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朱红大门刚一合拢,陆娇娇强撑了一路的镇定便彻底土崩瓦解。
她连披风都顾不上解,提着繁复的裙摆,一路穿廊过院,带着哭腔直扑母亲陈氏所在的正房。
“娘——!”
人未到,声先至。
陈氏刚起身,便被女儿一头扎进怀里,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她的前襟。
“娘!娇娇不嫁!娇娇宁愿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一辈子青灯古佛,也绝不嫁那个死铁头!”
陆娇娇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声音哽咽,带着全然的崩溃和抗拒。
陈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哭诉骇得心头一跳,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急道:
“我的小祖宗!你小声些!隔墙有耳,这可是官家金口玉言赐下的婚事,岂容你如此胡言乱语!快莫要哭了!”
被母亲这般训斥,陆娇娇更是委屈得无以复加。
她用力挣脱母亲的钳制,泪眼婆娑地一转,恰好看见闻声而来的大哥陆尧正斜倚在门框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立刻调转方向,如同找到救星般扑过去,死死攥住陆尧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兄长!兄长你帮帮我!你从小看着他欺负我,你最清楚了!”
“那霍时然……那死铁头,他、他抢我的马,弄坏我的弓,还……还当众笑话我字写得像鸡爪爬!我讨厌死他了!我若是嫁了他,这辈子就完了!兄长,你最疼娇娇了,你帮我想想办法,求求爹爹去退了这婚事好不好?”
她哭得梨花带雨,嗓音都带了嘶哑,是真真切切地慌了神。
陆尧看着自家妹妹这难得一见的狼狈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他伸手,略带薄茧的指腹粗鲁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语气却带着几分武将之家特有的爽朗与调侃:
“哎哟,瞧瞧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陆三**,也有今天?行了,别嚎了。”
他继续讲:“那霍大将军府上统共就两个儿子,若他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哥哥我二话不说,替你把这‘火坑’跳了,把这婚约背过来,也算成全你了。”
他这话说得混不吝,却精准地戳破了陆娇娇最后一点幻想。
是啊,霍家子嗣单薄,唯有霍时然与他兄长两个男丁。
反观自家,大哥陆尧早已娶妻生子,二哥陆柏杨性子跳脱尚未弱冠,大姐二姐也早已出嫁。
偏偏就剩下她这个排行最末、被全家上下娇宠着长大的老三,年龄相当,家世匹配,正好成了陛下“抚慰功臣”、乱点鸳鸯谱的最佳人选。
这“殊荣”,她竟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了。
一想到余生都要与那个处处与她作对的“霍铁头”绑在一起,陆娇娇只觉得眼前一黑,当真生出了几分绝望。
…
闹了半天,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陆娇娇心力交瘁地回到自己的闺房,方才在父母兄长面前强撑的气势瞬间泄了个干净。
她反手关上房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无奈都隔绝在外,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直直地扑倒在那张铺着软绵锦被的雕花拔步床上。
委屈、愤怒、不甘……
种种情绪如同沸水般在她心间翻滚,最终化作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啪啪”地砸在滑凉的丝绸枕面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早知道就不弹这琴了!”
在外面听着的丫鬟都被自家**吓了一跳。
她才刚过完十六岁的生辰没多久,正是对未来、对良人充满朦胧憧憬的年纪。
而霍时然,那个比她年长三岁的家伙,简直就是她人生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从她有记忆开始,两人就在争执打闹,从军营的沙地打到京城的街巷,从未有过片刻和睦。
思绪飘远,她想起自己偷偷藏在心底的那个人——文臣清流顾家的大公子顾呈。
那是怎样的一个翩翩君子啊,温润如玉,谈吐风雅,与她心目中理想的夫婿形象分毫不差。
偶尔在宴会上远远望见,都能让她心跳加快几分。
可如今,那模糊却美好的面容,如同被狂风撕碎的云霞,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霍时然那张带着挑衅笑容、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脸!
那个莽夫!那个只会舞刀弄枪、笑话她不够淑女的**!
现在好了,圣旨一下,她所有的少女绮梦,所有对未来的期盼,都在这一刻彻底破碎了。
她不仅要嫁给一个自己讨厌至极的人,还要与他绑在一起,度过漫长的一生。
一想到未来几十年都要面对霍时然,陆娇娇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她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被褥里,发出沉闷又绝望的呜咽。
她的人生,怎么就这么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