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鬼羹入腹,暗探开篇大胤永昌三年,二月初七,京城刚过上元灯会,街面冷清。
谢砚躺在镇北侯府后院的软榻上,紫绸锦袍沾了酒渍,腰间玉坠晃着光。他二十岁,
桃花眼微挑,嘴角总挂着笑。京中人都说他是纨绔,整日混在醉香楼,见美人就凑上前搭话。
没人知道他母亲死在宫变那夜,被刀砍了七十三下。从那时起,他就讨厌朝堂,讨厌规矩,
讨厌认真说话的人。他只想活得轻松点。可三天前他在醉香楼喝多了,
有个小厮端来一碗热羹,说是新厨试菜,求少爷尝一口。他没多想,喝了。当晚腹痛如绞,
半夜醒来听见声音。不是耳朵听的,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来的。
“饿……”“血……甜……”“你骨头真脆啊……”他坐起身,冷汗湿透里衣。这不对劲。
吃坏肚子不会这样。他试了试,在心里问:谁在说话?那声音停了一瞬,
笑了:“你肚子里的东西。”他又问:你是鬼?“算是吧。”“我是吃剩的命。
”“也是你的灾。”他没叫人。叫了也没用。这种事说出去别人只会当他疯了。他盯着烛火,
决定再问一次。谁送的羹?腹鬼哼了一声:“是你心上人,红袖姑娘亲手熬的。
”他知道这是胡扯。红袖那天根本不在醉香楼。他咬牙,再问:她背后是谁指使?
腹鬼声音低下去:“三句话为限,三问才得一真言,你敢耗吗?”他愣住。原来有规则。
他还剩一次机会。他闭眼,压下脑中翻腾的闷胀感,第三次发问:最后送羹入房者,
穿何衣饰?腹鬼不笑了。过了很久,吐出八个字:青衫佩玉,左袖绣鹤。他睁眼,
手心全是汗。青衫佩玉,是三皇子门客的装束。左袖绣鹤,全京城只有他们有。
他是被人盯上了。那碗羹不是意外,是冲他来的。他靠在椅背上喘气,忽然听见外头脚步声。
一个男人站在院门口,披黑斗篷,手里拎着青铜匣子。谢砚不认识他,
但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那人走进来,目光落在他腹部。他是沈无相,听腹楼楼主。
江湖上传他能验鬼断案,靠一面铜镜照出人心底的邪祟。他三十多岁,脸冷,话少,
走哪都带着一股药味。沈无相开口:“你肚里有鬼。”谢砚懒洋洋靠在榻上:“我吃多了,
你当是鬼?”沈无相打开匣子,取出一面青铜小镜,对准他小腹。镜面忽然抖动,
浮出一道暗影,像人脸,又像兽形,在扭曲蠕动。谢砚心里一沉。
沈无相盯着他:“寻常腹鬼入体,三天内宿主就会发狂杀人。你能清醒到现在,
说明你在和它对话。”谢砚手指微微一紧。他没说话。
沈无相继续说:“我不知你怎么做到的,但你不能再问它问题。每问一句,
它就往你脑子里钻一分。七次之后,你就不是你了。”谢砚终于坐直身子:“所以呢?
你要帮我驱鬼?”“驱不了。”“它已扎根。”“我能做的,是告诉你什么时候快撑不住了。
”他放下镜子:“留着它,等于天天拿刀割自己。
但如果你能利用它……或许能查出谁要害你。”谢砚笑了笑:“听起来你挺了解这种事。
”沈无相不答,只把铜镜放在桌上:“每日照一次。颜色越深,离疯越近。”说完转身就走。
谢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门外,低头看向铜镜。镜面还残留一丝灰影,像雾没散干净。
他正要收起镜子,墙头忽地传来轻响。一个人跳下来,穿着青布短打,腰挂木盒,年纪不大,
动作利落。谢砚第一眼以为是小贼。第二眼看出不对。这人袖口露出一截金线,
织的是鸾鸟纹。那是宫里才有的料子。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位不是小贼,是公主。她是楚昭,
大胤三公主,奉旨查三皇子谋反案。十九岁,常扮男装出门,擅长机关术,
能用木偶偷开锁、探密信。她表面爱玩闹,其实心思极细,
查案时连一片落叶偏了半寸都能发现。她落地后没说话,手一扬,木偶弹出丝绳,
缠住谢砚双臂。谢砚没挣扎:“殿下辛苦了。”楚昭皱眉:“你认得我?
