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上的不欢而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真正的风暴,在三天后的一个深夜,毫无预兆地降临。“不好了!老太太犯病了!”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了傅家庄园的宁静。整座宅邸瞬间灯火通明,佣人们惊慌失措地奔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恐慌。
苏晚晚被惊醒,披了件外衣走出客房,正看到傅家的家庭医生张医生提着药箱,满头大汗地从老太太的房间里冲出来,脸上血色尽失。
“张医生,奶奶怎么样了?”傅景深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傅家老太太是他在这世上最敬重的亲人,不容有任何闪失。张医生嘴唇哆嗦着,绝望地道:“傅总……老太太这次是急性心衰,情况非常凶险!最关键的是……她常备的那支从德国进口的特效急救药,今天早上刚好用完了,新的还没送到!”
“你说什么?!”傅景深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怒意。“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但……但是从这里到医院最快也要四十分钟,老太太她……她可能撑不到了!”张医生几乎要哭出来。
房间里传来老太太愈发微弱而痛苦的喘息声,像一把钝刀,割在每个人的心上。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所有人淹没。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镇定的声音穿透了所有慌乱:“让开,我能救她。”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晚晚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门口。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素色外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份与周遭的惊惶格格不入的沉静,竟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一个管家模样的佣人下意识地拦住她,急道:“少奶奶,您别添乱了,这不是开玩笑的!”傅景深更是怒不可遏,他此刻心急如焚,看到这个他最厌恶的女人出现,只觉得无比碍眼。他厉声喝道:“苏晚晚,这里没你的事,滚回去!”
苏晚晚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他。她径直绕过管家,脚步沉稳地走向老太太的床边,同时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古朴的锦缎布包。她熟练地解开布包,摊开来,里面是一排长短不一、闪烁着冷冽寒芒的银针。“你要干什么?!”张医生大惊失色,想上前阻止。苏晚晚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吐出两个字:“救人。”话音未落,她已经拈起一根最细长的银针,看准老太太胸前的膻中穴,快、准、狠地刺了下去。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动作却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仿佛演练了千百遍。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她下针的速度越来越快,指尖翻飞,甚至带起了残影。每一针落下,都精准无误地刺入人体的关键穴位。整个房间的人都看呆了,包括暴怒的傅景深。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而震撼的场面。
就在这时,傅景深终于忍无可忍,他绝不能容忍这个女人用他奶奶的性命来哗众取宠。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大手伸向苏晚晚的肩膀,怒吼道:“住手!苏晚晚,你敢动我奶奶,我要你的命!滚开!”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门口传来一个苍老而急切的暴喝:
“住手!”
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两个助理的搀扶下疾步走了进来。他看到屋内的情景,先是一愣,随即目光死死地定格在了苏晚晚手上那套神乎其技的针法,以及老太太身上那几根微微颤动的银针上。老者的瞳孔猛然收缩,脸上浮现出极度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他失声喃喃道:“这……这针法……气走百骸,锁心护脉……天啊,这难道是……是古籍中记载、失传已近百年的‘还阳九针’?!”
张医生看到来人,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去:“顾老!您可算来了!”来者正是被傅景深重金请来,国内泰斗级的国医圣手——顾元白,顾老!
傅景深也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请来的神医,会对苏晚晚的“胡闹”说出如此惊人的话。
顾老却完全没理会任何人,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眼神炽热地看着苏晚晚施展完最后一针。只见随着最后一根银针落下,原本已经呼吸微弱、面色青紫的老太太,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急促的喘息也平稳了下来。
奇迹!这是真正的医学奇迹!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顾元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对着比他孙女还年轻的苏晚晚,恭恭敬敬地、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用带着一丝颤抖和无限敬畏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傅景深大脑瞬间宕机的话:
“不知老师在此,学生顾元白,有失远迎!”
“老师”?!傅景深僵在原地,如遭雷击。他看着眼前这个被国手泰斗尊称为“老师”的女人,再看看床上转危为安的奶奶,整个世界观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打败、击碎。这……怎么可能?!
苏晚晚缓缓收回银针,看都未看一旁的顾老,只是对旁边的佣人吩咐道:“半小时内不要移动,保持空气流通。她没事了。”她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晚,老太太被顺利送往医院进行后续观察,所有指标平稳得令人难以置信。
在医院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傅景深拦住了苏晚晚。他英俊的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震惊、怀疑与探究的神情。他沉默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今天的事……谢谢你。”苏晚晚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一下,只是冷淡地从他身边走过。
傅景深心中的烦躁与困惑几乎要溢出胸膛,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到底是谁?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苏晚晚终于停下,她侧过脸,昏暗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就算你懂点医术,”傅景深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刚刚压下去的厌恶又冒了出来,他用自己最习惯的嘲讽语气说道,“也别痴心妄想,能借此讨好奶奶,改变什么。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苏晚晚听完,唇角似乎轻轻勾了一下,那是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不被承认,她早已习惯。因为她的所有锋芒,从来都不是为了向他证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