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睁开眼,入目是绣着缠枝莲纹样的藕荷色帐幔。
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淡淡的霉味,让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身下的木板床硌得骨头生疼,被褥摸起来潮乎乎的,显然许久未曾晾晒。
“咳咳……”喉咙干涩发痒,她忍不住咳嗽起来,胸腔随之传来阵阵刺痛,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这具身体的虚弱程度,
远超她的想象。“姑娘醒了!”一个惊喜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紧接着一张素净的脸庞凑了过来,眼里满是关切,“太好了,您都昏迷三天了,
可吓死奴婢了。
大夫说您要是再醒不过来……”沈微婉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张穿着粗布襦裙的陌生面孔,
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记得自己明明在法医中心解剖台上,
为了查清一具无名女尸的死因——那具尸体的指甲缝里藏着微量的砷化物残留,
胃容物中却检测出了生物碱,两种毒素的来源成谜——她连续工作了三十多个小时,
最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怎么一醒来就到了这个古色古香的地方?
“水……”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嗓子干得像要冒烟。“哎,水来了水来了。
”那丫鬟连忙端过桌上的青瓷碗,碗沿还缺了个小口。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沈微婉,
将水一点点喂进她嘴里。温水滑过喉咙时,沈微婉清晰地感觉到食道的灼痛感,
显然这具身体不仅受了风寒,还可能有其他隐疾。甘甜的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
沈微婉感觉舒服了些,也终于有精力梳理现状。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简陋的房间,
陈设简单得近乎寒酸:一张掉漆的梳妆台,两把缺腿的木椅,墙壁上甚至有些斑驳的霉点。
身上盖的锦被虽然料子不错,但边角已经磨损发黑,显然是从库房里翻出来的旧物。
“我……这是哪里?”沈微婉问道,声音还有些虚弱。丫鬟愣了一下,随即眼眶一红,
带着哭腔说:“姑娘,您怎么了?这里是侯府啊,您的院子‘晚晴院’啊。您不记得了?
三天前您在花园里被二姑娘推下水,就一直昏迷不醒……”侯府?二姑娘?推下水?
一连串陌生的词汇涌入脑海,同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冲击着她的神经。原主也叫沈微婉,是永宁侯府的庶女,生母苏氏原是江南才女,
被没入侯府做了妾室,生下原主后不到三年便病逝了。原主在府中过得如履薄冰,性格懦弱,
不仅被嫡母刘氏苛待,连嫡出的二姑娘沈清柔也视她为眼中钉,
三天前就是被沈清柔故意推下荷花池,受了风寒,高烧不退,最后竟然一命呜呼。
“原来如此。”沈微婉消化完这些信息,心中了然。她竟然穿越了,
还穿成了一个处境堪忧的古代庶女。更有意思的是,原主的记忆里,
生母苏氏去世前曾交给她一枚刻着“婉”字的玉佩,
说危急时刻可凭此信物去找一位故人,只是没来得及说清故人是谁便咽了气。既来之,
则安之。作为一名见惯生死的法医,沈微婉的接受能力远比常人要强。她深吸一口气,
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懦弱无能的沈微婉已经死了,从今天起,她就是全新的沈微婉。
谁也别想再欺负她!“我没事,只是还有些头晕。”沈微婉对那丫鬟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奴婢叫春桃,是伺候姑娘的。”春桃见她神色恢复了些,
稍微放下心来,“府里的管事嬷嬷只给您派了奴婢一个人,
平时粗活重活都是奴婢自己做……”沈微婉点点头,这倒是符合庶女的待遇。
她注意到春桃的手背上有明显的淤青,想必是经常被府里的其他人欺负。“春桃,扶我起来,
我想知道这三天府里的情况。”春桃扶着她靠在床头,一边为她掖好被角,
一边低声说道:“姑娘您昏迷后,老爷来看过一次,只是嫡母说您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还说您性子孤僻不合群,怕是冲撞了池神。老爷皱着眉看了您一眼就走了。
二姑娘更是连影子都没露过,倒是三姑娘来看过您两次,留下了些药材,
还偷偷塞给奴婢半块银子,让奴婢给您买些好吃的。”永宁侯沈毅,原主的父亲,
靠着嫡妻刘氏的娘家势力才坐稳侯位,对刘氏向来言听计从。嫡母刘氏出身定国公府,
表面端庄,实则心狠手辣,当年原主生母苏氏的死就颇为蹊跷。二姑娘沈清柔,
继承了刘氏的刻薄,尤其嫉妒原主与生母相似的容貌。三姑娘沈清月,
生母是个不得宠的柳姨娘,性格怯懦,与原主算是同病相怜。
沈微婉在心中将这些人物过了一遍,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的磨损处:“嫡母和二姑娘倒是会颠倒黑白。春桃,
去打盆热水来,再找身干净的衣服,我要起身。”“姑娘,您身体还没好利索,
还是再歇歇吧。”春桃担忧道,“二姑娘她们说不定就等着您病中失仪呢。”“没事,
躺着也解决不了问题。”沈微婉语气坚定,“有些账,该算算了。
”她需要尽快掌握这具身体的状况,更要让那些人知道,现在的沈微婉不好惹。
春桃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去准备了。铜镜里映出的少女面容苍白,
却有着一双异常清亮的眼睛。沈微婉对着镜子活动了一下手指,
法医的职业本能让她开始检查这具身体:手腕处有明显的勒痕,
像是被人强行拖拽过;脚踝内侧有淤青,符合落水前挣扎的痕迹。
看来原主的落水绝非意外那么简单。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伴随着一个尖利的女声:“那个小**醒了没有?死了没?没死就赶紧出来,