”“你袖口露了金线。”“而且,普通衙役不会带会动的木偶。
”楚昭眼神一冷:“你涉嫌接触邪羹,可能已被腹鬼控制。跟我去大理寺。
”谢砚叹了口气:“我要是真被控了,你现在站在这儿还能说话?
”他顿了顿:“我知道谁送的羹。”“也知道三皇子为什么想让我死。”“你要真相,
我可以给你线索。”“但你得先信我一次。”楚昭盯着他。他没躲视线。两人僵持片刻,
旁边屋檐上传来一声轻咳。沈无相没走远,站在暗处看着这边。他说:“此人未失控。
”“还能审鬼。”“公主,现在非常之时,非常之法。”楚昭沉默几息,抬手一扯,
收回丝绳。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擦了擦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
然后她说:“线索拿来验真。假一句,我抓你进牢。”谢砚活动了下手腕:“最后送羹的人,
穿青衫,佩玉,左袖有鹤纹。”“是三皇子门客。”“名字叫吴明远。”“常出入城南药铺,
最近买了三斤‘夜眠草’。”楚昭眼神变了。夜眠草不能入膳。吃多了会昏睡不醒,
严重者七日暴毙。她刚才就在查那家药铺。谢砚说的,和她掌握的情报对上了。
她收起布巾:“我会派人核实。”“若属实,我们合作一次。
”“但你要是骗我……”“我不抓你进牢。”“我直接杀了你。”说完转身要走。
谢砚在后面喊:“殿下!”她停下。他笑着问:“我能不能看看你女装什么样?
”楚昭回头瞪他一眼,翻墙走了。谢砚站在原地,风吹动他的紫袍。他摸了摸腰间玉坠,
低声说:“听见了吗?美人还没对我笑呢,我怎敢疯?”腹中安静了一瞬。
然后响起一声低笑。“下次……我让你听见哭声。”他没动。只是把铜镜揣进怀里,
走向书房。他知道这事没完。一碗羹,牵出三皇子的人,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局。
他本想躲一辈子,可现在躲不掉了。他坐在书案前,点燃蜡烛,翻开一张空白纸页。
提笔写下三个字:查到底。外面天色渐亮。街上有了动静。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他体内的声音,比昨天更清晰了一分。2药宗探秘,权谋初显谢砚把铜镜塞进怀里时,
天刚亮。他没回房换衣,直接去了马厩。紫袍上的酒渍已经干了,硬邦邦贴在胸口,
像块旧疤。他知道昨晚听见的不是幻觉。那声音比之前清楚了一点,像是有人贴着耳根说话。
他摸了摸腰间玉坠,它还在晃。马匹备好,他正要上saddle,楚昭从墙头跳下来,
手里拎着个小木盒。“你动作挺快。”她说。“你不也来了。”他翻身上马,
“我还以为你要等我进山才出现。”她没答话,一跃上了另一匹马。缰绳一扯,马往前走。
她跟在后面说:“沈无相今早来过宫里,说你要是去药宗,至少会问腹鬼三次。每次问完,
你会疼得想撞墙。”谢砚笑了笑:“他说对了。”“那你还要去?”“我不去,
谁替我娘讨账?”他拍了下马脖子,“而且,美人还没对我笑呢,我不能倒。
”楚昭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两人一路出城,走官道转野径,日头偏西时到了绝岭脚下。
山口立着一块石碑,字迹磨得只剩轮廓。雾气从谷里往上冒,白茫茫一片。
“这就是药宗地界。”楚昭说,“外人进不去。”谢砚翻身下马,走到石碑前蹲下,
用手抹了抹表面。指尖沾了层滑腻的东西,像是苔藓,又不像。他闭眼,
在心里开口:药宗入口在哪?腹鬼立刻笑了:“你又来了……真不怕死?”谢砚不答。
腹鬼哼了一声:第一次问——“守山有三关,破阵靠机关,入口藏在断碑影落处。
”谢砚睁开眼。太阳快落山了,石碑的影子斜着铺在地上,尽头指向一块半埋的青石。
他走过去,踩住青石边缘。脚下一沉,地面发出闷响。楚昭迅速靠近,
从木盒里取出两个铜制小人,放在青石四角。铜人关节转动,手指同时指向地下。“有机关。
”她说,“我能开。”谢砚靠着树干坐下:“你动手,我看着。”她回头:“你不帮忙?
