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教授的办公室很乱。
到处都是书和论文稿件,空气里有股旧纸张和咖啡混合的味道。
我走进去,整个办公室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蒋教授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看。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岑宁,坐。”
我拉开椅子坐下,背挺得笔直。
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的三个人。
白菱的父亲冲我假笑了一下,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就是岑宁同学吧?果然是一表人才。我是白菱的父亲,白建明。”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没兴趣跟他寒暄。
白建明见我反应冷淡,脸上有点挂不住,干咳了两声,转向蒋教授。
“蒋教授,实在是不好意思,为了小女的事情,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
他把那个礼品盒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我们家白菱,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有时候说话做事不经大脑。前段时间论坛上的事,都是小孩子不懂事瞎胡闹,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蒋教授看都没看那盒子一眼。
他敲了敲桌子,声音很沉。
“白先生,我们今天谈的,是国家奖学金的评选,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任何与学术无关的因素掺杂进来。”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
“岑宁,论坛上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我回答。
“那些帖子,说你经常来我办公室,说我们关系不寻常。你怎么解释?”蒋教授的眼神很锐利,像要穿透我的身体。
我还没开口,白菱的妈妈就阴阳怪气地插了句嘴。
“哎呀,这有什么好解释的。现在的年轻学生,为了走捷径,什么事做不出来呀。我们家白菱就是太单纯了,光知道傻读书,哪懂这些弯弯绕绕。”
白菱也适时地低下头,挤出两滴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装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爸,妈,你们别说了。我相信岑宁同学不是那样的人。她成绩那么好,肯定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
她嘴上这么说,那表情,那语气,分明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就是那样的人。
好一出精彩的双簧。
我差点想给她们鼓掌。
我没有理会那一家人。
我的目光,始终看着蒋教授。
“蒋教授,您也相信那些谣言吗?”
蒋教授没有直接回答。
他从一堆文件里抽出一张A4纸,是我的成绩单。
“你的成绩,我看过了。非常优秀,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物理系的课程,你几乎全是满分。坦白说,A大建校以来,都很少有学生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话锋一转。
“但也正因为太完美了,所以才显得……不那么真实。岑宁,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的时间,你的精力,究竟是怎么分配的?你既要完成学业,又要打工,还能做出远超其他同学的成绩。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问得很刁钻。
他没有直接质疑我的人品,而是质疑我的学习能力和时间管理的合理性。
如果我答不好,就等于间接承认了,我的成绩背后,有“外力”的帮助。
白建明立刻抓住了机会,在一旁帮腔。
“是啊,蒋教授问到点子上了。我们家白菱,为了学习,我们专门给她请了两个生活助理,就是为了让她能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功课上。就这样,她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岑宁同学这……确实是有点超乎常理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对我极为不利。
他们四个人,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而我,就是中心那个待审的犯人。
他们想要的,不是真相。
他们只是想要我低头,想要我承认自己“德不配位”。
然后,白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走那个本该属于我的国奖。
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我看着他们,缓缓地开口。
“蒋教授,您问我怎么做到的?”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说:
“很简单。因为你们觉得难的知识,对我来说,很简单。你们需要花十个小时去理解的东西,我可能只需要一个小时。”
我的语气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别人用来逛街、看电影、谈恋爱的时间,我用来学习。别人在宿舍睡觉的时候,我在图书馆。别人在论坛上编故事、泼脏水的时候,我在做实验,写论文。”
我的目光转向白菱。
“白菱同学,你觉得时间不够用,不是因为学习任务太重。而是因为,你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了无用的社交和不该有的嫉妒心上。”
“你!”白菱被我戳中了痛处,脸一下子白了。
白建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岑宁同学,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听你炫耀和攻击同学的!”
“我没有炫耀,也没有攻击。我只是在回答蒋教授的问题。”
我重新看向蒋教授。
“我的解释,就是这样。我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学习和赚取生活费上,没有一分钟是浪费的。至于我和您的关系,更是清清白白。我来您办公室,每一次,都是为了请教学术问题。如果您不信,您可以调看走廊的监控。我每一次进出的时间,都有记录。我也可以把我每一次请教您的问题,现在复述一遍,包括您当时的解答。”
我的话,掷地有声。
把所有他们可能用来攻击我的点,都堵死了。
想查监控?请便。
想考校我?随时奉陪。
蒋教授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复杂。
有惊讶,有审视,也有一丝……欣赏?
他沉默了很久。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白家三口的脸色,跟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
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贫困生”,竟然这么刚,一点软柿子的自觉都没有。
最后,还是蒋教授打破了沉默。
“好。”
他就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站起来,走到白建明面前,把那个礼品盒推了回去。
“白先生,白太太,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东西请拿回去。奖学金的评选,我们会严格按照程序来。明天答辩会,一切看两位同学的现场表现。谁有实力,奖学金就是谁的。我们A大,不搞论资排辈,更不搞人情世故。”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白建明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不给面子地拒绝过。
他悻悻地收回盒子,拽着老婆孩子,灰溜溜地走了。
出门前,白菱还不死心地回头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蒋教授两个人。
气氛有些尴尬。
“岑宁。”蒋教授忽然开口,“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我愣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