟的房间相邻。露台是连通的。
我睡不着,裹着披肩走到露台上。山里的夜风很凉。一抬头,却看到隔壁露台上,
一点猩红的火光。顾沉舟站在那里。指尖夹着烟。月光勾勒出他清冷的侧影。他很少抽烟。
至少在我面前。“吵醒你了?”他听到动静,转头看我,顺手掐灭了烟。“没有。睡不着。
”我走过去,隔着低矮的木栏杆。“山里安静,反而睡不着?”他问。“可能吧。
”我拢了拢披肩。沉默。只有风声。“那个项目,”他突然开口,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和志勇地产的合作,如果你真想推进,
顾氏有更好的社区资源。”他主动提出帮忙。以顾氏的资源。我心念急转。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借用顾家力量的机会。“不用了,”我摇摇头,看着他,
“基金会那边已经初步筛选了几个点,包括志勇的一个新社区。流程都启动了,
临时换掉不好。”我拒绝了。顾沉舟的目光在月色下显得幽深。“随你。”他没再多说。
气氛又沉寂下来。我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顾沉舟,”我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你当初……为什么会同意那份协议?”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埋了很久。以他的条件,
想找个真正门当户对、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妻子,易如反掌。为什么是我?
一个家道中落、负债累累、对他毫无助益的女人?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久到山风吹得我手脚冰凉。“因为,”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夜风拂过山谷,“你需要。
而我,需要一个省心的‘妻子’。”答案很顾沉舟。现实,冰冷。直指核心。我需要钱,
需要身份。他需要清净,需要堵住家族的嘴。各取所需。很公平。“是吗。”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抹自嘲的笑,“确实省心。”他没再说话。我也失去了继续待下去的力气。“晚安。
”我转身。“阮清漪。”他在身后叫住我。我停住,没回头。“保护好自己。
”他的声音随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我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应。
走回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清冷的光斑。保护好自己。
他是不是……知道我要做什么?艺术启蒙项目在志勇地产旗下的“悦澜湾”社区顺利启动。
我以项目负责人的身份,开始频繁出现在那里。和社区工作人员熟悉起来。
也接触到了更多志勇地产的人。明面上,我是热心公益的顾太太。暗地里,
我像一只织网的蜘蛛,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关于“锦绣花园”项目的蛛丝马迹。
那个项目太老了。十年。当年的资料,很多都不全了。参与过的人,也大多离开了志勇地产。
进展缓慢。父亲在疗养院的情况时好时坏。清醒时,他偶尔会抓住我的手,眼神恐惧,
反复说着:“红色的……账本……在U盘里……别让他们找到……会死人的……”U盘?
红色的账本?是指记录在U盘里的账本文件?文件名是红色的?还是U盘本身是红色的?
毫无头绪。压力像巨石,沉甸甸压在心头。这天,在“悦澜湾”社区中心。
我和几个工作人员沟通完下周的活动细节。准备离开。路过物业办公室。门开着一条缝。
里面传来两个男人压低的交谈声。“……赵总最近脾气爆得很,
听说‘锦绣花园’那边又出幺蛾子了?”“嗨,别提了!都多少年的老房子了,
总有几户刺头想闹事!不过赵总这次亲自过问了,好像挺在意。”“能不‘在意’吗?
那项目……啧,当年就……算了算了,干活干活!”声音低了下去。我的心却狂跳起来。
锦绣花园又出事了?赵志勇很在意?这是个机会!我立刻拿出手机,
搜索本地新闻和社区论坛。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本地民生论坛角落,我刷到了一条帖子。
标题是:“锦绣花园老业主泣血控诉!无良开发商偷工减料,十年危房谁负责?!
”发帖人ID:老刘家的顶梁柱。老刘?我的心猛地一跳!点开帖子。内容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