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原来是种奢侈。这念头冷不丁扎进沈夜混沌的意识里,像冰棱子刺破了冻僵的皮肤。
他仰躺着,身下的泥土又冷又黏,混着化不开的血腥气往鼻腔里钻。
每口呼吸都扯得胸腔里像有把钝刀在搅,心跳沉得像面快敲破的破鼓,一下下撞着肋骨。
眼前糊着层血雾,只有头顶那轮惨白的月亮,从老树盘虬的枝桠缝里漏下几缕光,凉飕飕的,
照不进半分暖意。他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既不是车祸,也不是绝症,
更算不上什么轰轰烈烈的战斗。就只是那个叫凌霜的女主——修仙界未来的正道魁首,
在演武场上轻飘飘挥了下拂尘。那拂尘丝扫过胸膛时,他像被座无形的山迎面砸中,
骨头碎开的声音脆得牙酸。连她脸上是啥表情都没看清,
整个人就被那股挡不住的力道掀飞出去,撞断了林子里不知多少枯枝,
最后像袋烂垃圾似的瘫在这儿。炮灰。沈夜想扯扯嘴角,脸上的伤口立刻**辣地疼。
他记得这本《仙途问道》的修仙爽文。自己穿的这角色,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活着就为了在宗门大比上挑衅刚冒头的女主凌霜,然后被她一招秒了,给她当第一块垫脚石,
衬得她多光彩照人似的。“**……敬业。”他没敢出声,喉咙里已经涌上股腥甜。
就在这时,一个没半点感情、冷得像铁片刮擦的声音,突然在他脑子里炸开:【叮!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濒危,‘反派逆袭系统’强制绑定成功!
】【新手任务发布:向目标人物‘凌霜’投掷‘蚀骨腐心散’,使其根基受损。
任务奖励:续命丹*1(可修复当前致命伤)。失败惩罚:即刻抹杀。】跟着提示音,
一个半透明的蓝光界面硬塞进他眼里。最上头是红得扎眼的倒计时:00:04:59。
下面是任务说明,还有个物品栏,孤零零躺着个黑瓷瓶,拇指大小,标着“蚀骨腐心散”。
反派逆袭系统?沈夜想笑,偏咳出一口血沫。逆袭?靠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目标还是刚把他揍得半死的凌霜?一股荒唐劲儿混着被耍了的火气,瞬间冲散了濒死的麻木。
他算什么?一个被硬塞进这躯壳的魂儿,一个被所谓“系统”支使着作恶的木偶?
这跟他上辈子在实验室里被那些冷冰冰的仪器、数据摆弄,有他妈什么两样?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持续下降,请尽快执行任务。倒计时:00:03:47。
】冰冷的提示音又响,催命似的,容不得半点迟疑。沈夜费劲地转了转眼珠,望向不远处。
凌霜站在片干净点的空地上,背对着他。月光描出她纤细却挺括的背影,素白道袍一尘不染,
跟周围的血腥污秽格格不入。她像是在调息,周身裹着层淡淡的光晕,那是灵力在流转,
看着挺柔和。他的目光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那双手生得好看,骨节匀亭,
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就是这双手,刚才握着那柄看着轻飘飘的拂尘,
轻易就把他打进了地狱。沈夜挣扎着,用尽最后点力气想抬右手。剧痛跟过电似的窜遍全身,
胳膊沉得像灌了铅,每动一下都能听见骨头磨得咯吱响,肌肉像要撕裂似的疼。
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混着血,凉得刺骨。终于,那只糊满泥和血痂的手,
抖着、极慢地往怀里探——系统物品栏里的黑瓷瓶,
不知咋的就出现在他破烂衣襟的内袋里了。瓷瓶冰凉,摸着滑溜溜的。里面装的,
是能毁了一个修士根基的毒药。他只要拔开塞子,用最后点劲扔向那个背影。
就能拿到续命丹,活下去。像那些穿越小说的主角似的,开启所谓“逆袭”路。
【倒计时:00:02:15。请宿主立刻行动!】系统的声音里带了点急茬。
沈夜的手指攥紧了瓷瓶,指节都泛白了。他死死盯着凌霜的背影,心里头跟翻江倒海似的。
有对死的怕,有对系统操控的火,有对自己没用的恨,
