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漆黑的令牌,静静躺在北境的风雪中,仿佛沉睡了千年。上面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苍龙,龙目紧闭。人们都说,当龙睁开眼时,整个世界都将为之颤抖。三年前,一场惊天血战,龙血染红了边疆的雪,令牌的主人,那位被誉为护国之柱的北境之主,从此销声匿迹。有人说他战死了,化作了北地的英魂。有人说他重伤隐退,从此不问世事。
而在千里之外的繁华都市岚城,许家的上门女婿萧沧,却像一条蜷缩在屋檐下的狗,忍受着无尽的嘲讽与白眼。他沉默,他忍耐,他逆来顺受。没人知道,他那双看似麻木的眼眸深处,藏着一片尸山血海。也没人知道,他每到深夜,都会被蚀骨的寒冷惊醒,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啃噬他的骨髓。
三年了。
耻辱、折磨、误解。
他等的,只是一个答案。
她欠的,也只是一个解释。
可当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书摆在面前时,他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风雪将歇,龙将睁眼。
许家的别墅,灯火通明。
长条的红木餐桌,光洁得能映出人影。主位空着,那是给许家老太爷留的。其余的位置,满满当当坐着许家的嫡系旁支。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全部打在我身上。
我的面前,放着一份文件。
白纸,黑字。
最上面五个字,又大又黑,像五口小小的棺材:离婚协议书。
我的妻子,许诺伊,就站在我旁边。她的手臂,被一个叫费凡的男人亲密地挽着。费凡的脸上挂着笑,是那种猫捉到老鼠的笑,得意,又带着点残忍。
“萧沧,签了它。”许诺伊开口了。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好像在说,天冷了,该加件衣服。
费凡用另一只手,在协议上拍了拍。啪,啪。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响亮。
“条款很简单。”他说,像是在宣布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净身出户。这三年,你在许家吃穿用度,都算我们许家仁慈,不跟你追究了。”
我没有看他们。我的视线,落在协议书上。许诺伊的名字,签在右下角,笔锋娟秀,却带着一股子决绝的力道。
许诺伊的姑妈,许美玲,尖着嗓子开了腔:“你看什么看?一个大男人,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窝囊废!赶紧签字滚蛋,别耽误我们家诺伊寻找真正的幸福。”
她的话像个引子,点燃了周围一圈人的嘴。
“就是,在我们家白吃白喝三年,已经够对得起你了。”
“当初要不是老爷子老糊涂了,怎么会招这么个废物进门?”
“听说他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就是个野种。”
这些话,三年来,我听了无数遍。耳朵里都快磨出茧子了。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我的心像一口枯井,扔块石头下去,连个回声都没有。
我拿起桌上的钢笔。
笔身冰凉,沉甸甸的。
我拔掉笔帽。
我看见许诺伊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下。费凡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许家的其他人,也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出终于要落幕的无聊戏剧。
就在这时。
一阵刺耳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我口袋里响起。
嗡——嗡——嗡——
声音不大,却尖锐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费凡皱起眉头:“什么声音?”
我慢慢放下钢笔,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
那是一台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志和型号的手机。三年来,它第一次发出声响。
这是“龙啸警报”。
北境最高级别的警报。非军国大事、主帅危亡,绝不会响起。
我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句经过加密处理、却依旧能听出滔天急切的话。
“主上,北境有变,请您……立刻归位!”
我的动作,停住了。
那只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
三年了。我体内的血,第一次开始重新发烫。那些被我强行压制下去的记忆,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那些尸山血海的战场,像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我伪装出来的麻木。
我抬起头。
我的眼神,变了。
餐厅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鄙夷。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接电话的废物。
我把钢笔,轻轻扔回到桌上。
然后,我伸出双手,拿起了那份离婚协议书。
费凡冷笑一声:“怎么,还想再看看?怕我们坑你?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们坑的?”
许诺伊也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耐烦。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看着手里的白纸黑字,看着许诺伊那三个字的签名。
我笑了。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我将协议书,从中间一撕两半。
刺啦——
声音清脆。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又将撕开的纸对折,再撕。
刺啦——
很快,一份完整的协议,在我手里变成了一堆纷飞的碎片。
我松开手,任由那些雪白的纸片,像一场迟来的葬礼上的纸钱,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铺满了昂贵的波斯地毯。
“这份协议,”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不同意。”
“这场游戏,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