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他瞬间按下了平板的锁屏键,将它塞进被子深处,然后整个人蜷缩起来,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梦呓。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房门被推开一道缝。
江晚的脸探了进来,昏暗的走廊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她静静地看了几秒钟,见床上的人似乎已经熟睡,这才松了口气,轻轻地把门重新关上。
走廊里,顾辰的声音响起。
“怎么样?没再发疯吧?”
“睡着了。”江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你刚才真是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他……”
“以为什么?以为他恢复了?”顾辰嗤笑一声,“江晚,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医生怎么说的你忘了?脑部海马体严重受损,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他这辈子,就是个傻子了。”
“我就是……有点后怕。”
“行了,别想了。一个傻子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顾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我今天应酬喝多了,头疼,快回去睡觉。”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被子里,陆衍一动不动,直到确认他们真的走了,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差一点就暴露了。
江晚和顾辰,比他想象的还要谨慎。
哪怕他已经“疯”过一次,他们依然不放心,还要回来检查一遍。
看来,想要离开这个公寓,比登天还难。
陆衍掀开被子,重新拿起平板。
屏幕的光照亮他冷峻的脸。
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出不去,那就把人引进来。
他重新登录邮箱,给“魅影”回复了一封邮件。
内容同样简单。
【明晚九点,华庭公寓A栋2201。带一个“医生”来。】
华庭公寓A栋2201,就是他现在住的地方。
他故意把时间定在九点,那个时候,江晚和顾辰通常都在外面应酬,或者在另一个房间里鬼混,是他最不容易被打扰的时候。
而“医生”两个字,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意思是,他需要一个能以合理身份进入这里,并且不会引起怀疑的人。
发送完毕后,陆衍迅速删除了发件记录和浏览器缓存,然后将平板恢复成儿童模式,塞回了原来的角落。
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
……
第二天,陆衍的表现和一个受了惊吓的傻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对江晚和顾CNN的靠近表现出极度的恐惧和抗拒,只要他们一碰他,他就尖叫着缩到角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江晚一开始还想安抚他,但试了几次之后,也失去了耐心。
“真是个废物!”她烦躁地咒骂了一句,索性不再管他。
顾辰更是懒得看他一眼,直接打电话叫来了家庭医生。
来的医生姓王,是顾辰的私人医生,自然也是他的人。
王医生给陆衍做了一番检查,最后得出结论。
“顾先生,江**,陆先生这是因为受到了过度惊吓,导致的精神紊乱,情况比以前更严重了。我建议,最好还是把他送到专业的疗养院去,那里有二十四小时的护工,也更安全。”
送到疗养院?
那不就是一个光明正大的监狱吗?
陆衍心里冷笑,脸上却越发惊恐,死死地抓住床沿,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顾辰和江晚对视了一眼。
顾辰显然有些心动。
把这个傻子送走,他们就彻底自由了。
但江晚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王医生,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阿衍他……他很怕陌生环境。而且,要是被那些老股东知道我们把他送去疗养院,恐怕会说闲话。”
她担心的,根本不是陆衍怕不怕。
而是怕失去“深情照顾傻子丈夫”这个人设,引起那几个还没被彻底清除的陆氏元老的不满。
真是虚伪到了极点。
顾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皱了皱眉。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天天在家里发疯吧?”
王医生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给他开一些镇静类的药物,先稳定住他的情绪。另外,最好能找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对他进行一些安抚和疏导。不过,效果不一定好。”
“心理医生?”顾辰似乎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
江晚的眼睛却亮了一下。
“这个好!找个心理医生过来,既能安抚他,又能对外表现出我们对他的关心。顾辰,你觉得呢?”
她这么一说,顾辰也觉得有道理。
既能解决问题,又能堵住悠悠众口,一举两得。
“行,那就这么办。王医生,你有没有推荐的人选?”
“我认识一位这方面的专家,姓李,是市精神卫生中心的主任医师,非常权威。”
“好,就他了,你帮我约一下。”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陆衍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赌对了。
江晚的虚荣心,就是他最好的护身符。
她需要“好名声”,需要“贤妻”这个光环来巩固她在公司的地位,所以她绝不会轻易把他送走。
而“心理医生”,就是他为“魅影”准备的,最完美的身份。
只不过,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连理由都不用他找,江晚和顾辰就主动帮他铺好了路。
晚上八点半。
江晚和顾辰打扮得光鲜亮丽,准备出门参加一个商业酒会。
临走前,江晚来到陆衍的房间,看着缩在床脚,把自己裹成一团的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或许是出于一丝残存的愧疚,她放缓了声音。
“阿衍,我们出去了。我已经给你约了李医生,他待会儿就到,你不要怕,他会帮你的。”
陆衍毫无反应,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江晚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大门传来关闭的声响。
公寓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陆衍缓缓地从被子里抬起头。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和迷茫,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八点四十五分。
还有十五分钟。
他从床上下来,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
从22楼望下去,整个江城的夜景璀璨夺目,车流如织,宛如一条条金色的河流。
这里,曾是他的王国。
现在,王国的宝座上,坐着两条卑劣的豺狼。
陆衍的目光穿过无尽的夜色,仿佛能看到那个即将到来的身影。
“魅影”……
会是谁?
他一手建立的情报网,核心成员只有三个。
他称他们为“三叉戟”。
每一个,都是他从世界各地招揽来的顶尖人才。
有黑客,有商业分析师,有……顶级杀手。
他不知道,今晚来的,会是哪一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九点整。
门铃,准时响起。
“叮咚——”
陆衍的心跳漏了一拍。
来了。
他没有立刻去开门,而是先通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大约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
他看起来文质彬彬,气质儒雅,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完全就是一副权威心理专家的模样。
但陆衍知道,这副皮囊之下,隐藏着怎样的能量。
因为,他认出了这个人。
“三叉戟”中的“智囊”,曾经的华尔街顶级金融分析师,后来因为得罪了资本巨头而被全行业封杀,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被陆衍找到,从此为他效力。
代号,“军师”。
陆衍压下心头的激动,深吸一口气。
他不能直接开门。
他现在还是个“会攻击人的傻子”。
他退后几步,躲到沙发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门口,喉咙里发出防备的低吼。
门外的“军师”似乎很有耐心,又按了一次门铃。
见里面没反应,他便隔着门,用一种非常温和、非常专业的语气说道:
“你好,陆先生,我是王医生介绍来的李医生。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来帮帮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陆衍继续“呜呜”地叫着,但声音里的攻击性,明显减弱了。
“军师”笑了笑,似乎知道里面的情况。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那是顾辰让王医生转交的备用钥匙。
他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
“咔嚓。”
门开了。
“军师”提着公文包,走了进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沙发后的陆衍。
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玄关处,将公文包放在地上,然后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陆先生,别怕。我们……可以聊聊吗?”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陆衍的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三秒后,“军师”脸上的温和笑容,慢慢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眶瞬间红了。
他向前一步,单膝跪地,对着沙发后的陆衍,深深地低下了头。
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
“老板。”
“我等了您……一千零九十五天。”