还有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对这陌生世界规则的懵。活下去的诱惑太大了。没人想死,
尤其刚熬过这么遭罪的濒死体验。就在他手指抖着,快拔开塞子的瞬间,
凌霜像是察觉到什么,慢慢转了身。月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脸上。沈夜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张极年轻的脸,还带着点没脱的稚气。眉毛像远山,鼻梁秀气挺括,嘴唇是自然的淡粉。
最让他灵魂颤的,是那双眼睛。清得像山涧里的泉水,映着天上的星星和惨白的月亮。
里头没有胜利者的傲气,没有对失败者的瞧不起,连点波澜都没有。
就只是种近乎透明的平静,好像刚才那场碾压式的打斗,对她来说不过是掸掉肩头一片叶子。
她看着他,眼神平平静静的,像在看块路边的石头,棵被踩倒的野草。没有恨,没有可怜,
就只是单纯的“看见”。就是这双眼睛,像道没声音的雷,
劈开了沈夜心里头翻腾的黑和挣扎。他见过太多复杂的眼神。
实验室里研究员们狂热又冷漠的打量,病床上快死的人绝望的求告,
镜子里自己疲惫麻木的模样……却从没见过这么纯粹、这么干净的“看见”。没有算计,
没有欲望,没有“反派”或“炮灰”的标签,就只是单纯的“存在”。这双眼睛,
映着他这会儿的狼狈、脏污,还有手里攥着的、想害人的毒药。一股强烈的羞耻感,
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把沈夜淹了。他觉得自己像条在泥里拱的蛆,暴露在干净的月光下,
丑得没处躲。那点为了活下来冒出来的龌龊心思,在这双清澈眼睛的注视下,
显得那么下作、那么可笑。“去**……”一个哑得快听不见的声音,
从他干裂带血的嘴唇里挤出来,轻得快被风吹散。【警告!警告!宿主拒绝执行任务!
请立刻执行!否则将启动抹杀程序!倒计时:00:00:30!】系统的声音突然拔高,
尖得刺耳,带着点气急败坏的疯劲儿,在他脑子里炸响。沈夜咧开嘴,
露出个混着血沫和泥的、难看到极点的笑。他猛地抬起攥着瓷瓶的手,用尽最后点力气,
狠狠把那个代表“活路”的黑瓶子,朝着远离凌霜的方向,朝着黑沉沉的林子深处,
扔了出去!“老子不干了!”瓷瓶划了道浅弧,没入浓黑里,连落地的响儿都没听见。
【任务失败!确认宿主存在强烈反抗意志!启动强制抹杀程序!】冰冷的宣判像丧钟在敲。
沈夜感觉一股挡不住的、从灵魂里往外吸的恐怖力道突然爆发!好像有只无形的冰手,
粗暴地伸进他意识深处,抓住最核心的东西,狠狠往外扯!比身上任何疼都要厉害千万倍!
那是灵魂被活生生撕开、碾碎的疼!眼前瞬间被一片白光吞了,
所有感觉——疼、听、看、摸——都在飞快溜走。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像要融进这片空无里。可就在意识要彻底散了的当口,那片白光深处,
一些碎了的、被硬锁着的记忆碴子,像被狂风吹散的灰,突然涌了上来!不是穿越!是囚禁!
惨白的无影灯下,冰冷的金属带子勒进肉里。穿白大褂的人影在旁边没声儿地动,
只有仪器单调的“嘀嘀”声在死寂的屋里响。一根细长的探针,闪着幽蓝的光,
慢慢扎进他太阳穴……往里钻……再往里……直抵灵魂深处!
说不出的冷和疼瞬间裹住全身!意识在尖叫,在崩溃的边儿上挣扎!
眼前是一片拧巴的、光怪陆离的颜色和线条,
耳朵里是无数叠在一起的、听不懂的嘀咕和嘶吼,像地狱里的合唱!
一个冰冷的、不是人的声音直接在意识里响,没半点情绪:【编号S-07,
灵魂特质‘坚韧’、‘纯净度极高’,符合‘高能电池’标准。启动‘意识投射’程序,
目标世界:修仙侧‘玄元界’。任务:持续产生高强度‘灵魂能量’,
…】【……编号S-07表现优异……加大‘情节**’强度……】【……警告!
启动最终收割预案……抹杀意识……回收纯净灵魂本源……】碎了的信息像失控的洪水,
冲垮了沈夜仅存的意识堤坝。他明白了!全明白了!他不是啥幸运的穿越者!
就是个被高等文明抓来的、有特殊灵魂的“电池”!一个被扔进这修仙世界,
遭所谓“炮灰命”的罪,源源不断产生高质量“灵魂能量”的牲口!
那个“反派逆袭系统”,根本不是啥金手指,就是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锁,
插在他灵魂上的吸管!是榨干他、收割他命根子的刽子手!
