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他轻声说,指尖拂过照片上女人的脸,“我在帮姜董的女儿。您说,
这样算不算还了当年的恩情?”港城的夏夜总是带着黏腻的湿热,
霍氏集团办公楼的灯光穿透夜色,在楼下的广场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晕。
姜菀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份供应商证词归档保存。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动到晚上十点半,办公室里只剩下她这一盏灯还亮着。
桌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是晚上七点多的时候,霍钦文推门进来放下的。
他没多说什么,只瞥了眼她电脑屏幕上的文件,丢下一句“别熬太晚”就转身离开了。
这已经成了近半个月的常态。他似乎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她加班的时间,有时是一杯热咖啡,
有时是一份还冒着热气的三明治,甚至有一次她随口抱怨打印机卡纸,第二天一早,
新的打印机就出现在了她办公室。他从不说关心的话,做的事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妥帖,
像春雨落在干涸的土地上,悄无声息,却让人心头发软。姜菀端起凉咖啡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漫过舌尖,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这些天,
她靠着霍钦文给的证据和人脉,已经策反了三位当年参与张启明资产转移的老员工,
手里掌握的证词足够让张启明喝一壶。复仇的曙光就在眼前,可她心里的困惑却越来越深。
霍钦文到底想要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报复七年前的羞辱,他有无数次机会让她难堪。
如果是为了姜氏的残余资源,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没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费力的方式——手把手教她怎么谈判,怎么查账,
怎么在商场上撕开对手的防线,甚至在她被张启明派来的人堵在巷口时,
他派来的保镖像凭空出现一样,将她护在身后。那天她回到公司,
气冲冲地闯进他办公室质问,他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钢笔,
淡淡道:“我的助理要是出事了,谁来帮我处理姜氏的烂摊子?”可她分明看到,
他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咔哒”一声轻响,办公室门被推开。姜菀抬头,
看见霍钦文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还不走?”他问,
目光扫过她桌上堆积的文件,“这些事没必要急在一夜做完。”“马上就好。
”姜菀合上电脑,站起身时,后腰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她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旧伤复发了。
那是小时候骑马摔的,阴雨天或是累着了,总会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按住后腰,蹙起了眉。
霍钦文的目光立刻落在她的手上,眉头微蹙:“怎么了?”“没事,老毛病。
”姜菀不想让他担心,强撑着笑了笑,“可能是坐太久了。”他却径直走过来,
不由分说地拿起她的包:“我送你回去。”“不用麻烦了,
我自己可以……”“要么现在跟我走,要么明天把这些文件抄十遍。”他打断她,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却没等她反驳,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锁门。
”姜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默默地锁好办公室门,
跟了上去。黑色宾利平稳地行驶在深夜的街道上,车厢里很安静,
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风声。姜菀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
忽然想起白天整理父亲遗物时,看到的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父亲抱着年幼的她,
身边站着一个穿着佣人制服的女人,笑得很温和。“霍总,”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
“你认识……一个姓霍的佣人吗?以前在姜家做过事的。
”霍钦文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今天翻到一张老照片,”姜菀的声音很轻,“我爸说,她是个很善良的人。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这次的沉默带着一种沉重的意味。过了很久,霍钦文才缓缓开口,
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是我母亲。”姜菀猛地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
“她在姜家做了十年佣人,”霍钦文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十五岁那年,她查出肺癌晚期,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了,
我到处借钱,被人当骗子赶出来好几次。”他顿了顿,
指尖因为用力而捏紧了方向盘:“是你父亲,偷偷塞给我一张二十万的支票,
没让任何人知道。他说,‘小霍是个好孩子,别让他母亲走得太委屈’。
”姜菀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她从不知道父亲做过这样的事,
那个在她印象里严厉刻板、只知道公司业绩的父亲,竟然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后来呢?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手术很成功,但还是没能留住她。”霍钦文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她走的那天,让我一定要报答姜董的恩情。”所以,他七年前去慈善晚宴,
根本不是为了攀附权贵。所以,他手里攥着的项目计划书,是想拉投资给母亲治病。所以,
她当年撕碎的不只是一份计划书,更是一个少年最后的希望;她泼出去的也不只是红酒,
更是一个儿子对母亲最后的念想。
七年前那个夜晚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洗得发白的衬衫,攥得发白的手指,
被红酒浸湿的领口,还有那双通红的、强忍着泪水的眼睛。那时的她只觉得解气,
从没想过那背后藏着怎样的绝望和无助。巨大的愧疚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姜菀捂住嘴,
眼泪无声地滑落。“对不起……”她哽咽着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霍钦文侧头看了她一眼,递过来一张纸巾,
语气缓和了些:“都过去了。”“不,过不去的。”姜菀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帮我?为什么还要查张启明?”“我说过,我恨过你。
”霍钦文重新发动车子,声音恢复了平静,“但我更恨落井下石的小人。
张启明不仅害了你父亲,还在我母亲病重时,偷偷举报她‘侵占姜家财产’,
想把她赶出姜家。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他顿了顿,
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恨,有无奈,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柔软:“而且,
你父亲的恩情,我总得还。”车子在廉租房楼下停下,姜菀却没有立刻下车。
她看着霍钦文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愧疚、感激、疑惑,
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她乱了方寸。“霍钦文,”她鼓起勇气,
轻声问,“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霍钦文转过头,漆黑的眸子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就在姜菀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移开了目光,
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等你斗倒张启明再说吧。现在的你,还没资格问这个问题。
”姜菀愣在原地,看着他重新发动车子,绝尘而去。回到廉租房,她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霍钦文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他眼底的情绪让她心慌意乱。
她开始忍不住回想这些天的点点滴滴——他护在她身前时冷冽的眼神,
他深夜帮她修改计划时专注的侧脸,他递过来的那杯热咖啡的温度,还有他提起母亲时,
语气里难以掩饰的温柔。这些画面像拼图一样,一点点拼凑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霍钦文。
第二天上班,姜菀刚走进公司,就感觉到同事们异样的目光。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