”“我要省着力气。”他笑了笑,“后面还得问它两回。”楚昭没再说什么,蹲下摆弄铜人。
片刻后咔的一声,青石下沉,露出一条石阶。雾气散开一些,山路显现。他们往下走。
第二道关卡是悬桥,桥面每隔三步就有一块活动石板。谢砚站在起点,
闭眼再问:守山陷阱如何避?腹鬼低语:第二次问——“左三右二,中不留。踩错一块,
毒针穿喉。”谢砚睁眼,照着说给楚昭听。她记下后,先扔出一枚铁钉试路,
确认无误才过桥。第三道关在洞口,一道铜门封着,门上刻着“心镜阵”三个字。
“唯有无欲者可入。”楚昭念了一遍,“你是风流少爷,肯定过不去。
”谢砚靠在墙上:“那你进去。”“我易容成失踪弟子,但阵法认脉象不认脸。
”她取出一个木偶,“我用机关模拟生辰气血,能骗过铜人,但需要你在外面接应。
”“怎么接?”“如果阵眼亮红光,你就说一句真心话。假的会触发杀阵。
”谢砚点头:“行。”楚昭启动木偶,推门而入。铜门合上,里面安静下来。
谢砚坐在门口石头上,等了大概一炷香时间。突然,门缝透出红光。他站起来,
对着门说:“我所求非长生,只为不让美人落泪。”话音落下,红光变蓝,门开了条缝。
楚昭闪身出来,手里多了一卷残纸。“拿到了。”她喘了口气,“朱丸配方前半部分。
”谢砚点点头:“我们回去。”返程走了一半,林子里冲出四个人。黑衣蒙面,刀出鞘。
谢砚拔剑格挡,第一招就发现不对劲。这些人出刀太稳,呼吸节奏一致,
像是练过同一种功法。他闪过一刀,低声对楚昭说:“他们体内有东西,和我肚里的类似。
”楚昭跃开,袖中弹出丝线缠住一人手腕。那人没反抗,
任由她掀开袖子——手臂内侧有个暗红印记,像烧出来的。“是裴覆的人。”她说。混战中,
一名刺客扑向楚昭,刀尖擦过她手臂。她退后几步,脸色发青。“中毒了。”她咬牙,
“快走。”谢砚扶她上马,自己断后。跑出一段路后,确定没人追来,才停下。他靠在树上,
闭眼第三次发问:裴覆藏赤鳞草在哪?腹鬼沉默很久。然后说:第三次问——“城西废窑,
窑底密道通西域。”谢砚睁开眼,额头全是汗。他感觉脑子里像被刀刮过,眼前发黑。
楚昭从刺客身上搜出半张信纸,用火烤了一下,显出字迹。
她看完后冷笑:“裴覆和西域毒师签了约,朱丸一成,共分天下。
”谢砚接过信纸看了看:“这玩意儿能当证据?”“假的也能做成真的。”她收起纸,
“只要有人信。”回到京城已是深夜。谢砚没回家,直接去了醉香楼。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酒,大声说:“听说药宗有秘方,吃了能活三百岁。
”旁边客人笑了:“少爷喝多了吧?”“我亲眼见的。”他晃着杯子,“还抄了一份回来,
要不要看?”消息传得很快。不到两个时辰,三皇子的门客就来了两个人,假装闲聊打探。
谢砚应付几句,起身离开。他在巷口等楚昭。风吹得衣角乱飞,他掏出铜镜照了照。
灰影已经爬到胸口,像一团慢慢扩散的墨。楚昭从暗处走来,接过他递出的信纸副本。
“下一步?”她问。“等。”他说,“他们会来找我。”她转身要走,他又叫住她。“公主。
”她回头。“这次我没问你想不想让我看女装。”她盯着他。“我是怕你穿给我看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