母亲让她去正厅回话呢!”春桃脸色一白,小声对沈微婉说:“姑娘,
是二姑娘身边的丫鬟翠儿。她仗着二姑娘的势,在府里横行霸道,
前几天还偷了您匣子里最后一支银钗。”沈微婉眼神一冷,刚想开口,
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了,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双手叉腰,蛮横地站在门口,
正是翠儿。她头上戴着一支珠花,沈微婉一眼就认出那是原主生母留下的遗物。“哟,
还真醒了?命挺硬啊。”翠儿上下打量了沈微婉一眼,语气刻薄,“我家姑娘说了,
母亲在正厅等着呢,让你赶紧过去,别磨磨蹭蹭的,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若是以前的沈微婉,此刻怕是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了。但现在的沈微婉,
只是淡淡地看着翠儿,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翠儿莫名地有些发怵。“知道了。
”沈微婉缓缓开口,目光落在翠儿头上的珠花上,“不过在去正厅之前,我倒是想问问,
你头上那支珠花,是哪里来的?”翠儿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珠花,
脸色微变:“关你什么事?这是我家姑娘赏我的!”“哦?二姐姐倒是大方。
”沈微婉轻笑一声,“那支珠花是我生母遗物,上面刻着‘苏’字,
不知道二姐姐赏你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按侯府规矩,私藏主子遗物,该当何罪?
”翠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没想到这个病弱的庶女竟然敢当众揭穿。
沈微婉乘胜追击:“春桃,去把管家嬷嬷叫来,就说有人偷盗主子遗物,还敢戴着招摇过市。
”“你!”翠儿气得发抖,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转身就跑,连珠花都忘了摘下来。
春桃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微婉:“姑娘,您……您太厉害了!”“这只是开始。
”沈微婉站起身,扶着春桃的手,“走吧,去正厅。”正厅内,气氛压抑。
永宁侯沈毅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刘氏坐在一旁,手里捏着一方丝帕,时不时抹一下眼角,
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沈清柔站在刘氏身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沈微婉一走进正厅,就感受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审视,有厌恶,有冰冷。
她目不斜视,走到厅中,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女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沈毅哼了一声,没说话。刘氏放下丝帕,看着沈微婉,语气带着几分痛心:“微婉,
你可算来了。你说说,你怎么能如此不懂事,竟然把你二妹妹推下水呢?幸好清柔没事,
不然你让为娘怎么向你父亲交代啊?”沈微婉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倒打一耙,
这手段可真够低劣的。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刘氏:“母亲,女儿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三天前,明明是二妹妹把女儿推下水的,怎么现在反倒成了女儿推她了?”“你胡说!
”沈清柔立刻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沈毅,“父亲,不是的,
是四妹妹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女儿想去拉她,结果也被她带下去了。
她怎么能反咬一口呢?呜呜呜……”她一边哭,一边偷偷观察沈毅的神色,
手指却紧张地绞着帕子。“你看你看,清柔都被你逼得哭了!”刘氏立刻帮腔,“微婉,
你怎么能这样?清柔可是你姐姐!你太让为娘失望了!”沈毅一拍桌子,
怒视着沈微婉:“孽女!还敢狡辩?清柔向来乖巧懂事,怎么会推你?定然是你自己不小心,
还想污蔑你姐姐!快给你姐姐道歉!”面对沈毅的怒火和刘氏母女的一唱一和,
沈微婉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她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她。她需要证据。
“父亲,母亲,二姐姐,”沈微婉的声音平静而清晰,“空口无凭,
谁也不能证明是我推了二姐姐,还是二姐姐推了我。不过,女儿倒是记得,
三天前落水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二姐姐的衣袖,想来二姐姐的衣袖上,
应该还留有我指甲划过的痕迹,或者沾染上的水渍痕迹吧?虽然过了三天,但仔细查验,
或许还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她顿了顿,看向沈清柔,
目光锐利如刀:“二姐姐那天穿的是藕荷色的绫罗裙,那种料子的经纬密度特殊,
指甲划过会留下永久性的纤维断裂痕迹,即使用皂角反复清洗也无法完全消除。
要不要让府里的织工来看看?”沈清柔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衣袖。
那天她推沈微婉下水时,沈微婉确实抓了她一把,她回来后就赶紧把衣服换了,
还让人把那件衣服藏了起来,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沈微婉竟然连料子特性都知道!