“嗬……嗬……”沈夜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儿,身体因为灵魂被扯的疼剧烈抽抽着,
每抽一下都带出更多血。他死死瞪着开始散神的眼,瞳孔深处映着那片吞掉一切的白光,
光里头,好像隐约有冰冷、精密、没活气的金属架子的影子。
他死死“盯”着那白光深处,用尽灵魂最后点劲儿,
【抹杀程序执行中……检测到宿主灵魂本源异常活跃……纯度持续提升……SSS级!
SSS级!……错误!错误!能量过载!
心协议……滋滋……受到……未知干扰……滋滋……】系统的冷声音第一次乱了套,
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刺啦刺啦响。那吓人的吸魂力道,
好像也因为这突然的“错误”和“干扰”,停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沈夜那快彻底散了的意识,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根稻草,
爆发出没料到的凶劲儿!那是从生命最底层、对抢东西的恨烧起来的疯!
他不再较劲抵抗那股吸力,反倒把所有剩下的劲儿,凝成一股豁出去的、要同归于尽的念头,
顺着那根连他灵魂和系统的无形“吸管”,朝着白光深处那隐约能看见的冰冷核心,
狠狠、不顾一切地“撞”了过去!没声音,没光爆。
就只是意识层面一场没声的、惨烈的灭顶之灾。“嗡——!
”沈夜感觉自己的“存在”像被彻底撕了、碎了,又在种说不出的疼里重新聚起来。
那片白光像碎镜子似的裂开,露出后面冰冷、黑沉沉的空。
无数闪着幽蓝光的、像电路板纹路的线在空里疯狂闪、拧、断!系统的冷声音被拉长、拧歪,
乱的电子杂音:【核心……协议……损毁……滋滋……能量……反噬……错误!
错误!……无法……解析……滋——!】最后一声尖到极致的电子音后,啥都没了。
那吓人的吸力没了。罩着眼睛的白光也彻底没了。沈夜猛地睁开眼。
他还躺在冰冷的、混着血腥味的泥地上。月亮还是惨白的。身上的疼还清楚得很,
每口呼吸都扯着断了的肋骨,每跳一下心都沉得像要停。但他活着。以一种虚得快死的样儿,
活着。脑子里,安安静静的。那个蓝光系统界面没了。那个催命的倒计时没了。
那个一直盯着他、支使他的声音,也彻底没了。就只剩一种感觉特别清楚——空。
一种灵魂被掏走大半、只剩个破壳子的、钻骨髓的空。
好像撑着他存在的啥核心东西被硬抽走了,留个摇摇晃晃的空壳。他费劲地转转眼珠,
看向凌霜那边。她还站在那儿,月光像水,淌在她素白的道袍上。
她好像没察觉到刚才在他意识里那场要命的生死斗。她的目光,还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那双清泉似的眼里,头一回,好像有了点特小的波动。不再是单纯的“看见”,
带了点……困惑?她微微歪了歪头,像看到了啥不懂的事儿。沈夜想扯个笑,
连动嘴角的劲儿都没了。他赢了?可能吧。他炸了那个该死的“噬魂系统”的核心,
至少暂时给它整瘫了。但他付的代价呢?灵魂本源被硬收走大半,
现在就像个漏了底的破口袋。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每跳一下、每喘口气,
从那个大“窟窿”里飞快流走。死,就是早晚的事儿,而且不会太久。
“呵……”一声微弱的气音从他喉咙里出来,带着浓血味。
他慢慢、费劲地抬起刚才扔毒药的手,糊着泥和血的手指,抖着,指向凌霜,又无力地垂下,
最后指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胸膛。他想说啥?说“我不是坏人”?说“我也是受害者”?
说“小心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太可笑了。他啥也说不出来。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
更多血沫涌出来。凌霜静静地看着他。月光下,她脸还是没表情,就那双清澈的眼,
映着地上这快死的人最后的折腾。她往前挪了一小步,轻得像羽毛落地,没出声儿。
就在这时,出事了!凌霜那双清澈的眼底,没预兆地闪过一丝特细、特怪的红光!
快得像幻觉。同时,她周身那股柔和自然的光晕猛地一顿,跟着就乱了、利了起来!
一股冷、尖、带着强敌意的气,像出鞘的剑,瞬间锁死了地上快咽气的沈夜!
沈夜的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不是因为怕,是种冰冷的、看透真相的绝望!她不是没察觉!
她刚才的平静,她眼里的困惑……可能都是装的!或者……她本身,
就是那个“噬魂系统”在这世界的某种延伸?某种……执行回收程序的工具?
