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回来了。
他是在一个飘着小雪的冬日,班师回朝的。
那一日,长安街上,万人空巷。
百姓们夹道欢迎,欢呼声震天动地。
他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凯旋的赤色披风,面容虽有风霜之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像一尊真正的神祇,接受着万民的朝拜。
皇帝亲率百官,在城门迎接。
那是我重活一世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与他并肩而立。
我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头戴凤钗,站在皇后的身边,遥遥望着他。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他的眼神,炽热得像是要将我融化。
里面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压抑了太久的思念,还有一丝近乎卑微的祈求。
而我,只是对他,轻轻地,笑了笑。
依旧是那抹温柔的,无可挑剔的笑容。
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那簇刚刚燃起的火焰,似乎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庆功宴上,他成了绝对的主角。
皇帝频频举杯,对他大加赞赏。
同僚们轮番敬酒,对他极尽吹捧。
他应对自如,谈笑风生,又恢复了那个意气风发的镇远侯,不,忠勇公。
可我知道,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我。
他在观察我,在试探我,在寻找我眼中哪怕一丝一毫的,为他而起的波澜。
但他失望了。
我全程端庄得体,与身边的命妇们轻声说笑,对他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我就像一个局外人,冷静地看着他,在权力的顶峰,享受着最后的荣光。
宴席散后,我们一同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车厢里,空间狭小,气氛压抑。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想要握住我的手。
我却先一步,将手收回了袖中,为自己添了添手炉里的炭火。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玉微……”
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ยาก的颤抖。
“公爷一路辛苦,回府后,妾身已让人备好了热水和安神的汤药。”
我打断他,语气恭敬而疏离。
公爷。
我称呼他为,公爷。
这两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你……你叫我什么?”
“您是圣上亲封的一等忠勇公,妾身自然,该称呼您为公爷。”
我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
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车轮碾过雪地的,咯吱声。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他才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声音,喃喃道:
“我宁愿你……像以前那样,叫我阿衍。”
我心中冷笑。
阿衍?
那个名字,连同那颗爱他的心,早就死在了上一世。
现在的我,是忠勇公夫人,沈玉微。
而他,是忠勇公,萧衍。
我们之间,只剩下身份,和规矩。
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