刘氏也察觉到了沈清柔的不对劲,心中一紧,连忙说道:“都过去三天了,
什么痕迹早就没了,还查什么查?微婉,你就是不想认错,故意找借口!
”“母亲这话就不对了。”沈微婉不卑不亢地说道,“若是二姐姐真的是被我连累落水,
那查验一下又何妨?也好还二姐姐一个清白。可若是不敢查验,岂不是让人觉得心虚了?
”她向前一步,目光扫过沈毅:“父亲,女儿并非有意与二姐姐为难,
只是不想蒙受不白之冤。您当年在边关打仗时,不也常说‘真金不怕火炼’吗?
”沈毅看着沈微婉,又看看神色慌张的沈清柔,心中已有了几分判断。他虽然重嫡轻庶,
但也不是完全不分是非。沈微婉今天的表现,冷静沉着,条理清晰,倒不像是在说谎。
尤其是那句“真金不怕火炼”,戳中了他作为武将的自尊心。“罢了。”沈毅摆摆手,
“都是姐妹,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争执不休。清柔,你身为姐姐,理应让着妹妹,
以后不可再如此鲁莽。微婉,你也受了伤,回去好好休息吧。”这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
实则已经偏向了沈微婉。沈清柔不甘心地想反驳,却被刘氏一个眼神制止了。刘氏知道,
今天再闹下去,恐怕对沈清柔不利,只能先忍了。“是,父亲。”沈微婉乖巧地应下,
心中却冷笑。这只是开始,刘氏母女,咱们走着瞧。“那女儿告退了。”沈微婉福了一礼,
转身离开了正厅。经过沈清柔身边时,她故意脚下一崴,
看似无意地撞到了沈清柔的手臂——那里正是当年原主被沈清柔用簪子划伤的旧伤处。
沈清柔疼得闷哼一声,却只能强忍着不敢发作。看着她挺直的背影,
沈毅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这个四女儿,好像真的变了。回到晚晴院,春桃才松了一口气,
一脸崇拜地看着沈微婉:“姑娘,您今天太厉害了!竟然连老爷都帮着您说话!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三姑娘刚才让人送来的点心,说是给您补身子的。
”沈微婉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桂花糕。她拿起一块放在鼻尖轻嗅,
甜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杏仁味——这是原主最喜欢的味道。“替我谢过三姐姐。
”她将桂花糕分成两半,一半递给春桃,“你也吃。”春桃受宠若惊地接过,
眼眶红红的:“姑娘,您放心,以后奴婢一定好好伺候您!”沈微婉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只是第一步,她在侯府的日子,还长着呢。接下来的几天,
沈微婉表面上安分地在院里养伤,暗地里却让春桃留意府里的动静,尤其是刘氏母女的行踪。
她还发现原主的卧房里藏着一个暗格,里面放着几本医书和苏氏的日记,
原来苏氏不仅懂诗词,还通医术。这天,沈微婉正在研究医书,春桃匆匆跑进来:“姑娘,
不好了!前院出事了!”“何事如此慌张?”沈微婉放下手中的书卷。
“是……是宫里来人了,说……说皇后娘娘病重,让府里的几位姑娘去宫里侍疾呢!
”春桃急声道,“刘夫人已经把您的名字报上去了,还说这是天大的恩典!
”沈微婉心中一惊。皇后病重,让朝臣家的女儿去侍疾?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宫墙之内,
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而且,刘氏怎么会同意让她们去?
除非……这背后有更大的阴谋。“母亲同意了?”沈微婉问道。
“是……是老爷和夫人都同意了。”春桃点点头,“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下的令,
谁敢不同意啊?而且,夫人说,这是天大的恩典,说不定能被哪位贵人看中,
对侯府也是好事。”她压低声音:“奴婢刚才听到翠儿说,
二姑娘已经开始准备首饰衣裳了,还说要在太子殿下面前好好表现。”沈微婉冷笑。
刘氏打的好算盘,她肯定是想让沈清柔借着这次机会,在太子面前露脸,若是能被太子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