凌霜慢慢抬起手。那只好看的手,这会儿裹着一缕缕能看见的、带着金属般冷感的青色气。
气盘旋着聚起来,在她掌心凝成一柄小巧却透着死劲儿的灵力短刃!刃尖对着沈夜的眉心!
她的眼神,彻底变了。清澈没了,只剩种没活气的、光执行命令的冷。
那丝怪红光在她眼底稳住了,像两点猩红的指示灯。“目标:异常能量源。状态:濒危。
威胁等级:低。执行指令:清除。”一个没起伏、跟之前系统提示音一个样的冷声音,
从凌霜嘴里出来,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地上。果然!沈夜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
他死死盯着悬在眉心的灵力短刃,感受着那刺骨的杀意。灵魂深处的空像黑洞似的吞着他,
连发火的劲儿都快没了。就剩种冰冷的、透骨的嘲讽。刚摆脱一个吸血的系统,
又撞上一个**控的杀人机器。这操蛋的命。他闭上眼,等结束。也好,
至少不用再被当电池榨干了。可预想的疼没来。时间好像冻住了一瞬。沈夜纳闷地又睁开眼。
就见凌霜那只握着灵力短刃的手,悬在半空,微微地、却抖得厉害!
她脸上那层冷的、执行命令的面具,像被重锤砸了的琉璃,瞬间裂了满是缝!
那双清澈的眼底,猩红的光和一种从根儿上的、剧烈的挣扎痛苦疯狂搅在一起!
“不……”一个特轻、带着哭腔的、属于姑娘家的声音,费劲地从她咬着的牙缝里挤出来,
跟她刚才那冷命令声怪异地叠在一起,
“……动……动不了……身体……不……”她眼里的红光疯狂闪,想重新说了算,
但属于“凌霜”自己的劲儿,好像因为沈夜刚才那场同归于尽的反抗弄出的系统错误,
得了一丝特短、特弱的空当!就这一丝空当!凌霜那只抖着的手,猛地转了方向!
那柄聚了她精纯灵力、能轻易戳穿沈夜脑袋的短刃,带着种豁出去的、自残似的狠,
她自己左肩胛下方——一个不算要害、却能瞬间卸了大半力气的地方——扎了下去!
“噗嗤!”刀进肉的声儿在静夜里格外清楚。血,瞬间染红了她素白的道袍,
像雪地里开了朵艳得凄的红梅。凌霜的身子猛地一僵,
眼里的红光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似的疯狂闪了几下,跟着就灭了!
她脸上所有的冷和挣扎瞬间没了,只剩种透顶的、脱力似的白和懵。她踉跄着退了一步,
手里的灵力短刃“啪”地散了。她低头,不敢信地看着自己左肩下方那个冒血的伤口,
又抬头,看向地上同样惊着的沈夜。那双眼睛,重新清了,可这会儿盛满了巨大的疼、懵,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懂的怕。“为……什么……”她喃喃着,声音虚得抖,
像在问沈夜,又像在问自己。身子晃了晃,终于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倒在离沈夜不远的泥地上,溅起一小片土。月光还是惨白,没声地罩着这片林子。
两个快死的人,一个灵魂被掏空,一个身子受了重伤,躺在冰冷的泥地上,隔着几步远,
在浓血腥味里没声地对望着。沈夜看着凌霜眼里那份真的疼和懵,
看着她肩头那朵扎眼的血花,心里头五味杂陈。恨?好像淡了。她也不过是个**控的木偶。
同情?也说不上。但至少,她刚才那一刀,扎的是自己,不是他。这或许……能说明点啥?
他费劲地扯了扯嘴角,想跟她说点啥,哪怕就一个嘲讽的眼神。
但灵魂深处那巨大的空像黑洞似的涌上来,比身上的疼更要命地吞着他最后点意识。
眼前开始糊,黑像泼了墨的糙纸,一点点往中间浸。他用尽最后点力气,抬起手,没指凌霜,
指的是自己,然后,慢慢、特轻地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你看,我们都一样。然后,
他的胳膊没了劲,垂下去,眼睛慢慢闭上,意识沉进了无边的黑。
就在他意识彻底沉下去的最后一瞬,他好像听见,林子深处,他扔毒瓶的方向,
传来了特轻、却清楚的脚步声。不止一个。稳当,冰冷,带着种金属踩地上的感觉,
正由远及近,快而准地朝着他们倒下的地方围过来。脚步声。不是踩在叶子上的沙沙声,
也不是踏过泥地的噗嗤声。是某种更硬、更冷的东西,敲在林子裸着的石头或盘着的树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